第27集 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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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集 朱小姐
鄭恭寅父女慌得遞上毛巾給朱佑榕擦臉,侍女也上來,七手八腳地移開條案上的墨寶,擦去水跡。
朱佑榕嗆得連連咳嗽,接過毛巾邊忍笑邊擦臉,然後又危襟正座好,一臉淡然地看著快要噴出火來的向小強,很隨意地道:
“向小強先生是吧。”
“嗯,是我。”
朱佑榕盯著他,微微一笑:
“向先生,我不是鄭小姐,這位才是鄭小姐,我是……呃,她的表姐,我姓朱。”
向小強暗自道:這就對了。她是個宗室女子,怪不得比鄭小姐地位高,人家站著,她坐著。
朱佑榕玩著薄如蟬翼的青瓷茶盞蓋子,不緊不慢道:
“向先生啊,你知道吧,今晚東廠這個會,是我讓你去的。”
“噢……”
向小強眯著眼睛看著她。聽到這句話,再看她說這句話那種無所謂的口氣,立刻明白眼前這個少女不是普通的宗室女子,看樣子比鄭侯爺還要往上。鄭侯爺是皇帝的舅舅,她是鄭小姐的表姐,那可能就是某位公主,甚至相當於明朝的“十四格格”之類人物。
“感覺怎麽樣?”
朱佑榕隨口這麽一問,以為他滿要抱怨一番明朝大臣的全武行作風的,哪知眼前的向先生根本不提那些不要緊的事,直接說道:
“朱……小姐,既然是你特意安排我參加的,我就直言了。”
“無妨。”
“首先,我還不知道該對您如何稱呼。不知該接著叫您朱小姐……還是……公主殿下?”
鄭家父女相視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但朱佑榕卻挪動了兩下,猶豫片刻說道:
“唔……我……嗯,我不是公主。”
向小強緊盯著她,說道:
“您不是公主,但您卻能影響到東廠的會議……是吧?”
朱佑榕微微一笑:
“是啊。”
向小強心裏有了一些底,意識到這位朱小姐是棵比鄭侯爺還大的大樹。他繼續押賭道:
“朱小姐,我在西洋長大,說話喜歡直來直去,希望您不要介意。我能否這樣猜測,您不是公主,但卻有著相當的影響力,甚至能……影響到貴國的……皇上?”
鄭恭寅有些聽不下去了,出言道:
“小向啊……”
朱佑榕豎起食指,鄭恭寅馬上把話吞下去了。
朱佑榕舒服地往黃花梨圈椅裏一靠,端起茶盞,笑道:
“你眼光蠻好的嘛。是啊,我是能影響到皇上,而且影響力還不小。嗯,向先生有什麽話想對皇上說嗎?嗬嗬,我可以幫你傳的。”
向小強心底湧上一陣狂喜,但表麵仍是波瀾不驚,告誡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畢竟營救牽扯到軍國大事,她一個女孩子再有影響力也……
他盯著朱佑榕的眼睛,盡量平靜地道:
“我的故事,相必朱小姐早聽人講過了。”
朱佑榕笑道:
“是呀,所以才很好奇,想看看這麽有本事的人長什麽樣,才請舅舅把你帶來見見的。”
這句話要是向小強剛進來的時候聽到,非扭頭就走不可。但現在他已經作出了自己的判斷,知道她隻是故意這麽說而已。
“那朱小姐,想必您也聽到過炮彈裏的那首詞了。”
朱佑榕很感興趣,放下茶盞問道:
“什麽詞?怎麽還在炮彈裏?”
向小強心中略寬,知道這個好奇少女隻是聽人講了個大概,一些細節還不知道。
“怎麽,朱小姐不知道?”
朱佑榕來了興趣,往前坐了坐,說道:
“他們寫在紙上給我看的,粗略的很,重點都還是在今天上午發生的事。這樣好了,你從頭講給我聽吧。來呀,給向先生看茶。”
向小強心中大喜,知道機會大門向自己敞開了。他有種直覺,知道自己同樣是講故事,將給侯爵小姐,和講給眼前這個朱小姐,作用是絕對不一樣的。
鄭玉璁笑道:
“向先生愛喝什麽茶?”
向小強忙道:
“不必費心,什麽都行。”
鄭玉璁拉鈴吩咐下去,馬上就有兩個仆人吃力地抬著一張小茶桌,小心翼翼放到向小強麵前。他剛奇怪為什麽這麽一張小茶幾這麽重,一看這黑沉沉的顏色,馬上明白了不是紫檀也是紅木。
湘妃竹茶海、紫砂壺、洗茶灌、聞香杯,全套齊上。
一小杯紅彤彤的茶湯捏在手裏,吹了兩下,一飲而盡。味道很厚重,不像紅茶,倒像綠豆湯,還帶一點點甜。
朱佑榕笑道:
“向先生不要介意,這個月份,綠茶沒新鮮的了,喝點普洱茶也挺好啊,暖胃。”
鄭玉璁忙接著說:
“是十年陳的。”
向小強不懂品茶,但兩小杯熱茶下肚,渾身暖和了許多。看樣子這個朱小姐是不準備睡覺,真想聽詳細版的了。
再看鄭恭寅,立在朱佑榕身後,麵上人畜無害的笑容,一臉祥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向小強組織了一下思緒,開講。昨晚的經曆本來就驚險之極,再加上他的恰當渲染,講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兩個女孩都聽得出神,朱佑榕還文靜些,鄭玉璁一會兒抽冷氣,一會兒捂小嘴的。就連鄭恭寅也支著耳朵,捕捉著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最後講到在飛機上,從打進來的炮彈中拽出紙煙盒時,三人都笑了。朱佑榕對鄭恭寅笑道:
“所以說清朝腐敗已經深入到每個角落了。他們光緒朝還挺好的,到了宣統後半段就不行了,現在嘉德皇帝登基兩年,看來還是要接著爛啊。
鄭恭寅也笑道:
“是啊,據說他們自產的軍火質量一向很差,卡殼都是普遍現象。上次江淮戰爭不就是嗎,拜他們的軍火廠所賜,我們少死了多少人啊。不過這一次不但有煤渣,還有煙盒,也太詼諧了點。”
向小強聽秋湫說過,明清這三百年間有過幾次小規模的拉鋸戰,主要在江淮一帶,戰場北不過淮河,南不過長江。最近的一次就在二十世紀初。
當年日清甲午戰爭,日本本想拉明朝夾擊清朝的,但明朝沒答應。後來大概是有些後悔,便趁著清朝新敗之際想收複中原,但一來明軍軍力一直就比清軍少得多,當時質量上也不占優,二來西方各列強不願意看到中國打成一片糜爛,更不願中國統一成一個大帝國,三來日本剛打完仗,國庫打得清潔溜溜,褲腰勒得比黃蜂還細,就等著從清朝的兩億兩賠款呢,豈能看著桃子被明朝摘了去。
明朝自己打了一陣,占了江淮一塊地方,西洋各國和日本一起外交幹涉,日本還派軍艦在舟山外海遊弋。當時明朝海軍已經不弱了,加上日本海軍剛打完仗,真要打未必會輸。但反對明朝行動的不隻是日本,還有好幾個和明朝傳統友好的西方國家。加之明軍已經陷進去了,後勤又出了問題,往北推進不動,又沒有長江那樣的天險,守也受不住。當時朝廷上下也是一片反對聲音,幹脆自己撤了回來,不了了之。
後來清朝光緒維新,反而強大起來,明朝再沒有機會,兩邊反倒攻守易勢。也就是近十年,清朝才有明顯的走回頭路的跡象。明朝這邊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了。
這些都是秋湫那張小嘴說出來的。向小強早看出來,那丫頭軍校出來的,數理化在行,文史知識的確不怎麽樣。講的時候前後前言不答後語,矛盾頗多,這些還是向小強自己歸納分析出來的,僅能做個參考。
看來煙盒上的那首詞看來挺能打動現在的明朝人的,當時秋湫念這首詞,飛機上十二個女孩幾乎都要掉淚了。眼前這個朱小姐除去背景權勢,畢竟也是個女孩子。不知這感情牌能否起點作用?
向小強想到此,便向他們說了發現煙盒的情形。
“哦……”朱佑榕一手托著下巴,不動聲色地問,“那首詞……怎麽寫的?”
向小強醞釀了一下情緒,朗聲誦道:
“君住長江南,
臣住長江北。
代代思君不見君,
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臣心,
定不負孤忠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