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雖然尷尬，卻也沒有尷尬太久，因為論資排輩兒並不是鄧凱想要問的問題，於是他又道：“鄙人與李元伯打入外城後，沒想到又多看到了一個人，便是耿總兵您了。隻是鄙人一直好奇耿總兵為什麽要背著十把刀上陣呢？”鄧凱沒有提耿繼茂身穿兩副鎧甲的事兒，他隻問耿繼茂為什麽要帶那麽多的刀，跟個八爪魚似的。雖然在惡戰之中，為了破敵，身穿三副鎧甲上陣衝殺的戰將也是有的，下一章便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出場，而且是真人真事兒。不過相比較朱四於七僧常等人不穿盔甲，耿繼茂的兩副鎧甲，而且還是寶甲，就顯得太遜了。

    耿繼茂卻也不在意這些，隻是稍微想了一想，便回答道：“記得從內城出來的時候，敝人我好像一把刀都沒拿吧？而是被七爺刀架著脖子壓出去的。至於您說的那些刀，都是敝人在混戰中撿的。而且你還沒算準，之前還有八把刀和兩條槍，不過因為殺敵太多，都卷刃了沒法再用了。至於您問我為什麽要撿這麽多刀槍嗎......說實在的，我耿家祖上也是窮人，上一輩兒起便精打細算慣了。此戰下官隨萬歲爺東砍西殺，讓上萬清兵丟盔卸甲。說實在的，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下官還真的從來沒這麽痛快過。當然啦，下官以前參加過的戰鬥，那都是非正義滴。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就算將此前的所有戰鬥加起來，也沒有和萬歲爺打濟南這一次來得痛快。不過卻有一件事情讓人犯難，您想啊，咱可是個窮人，清兵被萬歲爺打得丟盔卸甲、狼狽逃竄，下官看到他們丟棄了那麽多的武器，別提多心疼了。所以咱便一路衝殺，順帶著一路撿兵器。想著自己武功雖然稀鬆平常，不過還可以為萬歲爺牽馬墜蹬啊，還可以替萬歲爺擋刀，畢竟微臣穿著兩副寶甲呢。當然了，這也隻是想想而已，萬歲爺蓋世無敵，哪用得著臣為他擋刀啊？便是在萬歲爺打盹兒的時候，被敵人偷襲了，微臣便上前擋那麽一下下，可也是微臣的造化了。弄許多兵器揣在身上，萬歲爺的狼牙棒若是失落了，微臣還可以將撿到的兵器立馬遞上去。”

    耿繼茂看似雲山霧罩不著邊際，卻幾乎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朱四的香屁，他算是捧定了。朱四卻心中無奈道：“這便又多了一個候性，還好打仗的本事比候性還強上不少。可你小子若真是想保護我，幹嘛不把寶甲脫下一兩副來給我穿呢？害得老子挨了許多刀，你還扯什麽老子武功蓋世無敵。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還是於七和禿驢更可恨，要不是這兩個瘋子放棄既定計劃，非要來個硬闖濟南府，今日雜家何至於纏著繃帶喝酒啊？早知道這樣，當初雜家我也穿一副盔甲呀！”

    差點兒變成太監，朱四心裏罵歸罵，卻一點恨意都沒有。於七僧常雖然瘋，耿繼茂雖然滑頭，可是這三人畢竟在生死關頭誰都沒有退縮，都在舍命陪著他。何況而於七僧常之所以發了瘋，還不是當初朱四自己非要獨闖濟南府嗎？他的念頭才是自己挨刀的主因，這一點，就是朱四自己也清楚的很。

    耿繼茂的回答看似滑稽，卻滴水不漏。而且他還和非常敏銳，僅僅兩三日，他便發現了在大明的朝中對於皇帝的稱呼是有區分的。和皇帝最親近的人都稱呼朱四為萬歲或萬歲爺，關係疏遠的才稱呼其他。發現了這點之後，他果斷的稱呼朱四為萬歲爺，將自己歸入到了朱四的近臣奴才之列。而且他認為，有了和朱四共同出生入死的一番經曆，他也有資格這樣稱呼，而且看起來朱四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這當然顯示了耿繼茂的聰明之處，而且他的聰明之處還不僅僅是要做朱四的近臣，他還想要和朱四的其他近臣靠的更近。因為他還發現，朱四的這些近臣之間並沒有什麽勾心鬥角，而且皇帝也不反對自己的兄弟們之間也是兄弟。所以他也有問題要問一個人，而這個人也實在非常令他敬佩。“胡總教習，晚輩先敬您一杯，口誤，是一碗，另有一句話想要跟總教習說。”耿繼茂顯然對拿碗喝酒很不適應，卻也硬著頭皮先幹為敬了。

    胡登選幹了一碗酒，用手掌抹了抹胡子，頷首示意耿繼茂可以說了。耿繼茂道：“晚輩在北地時也和許多清軍將領一樣，最忌憚的便是七爺這個名字。還知道胡老英雄除了七爺這個愛徒之外，還有幾個得意弟子，不過大多戰死在牙山了。連日來一見老英雄的氣宇，鄙人真是慶幸此時我們已經不再是敵人了。可雖說是同為大明、為萬歲爺效力，差距卻是太大。濟南一戰，晚輩前後用過不下二十件兵器，就算是八臂哪吒恐怕都忙活不過來。而老英雄卻一身便服，赤手空拳，硬是三招兩式便擊暈了廣寒子，滅了無數八卦教的高手。晚輩一是想問胡老英雄為何不用兵器，二是相求胡老英雄可否也收晚輩為徒？”

    胡登選聽後捋著長髯嗬嗬笑道：“所謂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耿總兵抬愛了。老朽以為有一句話可以概述武學之境界，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老朽四十歲之後，便已經放下了手中兵器，不再拘泥於任何形與物。耿總兵一戰用了二十件兵器，其實也是這個道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要殺你的人會很多，任何人手裏都有一件兵器，隻要我們想用一下，隨時可以從敵人手中奪過來。客敵，靠的是殺心和殺招，不在於使用什麽兵器。一草一木皆可要了敵人的性命，無論敵人是否穿著寶甲，老朽的一掌便可以將他擊暈，也可以將他打死，還要兵器何用？如今老朽年事已高了，手上多一件兵器，倒顯得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