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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  中線  下

    殿堂中的魔法風暴正在變得越來越狂野。風暴之中，兩位修習鬥氣的強者身周都散發出朦朦的鬥氣光芒，似飄動的火焰。

    這些鬥氣火焰似弱實強，它們的高溫將飛切而來的如刀魔法旋風都阻隔在外。溫拿則非常熟悉魔法力量的運轉，幾個低階的魔法護罩已經足以使他安然立於肆虐的魔法風暴之中。

    立於露台之上的羅格和斯特勞有魔法防護結界的守護，暫時還不用憂心魔法風暴的侵擾。隻是隨著魔法陣威力的漸漸提長，露台上的防護結界也開始亮起微弱的桔紅色光芒，顯然已經接近全力運轉。

    殿堂四壁上，無數巨大的魔法陣時隱時現，看來大殿在建造時就在四壁上施加了非常強力的防護魔法，不然的話，這座殿堂早就被封印魔法陣的恐怖風暴給摧毀了。單是這樣一座殿堂的價值，就至少要比建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宰相府貴上一兩倍。斯特勞對於這個深淵縫隙，看來真是寄與了厚望，不惜投入巨資。

    注視著殿堂中的詭異景象，斯特勞雙手下意思地抓緊了露台的欄杆，一向從從容容的清瘦臉上終於現出了緊張之色。

    羅格壓根沒有注意到斯特勞的緊張，因為他看上去比斯特勞還要緊張。胖子手握欄杆，幾乎半個身體都伸出了護欄，臉色蒼白之極，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胖子並不關心斯特勞的封印大計能否成功，他其實是在掙紮，掙紮著去維係那幾根從深淵縫隙中抽出的暗紅絲線。露台上的守護魔法陣並不會影響到這些暗紅絲線，但是封印魔法陣法力增強則會不斷削弱這些絲線。

    由於羅格是在靈魂與精神層麵上進行如此操作的緣故，這些無形無質的暗紅絲線沒有為人所發覺，甚至於驅動魔法陣的三位強者也因為並不熟悉這一層麵的力量，而沒有發現這些暗紅絲線。這或許也有因羅格如今的魔力太弱，強者們本能地忽略了他的存在的緣故。

    在羅格小心維係之下，依然有一根暗紅絲線斷裂了，它旋起化成一朵微弱的火花，將附著於其上的點滴精神力量都燃得幹幹淨淨。在魔力風暴的海洋中，這點能量激蕩完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羅格傾注了全副精神力之後，餘下的四根暗紅絲線終於穩定了下來。此刻羅格每一個動作步驟都必須小心再小心，因為這些暗紅絲線都直接連接著卡西納拉斯的靈魂本體，震蕩得稍稍厲害一點，為卡西納拉斯所覺察的話，那麽此刻魔力非常虛弱的羅格就會落得和侏儒納克巴一樣的下場。

    穩定住暗紅絲線後，胖子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凝聚精神力，在精神力的驅動下，完善後的精靈法陣自他身體中緩緩浮現。精靈法陣中央，正有一點綠得豔亮的光芒在無序地飛翔著。它時時會放散出極淡極微弱的氣息，但那氣息中的勃勃生意是如此清晰，就如它正在將這種感覺直接刻印在胖子的靈魂之上一樣。

    接下來，就是最困難與最凶險的一步了。

    羅格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幾根無形的暗紅絲線，並將其緩緩地繞著遊動的綠芒編織了一層網。這層網織好後，羅格幾乎已近虛脫。他的精神力仍然充盈，但心理上承受的巨大壓力也使得他感覺到全身乏力。

    “神力從來都雙向的。當那高高在上的諸神以自身龐大神力為根源，支撐著其分身、神仆、祭司或者是信徒們施展威力強大的神術時，它們其實也為凡間的存在，提供了一個觸摸它們本體的可能。”

    羅格又回想了一遍侏儒納克巴筆記上的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情緒。

    此時封印魔法陣正放射著極為奪目的光芒，運行已經接近巔峰狀態，殿堂中充斥著魔法風暴的尖銳嘯聲和魔法亂流對衝時的轟鳴。三大強者們此刻也已調運起全身的力量，一邊驅動著魔法陣的運轉，一邊防禦著魔法風暴的侵襲，還得要保持一代強者的風範，其實處境也非常辛苦。

    隨著封印魔法陣力量逐漸增強，代表著深淵縫隙的那一片暗紅已經停止了流動和變幻，隻是偶爾，會從凝結成一片的顏色中泛起一小片漣漪。而周圍的魔法風暴仍然極為狂猛地衝刷著深淵縫隙的邊緣，將它一點一點地擠壓向中央。

    按照這個封印魔法陣的作用，待深淵縫隙收縮成為微不可察的一個點時，最後釋放出的魔法力量將凝結成一把無形的鎖，鎖住深淵縫隙周圍空間的一切變化。

    那時，羅格手中連接著卡西納拉斯精神本體四根暗紅絲線都將被封印魔法陣給截斷。

    胖子一向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物，他知道此刻機會一失即不再來，因此他一咬牙，精神力中分出一道細細的銀色閃電，劈在了自然女神殘餘神力形成的一點綠芒上。

    綠芒一陣翻滾和閃耀，吸收了這一道閃電後，又歸於沉寂。

    羅格又驅動一道強大得多的閃電擊中了綠芒，然而這一次銀色閃電的力量明顯過強，將綠芒擊出點點飛星，自然女神的神力由此暗淡了不少，但仍然沒有什麽反應。

    此時四根暗紅絲線忽亮忽暗，羅格分明能感覺到絲線上傳來的憤怒和咆哮，這是深淵領主卡西納拉斯的咆哮！它正在詛咒著這個位麵的一切，詛咒著這些敢於與它為敵，妄圖將它永遠隔絕於深淵世界的投影中的卑微存在們。

    一不做二不休，羅格見自然女神的神力毫無反應，索性不再計較後果。他嘴微張，無形無跡，隻能以精神力量窺見的一點綠芒從他口裏飄出，緊接著一隻由羅格精神力凝成的無形之手握住了這點綠芒，狠狠地擠壓揉搓著！

    此時羅格已經放開了對自然女神神力的一切禁製，並且將無數最惡毒的褻瀆意念拚命地擠入了這點綠芒之中。

    這些褻瀆意念並非僅僅出自胖子一人的智慧，其中大部分是來自於慘死於宗教裁判所的那些銀之聖教信徒。他們臨死前對女神奧黛雷赫的詛咒和謾罵自然是一生智慧的精華，在給羅格留下了深刻印象之餘，也非常有效地增加了自己死亡時的痛苦。

    羅格這一次的攻擊幾乎是立竿見影！

    撲通！撲通！

    在羅格的精神之手中，自然女神的神力如同一顆心髒般跳動起來，每跳一下，就強勁一分。並且伴隨著搏動，它在不斷地呼應著冥冥之中的自然女神的本體，每一次呼喚，自然女神的神力都會神秘地得到補充，因而開始急速成長！

    羅格當即大吃一驚，立刻鬆開了精神之手。他本以為自然女神會如天空之怒或者是卡西納拉斯一樣，憑藉著位麵間的一點靈魂層麵的聯係，以難以想象的力量遙空發動攻擊。

    然而自然女神的神威又豈是如今的胖子可以妄加揣測的？

    顯然被胖子激怒的自然女神並沒有簡單地向這個位麵進行一次或者是多次漫無目的的攻擊，她竟然以無比強大的神力直接繞過了空間中重重阻隔，似要直接在這個位麵現形！

    胖子愕然！

    難道憑藉著這麽一點微薄的神力，自然女神就能產生一個分身或者是神仆不成？！哪怕是力量最弱的神仆，胖子也不認為他會比天空之怒差了。

    他向空中的綠芒望去。

    刹那間，羅格寒毛直豎！

    他以閃電般的速度和難以想象的技藝，瞬間就將四根暗紅絲線盤曲纏繞在自然女神的神力上，然後以精神力狠狠地一衝，將這一團糾纏不清的力量衝到了大殿的中央。

    在重重暗紅絲線中間，那一點綠芒已經以不可思議成長起來！三位強者都不約而同地抬頭，愕然望著空中忽然出現的那一團豔亮之極的綠芒。然而在胖子那銀色雙眼中，看到卻是一顆碩大而清晰的心髒在強勁地搏動！

    心髒每一下搏動，就會噴吐出一團綠霧，綠霧隨即生成一塊塊羅格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肌體。新生的肌體很快就將心髒完全覆蓋起來，並且迅速形成了一個少女的雛形！

    在少女生長的過程中，暗紅絲線不住顫動著、嗡嗡鳴叫著，將卡西納拉斯的憤怒和詛咒一波波地傾泄在少女身上，然而少女竟似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她維持著雙手抱膝的姿勢，浮於空中，身上的紋理、肌體正在成長。那些緊緊纏繞在她身上的暗紅絲線越崩越緊，最後終於在轟鳴聲中斷裂成數十截！

    卡西納拉斯的憤怒，竟然無法阻止自然女神分毫！甚至連減緩一點她生長的速度也無法辦到！

    這一切，僅僅是瞬息間事。

    三大強者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著空中忽然出現的少女，腦中一時隻有一片空白。他們的感覺極為敏銳，早已經感應到那神秘的少女雖然說不上強大，然而卻令他們產生難以自己的畏懼！

    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啊！

    在這一刻，就連斯特勞都油然而生一種感覺，那就是少女呈現於他們眼前的力量，不過是一片巨大汪洋的一滴水而已。

    少女猛然抬頭，宛如藍寶石般的明亮雙眼中躍動著無法形容的亮藍怒焰。她不高，看上去猶如剛剛成年的少女，然而那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嚴，幾乎要摧毀看到了她存在的一切存在的反抗鬥誌。

    少女徐徐站起，隨著她身體的伸展，綠色漸漸成為了這座殿堂中的主題。她揮手之間，已經抓住了四根在空中飄飛的暗紅絲線，纖指彈動間，一波波的綠色光芒沿著絲線向上染去，轉眼之間就消失在深淵縫隙之中。

    下一刻，卡西納拉斯憤怒而痛苦的咆哮不光響徹了整個深淵投影世界，甚至都衝破了深淵縫隙的阻隔，傳播到了這個位麵！

    胖子僵硬，顫動，口幹舌燥。

    胖子忽然低吼一聲，身上純以精神力凝成的銀色光輝一明一暗之間，他就已經穿過了露台上的防護魔法陣，一躍而下，落向了殿堂中央。一衝入魔法風暴之中，胖子身上的銀光隨即忽亮忽暗，完全與周圍的風暴節奏相呼應，甚至於借助於風暴的推力在加速。胖子就如一尾遊魚般，幾個輕盈的轉折，就穿越了極為凶險的魔法風暴，落於地麵。

    身為大魔導師的溫拿當即看得目瞪口呆！

    胖子看似簡單魯莽的一躍中所蘊含的魔法操控水平，完全令他難以置信。羅格不僅在瞬間判斷出無數道魔法亂流的走向和力度大小，而且還以自身並不強大的力量巧妙地加以調控，使之變成自己的助力！

    胖子一落地，當即大步向前，轉眼之前已從少女腳下奔過，到了封印魔法陣的中央。他突然又一躍而起，直接向深淵縫隙撲去！

    那少女琉璃般的雙眼旋即鎖定了羅格的背影，她瞬間已經判斷出這個倉皇逃竄的身影正是成功激怒她，使她不惜耗廢神力來到這個位麵的始作甬者。

    少女櫻唇驟開，發出一陣悅耳動聽、然而卻令每一個人的靈魂都在其中動搖中清嘯!

    殿堂中的世界完全變了，綠色成為了惟一的主題。

    狂暴的魔法風暴變成了柔和的微風，封印魔法陣中所有魔力都被還原成原始而無主、無屬性的魔力，所有的魔法符號都失去了效用，變成了單純意義上的一堆貴重金屬材料。深淵縫隙停止了一切蠕動，變成一片靜止的深綠。

    然而殿堂中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就連微風，也保持在吹的狀態之中，實質上未動分毫。三位強者可以思想，但是無法動作，也無法調動力量。溫拿想大叫‘時間靜止’！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他旋即發現這並不是九階魔法、那魔法技藝的巔峰之作，號稱侵入了神之領域的時間靜止。

    因為時間依然在流動。

    那侵染一切的綠色實質上是將整個殿堂中隔離成了無數個極為細小、各不相關的獨立空間，每個空間中的事物都如常運轉，但隻能在這一個空間中運轉，所以時間依然流逝。可是每個強者的意識隻有一個，他們無法同時控製如許多的空間，因此隻能被禁錮於原地。

    綠色閃電般追上了空中的羅格，將他也禁製於空中。此刻他前伸的指尖，幾乎已要觸到了深淵縫隙！

    少女望著凝於空中的羅格，雙眼中開始亮起兩點藍色的星芒！

    羅格低嘯起來，他的嘯聲回旋激蕩，抑揚頓挫幾乎完全與自然女神之力化成的少女嘯聲一致，然而在最細微處又有一點點的不同。

    殿堂中如碧玉般凝固的綠光中忽然泛起了一點漣漪，然後固結了一切運動的綠也隨之波動起來。

    僅僅憑藉著這一點的不穩固，羅格身周忽然亮起了無法形容的銀色光芒！在平常人眼中，這是成片的耀眼銀光，然而在三位強者的眼中，這片銀光是如數以百計的細小光點連接而成。這些光點此起彼伏地炸裂開來，炸成一片凝而不散的銀芒，不住衝擊著凝固著羅格身體的綠。

    百記爆炸匯合成一股沛不可擋的大力！隻是它不僅衝開了自然女神的綠芒，也同時重創了羅格！

    胖子一聲痛號，但身軀奇異地一扭，就此衝入了深淵縫隙之中！

    顯然自然女神也未能預料到如此局麵，她似是怔了一怔，殿堂中的綠又弱了幾分。

    大殿中又響起一聲怒吼，乍現一片如雪的刀光！

    主持魔法陣的一位強者緊接著掙脫了綠的束縛，他手一張，腰間的長刀就倏忽出現在他掌心。閃亮的長刀忽然斂去光華，改而劃出一片水形波紋，斜斜切向了自然女神的腰際。

    在恢複了行動能力的一刻，他選擇的竟不是獨自逃走，而是悍然衝向了強大至不可思議的敵人！

    少女驟然轉頭，她正處於盛怒之中，顯然不會對任何冒犯有所寬恕。

    少女櫻唇再張，然而這一次自那雙櫻唇中吹出的，已不是那凝固空間的悅耳嘯聲，而是一道無形無色、無跡可尋的吹息。

    那位強者正麵迎向了這道吹息……

    先是他的長刀，然後是他周身已經凝成實質的淺灰色鬥氣光甲，最後是他那雙驚疑、憤怒而又不甘的雙眼。

    吹息如未遇到任何阻礙一樣，從他身體中穿過。

    他驟失一切色彩，然後在微風中化作微塵，就此消散。

    少女似是對自己那毀滅一切的吹息完全不以為意，看都不看一眼戰果，那琉璃般的雙眼隻是望著深淵縫隙，似是有所猶豫。

    她終於舉步，跨入了深淵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