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夕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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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夕紅
“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有那麽一點本事,這幅畫的整體構圖和著色都不錯。”羅格負手而立,冒充內行。他又伸手一指,道:“不過你看,這個地方他畫得和你本人明顯不一樣嘛,說明他水平也就一般。”
此刻擺在胖子麵前的是一幅芙蘿婭的肖像,看得出來,這幅畫上傾注了米羅大量的心血,直把小妖精的風情刻畫得入骨三分。單止從這一點上來說,米羅就不比任何繪畫大師差了。
羅格所指之處乃是芙蘿婭的翹臀和長腿,可是這小妖精見了,竟然笑道:“我最近穿得多,他沒過我的樣子,畫得不準也很正常。等他看到了,自然就會畫完美了。”
胖子心知自己是外行,剛才肯定又說了句笑話,隻是芙蘿婭的回話一句比一句令他填堵。一時間,羅格也有些不明白,芙蘿婭究意是有意氣他,還是真的對那個什麽米羅有點意思。
胖子是見過米羅的,那小子的確比他長得高大帥氣,而且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華美和冷傲都是他所沒有的。從實力上來說,米羅的力量幾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具體有多強雖然仍不知道,然而比胖子強那是肯定的。被這樣一個人瘋狂追求,是個女孩子都不會無動於衷的,就算她們不動心,至少也會心中竊喜。何況芙蘿婭這小妖精,心思深如極北冰洋,從來就不是羅格能夠猜得中的。
羅格遍思在這場情爭中上,自己可資利用的一切東西。最大的優勢自然就是他先下手為強,已經將小妖精收入囊中。接下來,就是他在帝國的權勢炙手可熱,而米羅呢,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在帝國中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當然,以他的實力,在強者為王的魔界中地位絕對不可能差了,這才是胖子有所顧忌,遲遲不肯下手的原因。
米羅及他的手下甫一出現,立刻被羅格發現了他們的魔族身份,何況米羅也沒有意思加以掩飾。羅格倒很是奇怪,為何大陸上的魔族在沉寂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後,才重新活躍起來。這當中的一大段時間,他們都幹什麽去了?不過當時他與米羅敵友未分,胖子可不願意隨便惹上魔族這種敵人。
隻是胖子沒有想到,米羅此後竟然會對芙蘿婭如此糾纏。他每每有意要給米羅一點教訓,可是都強忍下來,畢竟在這種時候實在不宜多豎強敵。也許除了天界之外,誰都不願意憑空與魔族為敵。
如果米羅開價足夠的高,那麽胖子,會不會真的把芙蘿婭給換了出去?這樣的問題,也許隻有到真正麵對之時,才會出現正確的答案。
此時羅伯斯基求見。
他進房後將一張新印不久通緝令交給了羅格,道:“小人已經見過了警備大臣,將您的意思如實轉達。警備大臣說請您放心,這點小事一定會依您的意思完全辦好。現在這份通緝令已經印好並且分發下去,隻待大人您的指令,就可以在黎塞留全境通緝這家夥。”
羅格接過通緝令看了看,上麵印製的正是米羅的頭像,看上去栩栩如生,這個繪製畫像的家夥倒也是一個高手。通緝米羅也就罷了,關鍵是下麵羅織的種種罪名,那可是卑鄙肮髒猥瑣下流,種種俱全,實在是讓人不堪入目。
芙蘿婭也探過頭來看了,一看之下再也忍耐不住,掩口輕笑起來。那瞬間的豔色,幾乎讓羅伯斯基看呆。他立刻低下頭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小妖精也就在人前扮扮溫良賢淑,她種種讓人恨到牙癢的地方,也隻有胖子體會最深。
“你在這裏等一會。”羅格對羅伯斯基吩咐道,又轉身去欣賞米羅那幅畫去了。
片刻之後,安德羅妮宛如幽靈一般穿窗而入,道:“事情已經辦完了。”
羅格道:“很好,羅伯斯基,你再跑一次警備大臣那裏,告訴他可以把通緝令發出去了。”
羅伯斯基領命而去。房間中的氣氛忽然有些異樣,安德羅妮與芙蘿婭目光都偏向了一旁,誰都不看對方,可是又都不肯離開。
羅格看到了二女之間的異樣,但這胖子隻是淡淡一笑,自顧自地盤算自己的陰謀,就當什麽都沒看見。反正安德羅妮與芙蘿婭之間有任何糾葛,到最後都隻會便宜了這個胖子。
“你辦的是什麽事情啊?”芙蘿婭勉強一笑,打破了沉寂。
安德羅妮的語氣也有些不自然,回道:“我去殺了一個城防將軍的兒子,然後將屍體扔在你那個瘋狂追求者,米羅的住處了。”
“嗯,原來是嫁禍啊!可是,這會有用嗎?”
“我看那死胖子的本意,隻是告訴米羅,我們完全可以掌握他的行蹤,讓他不要太過猖狂而已。”安德羅妮道。就是在羅格麵前,她話語裏也充滿了不敬,絕不會給這胖子留什麽麵子。
芙蘿婭微微皺眉。她與安德羅妮不同,除了在魔法上的天份外,這小妖精還頗有政治嗅覺,精通權謀之道。
她一開始認真思索,立刻就將安德羅妮拋到了腦後。
“死胖子,米羅實力不錯,他背後代表的勢力也很大。至少是現在,我們還很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成為我們的幫手。你這樣做,不是將一個潛在的朋友給推出門外去嗎?”芙蘿婭問道。
“當然不會。”羅格微笑道:“想必你們都看出來了,米羅是一個魔族。魔族是一個很奇怪的種族,每每遇見陌生人,他們的習慣就是先上去狠狠地踢上一腳,如果你沒有還以同樣凶狠的一記耳光的話,那他們是不會拿你當朋友的。這就是魔族,一個隻尊重實力和強者的種族。當然換句話說,也是一個有些賤的種族。”
安德羅妮離開後,羅格也向自己的冥想室走去。
他越來越感覺到自身實力的重要性,畢竟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假手他人的。當他的視線落在神之國度時,立刻就發現了世俗權利的虛弱本質。當然,在某些情況下,世俗的權利還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真正重要的是實力。雖然此刻胖子身邊雲集了眾多的強者,但這些強者不可能都跟著他一輩子,一旦有所鬆懈,就有可能為強敵所刺殺。
權勢女人這東西,總得有命才能享受的。
當然,胖子如今的誌向遠大,已經遠非那些所謂的成就千年霸業之類的壯誌可比。他已經打倒了一個神,正同一個神在纏鬥,心裏還在打著另一個神的主意,而他最終的敵人,則是至高神!
雖然在同神有關的一切事情中,胖子最多的角色也就是從旁協助,起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作用,但這並不妨礙胖子堅信,總有一天,他會成為舞台的主角。雖然這一天何時會到來,連胖子自己都不知道。
半路上,羅伯斯基又急匆匆地跑來,攔住了羅格,道:“羅格大人,通緝令的事情已經辦好了。不過……”
“說!”羅格皺眉道。羅伯斯基知情識趣,又有真實本事,他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小些,有些時候又容易擔憂過度,顯得婆婆媽媽的。
“塞蕾娜小姐又來了。她已經等了您幾個小時了。小人已經跟她說過多次您不在府中,但她堅持要等您回來。您看……”
羅格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緩緩地在原地踱了幾圈,有些猶豫不決。
當日深淵縫隙一戰,兩頭巴托惡魔莫明其妙地在斯特勞府中出現後,羅格就已經隱隱預見到了斯特勞的政治命運。盡管事後經過了層層補救措施,然而帝國宰相與惡魔勾結的傳言仍然瞬間就傳遍了帝都的每一個角落。當天老總管就帶著一大隊帝室禁衛軍來到了斯特勞的相府,秘密運走了兩具巴托惡魔的屍體。
隻是羅格考慮到斯特勞背後還有胡圖族的十幾萬精兵,以及斯特勞本人多年來在政壇培養的龐大人脈和潛勢力,認為事情並非沒有轉機。因此胖子雖然表麵上一直與斯特勞若即若離,暗地裏卻積極幫助他補救政治上的危機。
然而盡管帝都中要求處置斯特勞的聲音並不強烈,但大帝的態度卻十分令人尋味。就在數日之前,老總管將羅格請入了帝宮,隱誨地告誡他不要再與斯特勞走得太近,以免引火燒身。而帝都的大貴族向來政治嗅覺敏銳,這幾天來,一切與斯特勞有關聯的官員都紛紛與他劃清關係,斷絕往來,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場。
盡管斯特勞此刻仍然占據著相位,但如此形勢使胖子相信,這位縱橫數十年的帝國權臣,恐怕倒台的命運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胖子暗中有些奇怪,僅僅放出兩頭巴托惡魔,給帝都造成混亂,如此理由並不足以使大帝放棄斯特勞這樣的重臣。畢竟斯特勞在內政軍需以及軍力培養上的能力無人能及,隻要有他在,帝國大軍的戰鬥力完全可以憑空提升不少。與這等才幹相比,帝都死上區區千把人,根本就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如此看來,斯特勞一定另有其它事情瞞著羅格,而恰恰就是這些事情超過了大帝的忍耐極限,因此大帝才如此明顯地著手對付斯特勞。如今的帝國宰相大勢已去。若他不反抗,則大帝和其它政敵至少也要給他安一個足以使他權柄盡失、流放邊疆的罪名;如果他率領胡圖族戰士反叛,有多少人肯跟他且不論,單從這一罪名上來說,已經足以株連全族了。
既然大帝打算動手,事到如今,斯特勞犯的是什麽罪名已經不重要了。
自在宮中與老總管一談,羅格回來後當即斷絕了與斯特勞的一切往來。隻是他的決定苦了塞蕾娜,小女孩兒每天都會跑來,然後她都會被告知羅格大人正在外辦理公務,根本沒有回府。
她每每從日出等到日落,然後再落寞地回去。
“大人,恕小人直言,現在一切與斯特勞有關的事情,那都是萬萬沾染不得的。何況是他的女兒?”羅伯斯基壓低聲音道。
羅格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這當中的利害關係他自然清楚,隻是他想不明白,斯特勞究竟在什麽事情上激怒了大帝,才招來向來在兩派間大玩平衡之術的大帝的怒火。
終於,羅格停下了腳步,對羅伯斯基道:“你去跟塞蕾娜說,我其實一直都在,隻是不想見她。讓她今後不必再來了。”
“大人當機立斷,果然英明。”羅伯斯基一句馬屁之後,立刻退下了。他知道羅格心緒不佳,此時可不是大拍特拍的時機。
羅格立於庭院當中,仰望著天空中翻翻滾滾的鉛雲,又想到帝都為詭鷸多變的政壇,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疲憊之意,渾然不知自己天天如此營營役役的爭權奪利,究竟是為了什麽。
此時大門處隱隱響起了車輪聲,逐漸遠去。馬車當中,想必那個年輕而率真的女孩子已經心傷若死。
她早已知道自己無法擺脫政治的洪流,因而隻想在這洪流中為自己尋一個好一些的歸宿。然而最終的結局,是她仍然被無情的洪水所卷走。千百年後,也許斯特勞還有可能在史書中占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而塞蕾娜這樣的一個柔弱女孩兒,又有誰會記得和關心她的命運?
午時的悠揚鍾聲怡然飄蕩著,前往帝都的各個角落,提醒著人們,新年的狂歡尚未過去。
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隻是這樣一個新年所承啟的,是千載盛世年華,還是喋血焚城的亂局?
盛世也罷,亂局也好,每一個新年,都會有人歡樂,有人悲傷。對那些悲傷的人來,盛世亂局都不重要,因為那令他們悲傷之事,就已是世界的全部。
黃昏時分,米羅已經在另一座院落裏安頓下來。這間院落雖然不如前一座精致,然而清幽古雅,院中一棵古樹虯勁盤曲,很有幾分霸氣,頗合他的心意。隻是米羅已經完全顧不上品評周圍環境是否合他的心意了。事實上他也沒有選擇。諾得哈特在帝都中隻布置了五個藏身之處,除了這個地方之外,其它都位於貧民區,那裏的環境就更不可能為米羅所容忍了。
米羅看著手中的通緝令,麵上怒容越來越盛,他終於雙手一錯,生生將這個通緝令揉成一團飛灰。
“羅格!我要殺了你!”米羅咬牙切齒地道。
“米羅大人,憤怒根本無助於做出英明的決斷。您剛才的決定就更加可笑了。”諾得哈特道,他話聲未落,聲音猛然一窒,緊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過一點小傷,你怎麽還沒恢複?”米羅皺眉道。
“是他用的劍太厲害了。不過不勞米羅大人費心,我還挺得住。隻要再過一會,這些詛咒就會自己消失的。”諾得哈特道。
今天上午,米羅居處的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踢開,緊接著來人擲進了一具屍體。諾得哈特當即孤身追出,而米羅則留守坐鎮。在門破的那一刻,他們都感應到了入侵者實力不俗,可還不足為患,因此有諾得哈特一人前往,已經足夠了。
隻是諾得哈特在追入一道陋巷中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把閃耀著五色光芒的細劍!
遊走於生死之間的戰鬥瞬間就已經結束。
諾得哈特送了對方一記鬥氣衝擊,而自己則被刺了兩劍。那個可怕的殺手不想戀戰,迅速退去,而諾得哈特也不敢追擊。隻是那兩劍雖然隻是劃破了一點口子,可是絕對不讓人好受。武士自身抗毒抗詛咒之力都不算弱,然而殺手細劍上附著的重重詛咒仍然讓他難過不已。一直到遷移了藏身之處,武士仍然未能驅淨全部負麵影響。
米羅當然有這個能力幫他,隻是諾得哈特知道兩人關係不睦,隻要他沒有生命之危,那麽米羅是絕對不會施以援手的,求他也沒用。
剛剛搬到新的藏身之處,他們居所外就被貼上了兩張通緝令。諾得哈特一看之下,當即偷偷撕了一張,交給了米羅,果然把米羅氣了個半死。
此刻米羅盡管早已通緝令毀去,然而那一條條羅織於他英挺形象之上、惡毒已極的罪名仍然在他心中徘徊不去,幾乎將他多年的優雅從容之名都給毀了。
“猥褻殺死流浪男童多名!這算什麽,羅格,你給我等著!”米羅恨極。他幾乎不敢想象,若是芙蘿婭看到這張通緝令,會作何表情。就算她不信,那也必然會大笑不已吧?
“米羅大人,這裏不是魔界,其它人不必依您的喜怒偏好行事,所以請您冷靜。”諾得哈特無奈地道。
米羅悚然而驚,終於冷靜下來,淡淡地道:“我明白了,其實他是想向我示威。用屍體嫁禍於我們,是告訴我他可以找到我們的行蹤。而通緝令則是為給我們看看他在這裏的權勢。很好!我倒要看看他還打算怎麽來跟我鬥。”
隻是另有一事,他們兩個都有意地忽略了。
此時在黎塞留的另一端,一個黑衣女子正站在一張通緝令前,靜靜地看著通緝令上米羅的樣貌和下方羅織的種種罪名。她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深黑色的旅行者長袍著,就連麵孔都隱藏得嚴嚴實實。
然而,僅僅是黑袍下那隱隱蕩漾著的一點波紋,已經足以讓人心動神馳!
此刻已近天黑,大街上行人寥寥。女子麵前的通緝令帖在一張大公告欄中,兩邊各站了一個盔甲鮮明的劍士守衛。在這寒風漸起之時,隻有她一個人在看著這張通緝令。
她很快就看完了通緝令,默然片刻,忽然清笑起來。隨著她的動作,麵紗也輕輕飄起。麵紗下隱隱落出的一點下頜,是令人心生痛惜的柔嫩與白晰,而那線條,則隱隱有著傲視世間的桀驁。
“你居然敢嘲笑帝國公告?”一個劍士大喝道。
那女子的麵容依然隱於麵紗之後。她似乎笑了笑,一隻其白若雪、其冷欺冰的纖手忽然從袖中伸出。
那隻手以拇指搭中指,瞬間變幻了兩個手勢,五根玉指舒卷之間,竟然帶起片片殘影!她的手驀然一定,然後向外輕輕一揮。
一道溫柔得令人難以置信的風掠過了兩個劍士。
然而這陣風其利又如刀!
兩位劍士全身上下盔甲連同血肉驟然化成極細的血霧,被風吹拂著向後飛出,在他們身後牆壁上留下兩個鮮紅的人形!惟餘兩具幹幹淨淨的骷髏仍然立在原地。
風繼續吹著,兩具骷髏也向後飛出,為牆壁上鮮紅的人影添上了清晰的骨骼。
隨著纖手再向回一招,那一張通緝令離牆飛起,自已落入了那隻纖手中,並隨著它一起縮入了寬大的衣袖。
那女子隨即轉身,誘惑得令人瘋狂的背影漸漸隱入了入夜的寒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