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 落下(滿15張月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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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剛坐下不久,延慶宮便派了內侍領著肩輿來接。

    徐婉真在一片豔羨的目光中,隨著內侍上了肩輿,到延慶宮見到了肖太後。和上次相見比較,肖太後的精神尚佳,見她到了便讓人看座。

    “真兒覺得可好?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讓人去做了來。”肖太後笑眯眯的看著徐婉真,猶如看到自己的親孫女一般。

    徐婉真笑著點頭,道:“嬤嬤都說我的懷相十分好。沒有孕吐,胃口也都不錯。若不是知道有了身子,真兒覺得跟平日裏一樣呢。”

    見她一切都好,肖太後哈哈笑了起來,道:“這叫好人有好報。想想你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大家都感謝著你呢。”

    “哪裏是我的功勞,娘娘實在是過譽了。”徐婉真忙道。

    幾年前那場瘟疫,其中的驚心動魄她幾乎都要忘了。何況,她隻是獻策而已,最終相信她的是太後,采納她方略的是慶隆帝,執行的是太醫院和蘇良智。

    肖太後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道:“你不必自謙,正是因為你有了心懷他人的胸懷,才有了現世的福報。”

    她這一生,閱人無數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像徐婉真如此心性的女子,當真少之又少。

    她所做的一切,唯遵從本心而已。

    徐婉真陪著肖太後飲過一輪茶,曹皇後便遣了人來請太後前往寶林苑。

    苑裏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天邊呈現出近墨的藍色,晚霞在天邊隱沒了最後一絲金光。宮人們在四處燃起了點點燈火,製作精良的花燈映照在院中,處處流光溢彩。

    這個冬天,慶隆帝的身體愈發虛弱,大半時間都躺在床上昏睡著,清醒的時間不多。這個除夕宴,他該露麵的地方已全權交給太子來代替。

    前殿燈火輝煌,中間的華彩高台之上,教坊司的女樂翩翩起舞,酒宴中杯晃交錯。

    除夕之夜,講究的就是一個熱鬧喜慶,太子舉杯敬過了祝酒詞,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氣氛也到了最高潮。借著酒意,勳貴重臣們開始高談闊論起來。皇家最愛看到的就是一片花團錦簇的盛世景象,眾人之間仿佛也沒了任何恩怨,顯得親熱無比。

    在離太子較遠的一桌酒席旁邊,京畿大營的統領魏明強顏歡笑,悶頭喝著酒。桌上數道精致可口的菜肴,他連看了不看一眼,隻一杯接一杯的喝著。

    “這是什麽杯子,太不過癮!”魏明充滿著風霜之色的臉膛上,絲毫看不出有醉意。他穩穩地握著杯子,兩眼緊緊的盯著青玉酒盞,好似跟杯中酒有仇一般。

    隻有在他身側坐著的路大海,才從他兩眼發紅的血絲中,看出他已經醉得不輕。

    “將軍,杯子給我,我去給你換一盞大的來。”宮中的酒杯不大,但這樣上好的佳釀,比他們日常所飲的更為醉人。

    魏明酒量好,往日雖貪戀宮中美酒,但也知道貪杯誤事。而在今日,剛剛收到的消息,令他無法釋懷,隻能謀求一醉。

    路大海哄著他放下手中酒杯,讓後麵伺候著的內侍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過來。

    他知道魏明心情不好,若是在營中,他想怎麽喝都無事。但眼下是在宮中的除夕宴,他要是敢露出怨懟之意,難免會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兩人出身草莽,揮灑血肉積了軍功才能做到今日之地位。但在京中為官多年,兩人也未能參透這險惡的官場。全靠慶隆帝護著,魏明才能坐穩了京畿大營一把手的職位。

    而如今,眼看著太子參與的政事越來越多,皇帝已經久未露麵。在新舊權利更迭之際,兩人因隻忠於慶隆帝,又距京城核心較遠,雖手握重兵,卻已經被排除在了太子的班底之外。

    這一點,從兩人身處的酒席位置也能窺見一斑。

    所以,這個時候,路大海更不能讓魏明犯錯。雖然,他的心頭也滿是悲憤。

    “來來來,大碗的來了。”路大海將熱湯遞到了魏明手中。

    魏明虎目一瞪,問道:“這是什麽酒,還冒著熱氣。”

    路大海外表雖然粗放,實則有機變之才。須臾之間便找到了理由,忙道:“這個宮中特供的煮酒,在外麵喝不到的。”

    魏明點點頭信了,兩人是一起從戰場裏殺出來的鐵哥們,最是信任不過。

    端過肉湯大口喝了下去,連連讚道:“好酒!”他舌頭麻木,酒意早已令頭腦混亂不堪,此時已經無法分辨不出,這大碗中所盛的,根本不是什麽美酒。

    見他喝下,路大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碗湯裏,他剛剛下了一些軍中常用的蒙汗藥。分量不多,足以令他安睡。

    不到盞茶功夫,魏明便栽倒在桌上,腦袋碰著木桌發出“咚”地一聲。他卻毫無所覺,呼呼大睡起來。

    在酒席上睡著固然是失儀,但正值酒酣耳熟之際,算不得什麽大事。總比他趁著酒興,說出心頭悶著的話要強上百倍。

    路大海看著睡得無牽無掛的魏明,微微搖頭,心頭卻升起一絲羨慕來。

    魏明就是這麽一個莽漢,心無城府。難受了就喝酒,開懷時也喝酒。而自己,卻不得不想多一層,多方籌謀。

    可歎的是,就算他覺得自己考慮的已經非常周詳,卻仍敵不過那些背後算計。這種日子,不僅僅是魏明過得憋屈,他也恨不得上戰場真刀真槍,強過這些不露聲色的明爭暗鬥。

    路大海執著酒杯,今夜他隻略略沾了沾唇,清醒的很。

    他視線望去的地方,正是整場宴席的中心人物——舉手投足益發有威勢的太子。在他身邊,緊緊挨著的是四大國公府的青年俊傑,和以方孰玉為首的儒雅文臣。

    包括太子在內的這些人,都令人想起一句古話:自古英雄出少年。

    是的,他們的年紀都很年輕。就算是方孰玉,也不過才四十來歲,正處於朝臣最好的年紀。

    這樣遠遠地看著,路大海覺得他們身上好似籠罩著一層光暈,令自己無法靠近。他在心頭微微歎了口氣,原來京畿大營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落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