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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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瀟瀟偷笑著退了出去,走在蜿蜒的遊廊中,遠遠瞧見鳳五匆匆而來。瀟瀟忙迎上去福了福,脆生生的道:“鳳五大哥!”

    鳳五點點頭,道:“王爺今日可好些了?”

    瀟瀟笑道:“已經好多了,現下正靠著軟枕看書呢!”

    “那就好!”鳳五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對瀟瀟道:“主母這幾天還在跟王爺置氣呢?”

    瀟瀟輕輕“嗯”了一聲。

    鳳五眉頭擰得更緊了,遲疑片刻後,才道:“論理,主子的事我們不該插嘴,我隻請你轉告主母一句,二天後咱們就要押解這批犯官回京,那張家小姐已經開始收拾行裝,看情形是打算與我們同行。主母這個時候與王爺置氣,豈不是便宜了旁人。”

    “二天後,這麽快?”瀟瀟聞言也皺緊了眉頭。

    “不算快!”鳳五道:“若不是王爺突然病倒,咱們早就該出發了。”

    瀟瀟忙道:“你放心,這些話我待會就告訴主母,老這麽擰著,終究不是個事呀!”

    倆人幾乎同時歎了一口氣,將眸光轉向芳草淒迷,木葉蕭索,寂寥無聲的遊廊外。牆根底下幾株瑤台玉鳳也被一日緊似一日的寒風,吹黃了枝葉,吹落了花蕾。

    瀟瀟用填漆梅花茶盤捧了幾樣點心進入暖閣,忽聽窗欞處傳來幾聲啪啪脆響。她望了一眼,不由嗔道:“夫人,外麵起風了,你怎麽又在窗戶底下站著,仔細吹了風明兒起來頭疼。”

    “哪裏就那麽嬌貴了!”花憐月站在窗前抬首遠眺,卻見天地間陰沉沉的不見一絲光亮,不遠處烏雲翻滾著慢慢往這邊移動,越發凜冽的寒風卷著地上的枯枝敗葉不斷打著旋兒。她喃喃道:“看情形,今夜必定會有一場大雨!”

    “會下大雨?”瀟瀟放下手中的茶盤,探頭往窗外瞧了一眼,隨即嘖嘖的道:“這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雨吧!啊啾......”

    花憐月微微一笑,順手關緊了窗欞,將所有寒冷擋在了室外。

    瀟瀟揉著發酸的鼻尖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中卻開始琢磨如何委婉的將鳳五的意思轉述出來。心中暗自斟酌了半天,她才開口道:“夫人......”

    “瀟瀟!”幾乎是同時,花憐月也開口了:“去準備行裝,二天後咱們就要動身回京了。”

    瀟瀟眼睛一亮,忙道:“夫人,你也知道了!”

    花憐月點點頭,道:“方才鳳七特意來叮囑過了。”

    瀟瀟試探著問道:“王爺的行裝,也是我一起收拾嗎?”

    花憐月已經半依在暖和的長塌上,撿起看了一半的話本子,道:“不用,他的行裝自然有旁人打點,不用你操心。”

    瀟瀟心頭涼了半截,見自家夫人似乎已經看書看入了迷,她咬咬牙,不死心的道:“夫人,外邊天寒地凍的,王爺如今又是大病初愈。他的貼身之物,還是勞您費心準備著。免得走在半路上卻缺東少西的,不方便。”

    花憐月連眼皮都沒有抬,又翻了一頁,瀟瀟滿懷希望的等了半響,才聽見書後的花憐月幽幽傳來一句:“知道了!”然後,沒了下文。

    瀟瀟不禁搖頭苦笑,這可真是夫人不急,丫鬟急!

    到了夜裏,花憐月果然被雨打在瓦片上的“劈啪”聲給吵醒了。她摸索著起身,披上薄襖,點亮了桌上的油燈,伸手推開窗欞。卻見眼前疾雨如瀑,如千萬條銀鞭狠狠抽向大地,激起大片大片蒙蒙的水霧。

    瀟瀟也被驚動了,她迷迷糊糊的道:“夫人,下雨了嗎?”

    花憐月淡淡的道:“不錯,下雨了!”

    “您可是要喝茶?”

    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花憐月忙道:“你不用起來了,我隻是想看看雨,不用你伺候。”

    悉悉索索的聲音停止了,瀟瀟睡意朦朧的道:“那你別看久了,小心著涼......”話音未落,又響起了細微的鼾聲。到底是半大孩子,心思單純,心中無事自然也能睡得安穩。

    花憐月索性吹熄了手邊的油燈,在黑暗中靜靜欣賞著眼前的磅礴大雨。她卻不知道,僅僅一院子之隔,劉暉也不顧鳳七的反對,同樣推開了窗欞。

    倆人就這樣背靠著背,直到天明。

    天微微亮,將軍外就來了一輛寬敞的雙櫞馬車。知雨率先下了馬車,撐開油紙傘。穿著翠藍色繡飛鳥描花圖蜀錦立領薄襖,肩頭披著蓮青色夾金線繡如意雲紋羽緞披風的張姣,抱著一隻金絲鏤空九桃小手爐,在曉晴的攙扶下從馬車裏鑽了出來。

    站在油紙傘下,她抿了抿鬢邊的亂發,抬頭看了看將軍府威嚴的匾額,微微抿著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曉晴已經提著裙角跑過去拍響了厚實的朱漆大門。

    “誰呀,這麽早!”門內傳來睡意朦朧的詢問。

    知雨脆生生的道:“我們是來找賢王的,麻煩開開門!”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張姣不客氣的走了進去。門子正欲開口阻攔,曉晴脆生生的道:“吵什麽,吵什麽。我家小姐可是皇上親封的賢王妃,你們不說跪地請安,還敢阻攔不成?”

    門子這才看清張姣前幾日的確是來過一趟,不過那時她身邊可沒有這倆個伶俐潑辣的丫頭。他立刻縮回腦袋,連聲稱不敢。

    曉晴滿意的點點頭,對身後的車夫道:“你,將馬車趕進將軍府後院。可小心些,裏麵可都是小姐的行李。若是弄壞了,或者弄濕了,小心你的狗頭!”

    “是,是......”車夫忙躬身答應,一抬頭卻見那主仆三人已經大喇喇的進了將軍府。

    門子還是給車夫開了一旁的小門,心中越想越不對勁,忙囑咐自家婆娘去內院通知老夫人一聲。

    順著濕滑的青石路,張姣輕車熟路的往花憐月棲身的院落走去。此刻的雨勢已經小了許多,風夾著蒙蒙雨絲斜斜的卷進傘下,很快將張姣的披風還有鞋襪給打濕了。

    張姣鬱悶的跺了跺腳,嘟囔道:“這鬼天氣,真是惱人的緊!”說話間,她的頭微微揚起,頭上的水晶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劃出晶瑩剔透的瑩潤光芒。

    曉晴笑道:“小姐休要惱怒,雖然被雨淋濕了些,可這樣頂著寒風細雨前來投靠。賢王他必定會心生憐惜,舍不得拒絕。”

    張姣抿著嘴沒有出聲,倒是一旁的知雨細聲細氣的道:“可惱賢王被那狡詐如狐的月夫人迷了心智,不過咱們小姐有嫻妃娘娘撐腰。那些狐媚子也猖狂不了幾天。”

    張姣秀眉漸漸蹙起,她淡淡的道:“你們都少說幾句!月夫人以後也是你們的半個主子,你們若是嘴裏不幹淨被她知曉了,說不定又會賞下一頓軍棍,到時我可救不了你們。”

    知雨與曉晴立刻閉上了嘴,大概是想起了花憐月回來的第一天,她們吃的那十記軍棍,兩雙美麗的眸子裏冒出了濃濃的恨意。

    張姣淡淡瞥了她們一眼,似忿忿不平,又似怯懦的道:“可惜你們小姐沒用,才會護不住你們。你們且忍耐些,等回了京城,我還是將你們送回太子府。免得跟著我這個沒用的主子平白的受人輕視。”

    曉晴忙道:“小姐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況且太子妃既然讓咱們跟著您,哪裏又有收回去的道理。不過,在太子府時,咱們曾經跟著宮人學過一些伺候男人的手段......”

    一旁的知雨輕咳一聲,打斷了曉晴的話頭。她橫了曉晴一眼,細聲細氣的道:“胡說什麽呢,也不怕汙了小姐的耳朵。”

    隨即,她又對張姣道:“小姐放心,咱們姐妹在您身邊一日,定會幫著您把賢王的心從月夫人那邊奪回來。”

    張姣羞澀的垂下長而濃密的眼睫,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劉暉已經能夠起身,他洗漱過後,端著鳳七奉上的藥碗一飲而盡。卻隱隱聽見外麵傳來女子尖銳嘈雜的說話聲。他揚聲問道;“誰在外麵?”

    不多時,鳳五神色古怪的走了進來,道:“王爺,張小姐在外求見。”

    劉暉眉頭一擰,詫異的道:“這麽早?”

    鳳七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爺,不如我出去尋個由頭將她打發了。”

    劉暉將空碗遞到他手中,取了帕子擦了擦嘴角,隨即道:“不用,讓她進來吧!”

    鳳七神情一滯,猶疑的道:“主母那邊......”

    劉暉淡淡的道:“你們主母是不會在意的。”他返身在桌案前坐下,再次道:“請張小姐進來吧!”

    鳳七呲牙咧嘴,如同牙疼般道了聲:“是。”隨即退了出去。

    劉暉抬眸看了一眼還傻在原地的鳳五,道:“你不出去?”

    鳳五如夢方醒般抱拳答了聲“是”,隨後也匆匆出了屋子。不過因為走得太急,他差點將門簾給扯了下來。劉暉無奈的搖搖頭,拿起桌案上昨日看了一半的書卷。

    隻看了二三頁,忽聽細微的腳步聲靠近,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幽幽的香脂氣息。劉暉抬起頭,卻見張姣帶著一身寒涼,進到屋內。

    “見過王爺!”她身後的知雨曉晴,帶著小心規規矩矩的行禮。

    “起來吧!請坐。”

    劉暉溫和的聲音,讓曉晴忍不住抬眸偷偷瞧了一眼,當她看清雖然略顯憔悴卻依然俊美貴氣的劉暉時,眼眸猛地一亮,心中便多了幾分歡喜。

    她們被太子借著太子妃之手賜給張姣,可不是真的想做什麽貼身丫鬟。最終目的,還是想要她們近賢王的身,最好能夠成為他的枕邊人。

    懷著這樣的目的,也看清賢王的長相後,曉晴已是嬌羞難耐,心中就像揣著一隻小兔子,一個勁的砰砰亂跳。

    可惜劉暉的眸光並沒有放在她身上,他一直靜靜的看著右手邊的少女。隻見她烏黑潮濕的發絲黏在潔白如玉的臉側,發梢偶爾滴下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打濕了她秋水綠的領口。

    她的衣裳因為半濕更加緊貼,倒是將她原本略顯單薄的身子勾勒的曲線畢露,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小蠻腰,越發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當然,這些都不足以讓劉暉失態,因為她那張臉,與已經死去多年的笑蓉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雙含嬌帶嗔的水眸,居然恍若笑蓉再生。

    知雨感受到了劉暉灼熱的注視,心頭不由暗喜。麵上卻帶著驚惶羞怯之色,驚鴻一瞥般抬眸與劉暉對視後,她就半垂著腦袋,再也不肯將臉輕易露在人前。

    坐在一旁的張姣輕咳一聲,才成功拉回他的視線。張姣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失態,隻淺笑道:“聽聞賢王前幾日感染了風寒,如今可好些了?”

    劉暉沉聲道:“有勞張家小姐記掛,喝了幾天藥,又紮了針,如今已經好多了。”他隨手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抿了抿,入口後才發現茶湯已經冰冷苦澀,顯然是昨夜剩下的。

    鳳七他們到底是男人,自然沒有瀟瀟那麽細致,時時刻刻都幫他備著熱茶,供他隨時飲用。

    劉暉有些惱怒的將手中的茶盞扔回桌麵,揚聲叫道:“外麵是誰在伺候?也不知送些茶水進來待客。”

    張姣忙道:“王爺休要惱怒,如今你還病著,可不能因為氣惱傷了身子。知雨......”

    知雨忙微微屈膝行禮:“小姐有何吩咐?”

    張姣意味深長的看了劉暉一眼,見他有意垂下眸子,避開與知雨的接觸。她才收回晦暗不明的眸光,吩咐道:“去外麵問問那些護衛大哥,茶水房在哪裏,去沏杯熱茶。現下時辰尚早,王爺想必還沒有用早膳,你再弄些拿手的點心來。”

    “是!”

    知雨福了福,頷首垂眸,恭敬的退了下去。

    劉暉一直靜默不語,居然沒有阻止張姣的擅作主張。

    待知雨出了屋子,他才長舒了一口氣,卻再次引來張姣的凝眸注視。不過她聰明的沒有提到知雨,隻委委屈屈的軟聲道:“還請王爺贖罪,遠揚雖然已經言明是明日啟程。可是我擔心明日從丹翠山莊趕過來,會誤了時辰,所以提前一日前來打擾。”

    劉暉皺了皺眉,道:“這裏畢竟不是賢王府,我也是在此做客,卻沒有收留旁人的道理。”

    張姣忙一臉體貼的道:“都怪我,就想著不能耽誤了明日的時辰,卻沒有想起王爺的為難之處。既然如此,我這就讓曉晴去最近的客棧看看有沒有房間空著。”

    劉暉一抬手,道:“那倒是不必,翁將軍與老夫人最是慈祥不過,我去與他們說一聲,想必他們也不會介意。”

    張姣立刻盈盈下拜:“多謝王爺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