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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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充滿旖旎誘惑的素紗羅衣成了燙手山芋,讓本就心虛的花憐月一陣臉紅心跳,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急中生智,嘿嘿笑道:“我拿錯了,拿錯了......”

    她將紗衣揉成一團胡亂往櫃子裏一塞,然後抓了件迎紫粉妝緞狐膁褶子大氅出來,訕笑道:“我想拿的是這一件。”

    “這一件?”瀟瀟從她手中接過大氅,疑惑的道:“你前幾日不是嫌它累贅又占地方嘛,今日怎麽又想起穿它了?”

    花憐月嗬嗬幹笑了兩聲,道:“我想過了,這越往後會越冷,咱們要坐一個多月的馬車呢,還是需要幾件能禦寒的衣物。”

    瀟瀟不疑有他,爽快的道:“行,我這就把它包起來。”她果真尋了塊包袱皮打算將這件嶄新的大氅包好。包到一半時,她心中忽然生起個念頭,於是扭頭偷偷去瞧花憐月,見她已經背對著自己在桌案前坐下。

    瀟瀟眼睛一亮,迅速打開衣櫃,將花憐月揉成一團的素紗羅衣取出來,往包袱裏一塞。嘿嘿,其實隻有屋子裏多添些火盆也不會冷的。夫人若是穿上了這個,何愁王爺不會拜倒在裙下。

    “瀟瀟,傻笑什麽呢?”身後傳來花憐月疑惑的聲音。

    瀟瀟忙收斂了滿腦子的齷齪心思,抱起藏著小秘密的包袱,一本正經的對花憐月道:“夫人,我將包袱送到馬車上去。”

    “嗯,去吧!”花憐月瞄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道。

    看著瀟瀟急匆匆的出了門,花憐月幾乎是跳了起來。她衝到衣櫃前,在裏麵一頓亂翻後拿出一隻小小的白玉瓶。

    拿著這隻瓶子她如無頭蒼蠅般在屋子裏團團打轉,神經兮兮的念叨著:“到底要往哪裏藏......”

    入夜,花憐月沒有如前幾日那樣去老夫人屋裏用晚膳,因為她知道那間屋子裏今夜多了一個人。

    那個陰魂不散,無處不在的張小姐,還真是神通廣大,居然連一向疼她的老夫人都被倒戈相向了。花憐月皺了皺鼻尖,將心中湧起的小小醋意壓了下去。

    “哎!”她一手托腮輕輕歎息著,另一隻手中的銀箸已經快把碗裏的羊肉給戳爛了,卻依然沒有想吃的欲望。

    “夫人,可是今晚的菜色不合胃口?”瀟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花憐月雖然食量不大,胃口卻一直很好,少有這種對著滿桌精美菜肴,卻食不下咽的時候。

    花憐月鬱悶的將碗往前一推,道:“不想吃,都收了吧!”

    瀟瀟咬咬唇,忽然上前拉住她,無比堅決的道:“夫人隨我來!”

    花憐月不明所以,被她拖到了窗前。瀟瀟推開窗欞,指著外麵,道:“夫人,你自己瞧!”

    花憐月十分詫異,順著大開的窗欞望了出去。卻見長長的遊廊另一頭,隱隱可以看見一個青色的身影坐在廊下,他背靠著朱紅柱子,凜冽的寒風不斷吹起他的袍服下擺,他卻如沒有知覺的石像般,一動不動。

    花憐月躊躇片刻,終於問道:“他在那邊多久了?”

    瀟瀟忙道:“先前我去馬車上放包袱時就瞧見了!”

    花憐月眉頭終於擰起,她瞪那個蕭索的背影,有些生氣的道:“他這是做什麽,病才好些又開始作妖,是想再躺下嗎?”

    瀟瀟瞧著她陰沉的麵色,小心翼翼的道:“夫人,王爺原先那間屋子讓給了知雨與曉晴。明日大夥就要出發了,總不能讓王爺又在那冷冰冰的書房裏熬一夜。若是再病倒了,可是會耽誤大夥的行程。”

    花憐月越看越生氣,於是一拂袖子,沒好氣的道:“他有手有腳,自己要在廊下凍著,我能怎麽辦?”她猛地轉身,氣鼓鼓的離開窗戶回到圓桌前坐好。

    瀟瀟跟過來,試探的道:“要不,我去將王爺請進來。”

    花憐月咬咬唇,道:“他有手有腳,想進來難道我還能攔住?不過我現下乏了要休息,讓他不要打擾我。”說完她站起身,快步走到軟塌前脫了鞋襪,一頭鑽進了暖烘烘的被窩中。

    瀟瀟抿嘴一笑,快步出了暖閣,她如兔子般蹦蹦跳跳的來到劉暉麵前,屈了屈膝,邀功般笑道:“王爺,夫人請你進去。”

    不用瀟瀟再說第二遍,劉暉已經氣定神閑的站起身,撫了撫衣服下擺處的褶皺,慢悠悠往暖閣走去。

    瀟瀟剛想跟過去,鳳七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瀟瀟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他淡淡一笑,道:“王爺琢磨了這麽多天,好不容易得了知雨姑娘的提醒,想出這麽個苦肉計,你就別緊跟著去搗亂了。走,哥哥帶你買糖吃去。”鳳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下巴都要驚掉的瀟瀟給拐走了。

    花憐月背對著門口,身上的被子快要將她的腦袋一起罩住。她雖然緊閉著眼眸,耳朵卻豎的高高,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有遠而近,緩緩的踏入屋內。

    她連大氣都不敢出,身子僵硬的躺著,似乎連頭發絲都沒有動一下。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來人猶豫片刻,終於慢慢走到她的床邊。耳邊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歎,不知為何,聽到這聲歎息她鼻子迅速的一酸,莫名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越發不願意睜眼,不安的動了動,將臉更深的埋入軟枕中。雖然看不見,她卻敏銳的感覺到他一直站在塌邊,灼熱的視線幾乎將她的後背燒出一個大洞。

    劉暉靜靜的看著她僵直的背影,眸光中全是溫柔與專注。眼底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燒,那樣的明亮,那樣的熱烈。

    隻是她那明顯抗拒的姿態,讓他心生猶豫。遲疑片刻,他一彎腰在軟塌旁坐了下來。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撲鼻而來的卻是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體香。

    她就在身邊,觸手可及,哪怕她一直拿背對著他,他也心滿意足了。

    塌邊的桌案上擺著一支青銅纏枝牡丹燭台,燭光將他的身影倒映在帳幔上。花憐月終於按捺不住,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恰好看見帳幔上他影影綽綽的影子正猶豫著伸出手來。她嚇得再次緊緊閉上眸子,屏息靜氣連大氣都不敢出。

    下一瞬,她感覺到他溫熱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肩頭,不過並不是想要扳動她的身子。而是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她的肩頭。就像是在哄調皮的孩子入睡,又像是安撫她焦躁的情緒。

    花憐月有些羞惱的咬咬唇,僵硬的身子卻在他一下又一下的輕撫中漸漸的放鬆了。

    劉暉感覺到手下她身子的微妙變化,於是勾著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他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進一步做些什麽。

    隻是片刻功夫,他卻聽到若有若無的鼻息聲,他開始燥熱的身子不由一僵。

    劉暉滿臉挫敗的瞪著眼前這個依然背對著自己的女人,她,她,居然在他的安撫下就這麽睡著了。

    在他滿腔激動,有無數話想要對她說,無數事想要對她做的時候,她居然沒心沒肺的睡著了.....

    他瞪了她半天,她細微的鼾聲非但沒有變小,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劉暉的腦海裏不由回蕩起這幾日瀟瀟悄悄對他說過的話:

    “王爺這次病倒,夫人雖然一直強著不肯低頭,可您的每一副藥都是她仔細檢查過才拿去熬的,可見她心裏一直記掛著你。”

    “每天早上起來,夫人不是在看書,就是在繡花,或者什麽都不做就是望著外麵發呆。我悄悄摸了被子,早就涼透了。也不知夫人是起的太早,還是夜裏根本沒睡。”

    “夫人今天又在發呆了,也不知是不是在擔心你......”

    劉暉心頭不由一軟,這個傻丫頭,明明是個爽朗的性子,這次卻生了這麽久的悶氣,想必一顆心也如同他一般,早被熬油般的熬得疲憊不堪。

    她是累壞了,才會這麽快入睡吧!

    想到這裏,劉暉一顆心幾乎化成了一灘水。他輕手輕腳的脫了鞋襪外裳,小心翼翼的躺在她身邊。隨即一伸手,將她牢牢的攬入懷中。

    聞著熟悉的氣息,感受著熟悉的溫度,懷中之人迷迷糊糊的轉了身,找到最舒適的位置繼續甜甜的睡著。

    在她翻身的瞬間,劉暉僵著身子不敢亂動。慢慢的,她的鼻息聲再次在他胸前響起,他才垂下眸子貪婪的端詳著她的臉。

    她睡著的樣子很乖,溫熱的鼻息呼在他的喉結處,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兩隻手握著拳抵在胸口處,就像是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幾縷調皮的發絲拂到她的耳後,手臂又收緊了些,他微笑著閉上了眸子。這樣,真的很好!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花憐月才在瀟瀟的小聲呼喚中清醒過來。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含糊的問道:“什麽時辰了?”

    瀟瀟笑著道:“辰時末,夫人很久沒有睡得這麽踏實了,我都不忍心叫醒你。不過鳳五大哥說隊伍還過半個時辰就要出發,再睡下去怕會耽誤了。”

    花憐月手一頓,忙道:“你也不早些叫醒我,快,拿我的衣裳來。”她掀開身上的被褥,急急忙忙的下了塌。

    瀟瀟忙拿來一件寶藍色暗紋窄袖薄襖,笑道:“可不是我不想叫你,是王爺見你睡得香甜,不讓我叫你。”

    “王爺?”花憐月手一頓,詫異的道:“王爺昨夜睡在這裏?”

    瀟瀟抿嘴偷笑,紅著耳根道:“夫人莫非是睡迷糊了,昨夜王爺可是抱著你睡了一整夜。今早起來,我瞧他一直偷偷的捏胳膊,定然是被壓著了還舍不得鬆手。”

    花憐月臉頰一紅,啐了她一口:“小蹄子,不許胡說。”心頭卻甜絲絲的。

    見她這難得一見的小媳婦模樣,瀟瀟眸中的笑意越濃。

    ......

    這次準備押解回京的犯官不少,往日在軍中頗有威勢的軍官老爺們,此刻全都狼狽的押在狹小的囚車內。因為頭被枷鎖牢牢鎖住,他們不能坐隻能這麽直挺挺的站著,接受道路兩旁百姓的幸災樂禍的注視。

    囚車內押著有官職在身的軍官老爺,因為囚車數量有限。那些沒有官職的,或者官職地位低微的就倒黴了。他們如螞蚱般被鐵鏈拴成一條,跟在囚車後麵狼狽的行走,隻能靠這雙腳走到京城。

    首犯謝景德雖然早已畏罪自盡,他的屍體還是被拌了石灰裝在棺材裏,就等著京城刑部的老爺們驗明正身。

    街麵上人很多,除了浩浩蕩蕩的囚車外,還有不少百姓與特意出營地來送行的官兵。他們站在路旁默默的注視著吱吱呀呀的囚車一輛接著一輛慢慢駛過。

    此刻的街麵上人山人海,比過年還要熱鬧。不過人雖然多,氣氛卻十分凝重,所有人都奇異的沉默著。

    不管是囚車裏的犯人,還是圍觀的百姓將士,都是默然不語。街麵上往常最常聽見的叫賣聲,都被這沉默給感染。那些小販們也在人群中伸長腦袋興致勃勃的張望,完全顧不上做生意。

    遠處隱隱傳來女子高亢尖銳的哭叫聲:“冤枉呀!冤枉呀......我家老爺沒有貪汙軍糧,王爺,老將軍,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呀!”

    這聲音終於讓沉默的人群騷動起來,人們紛紛往後張望著,想要看清呼冤者究竟是誰。很快,一個穿著素白衣裳的年輕婦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她猛地往囚車方向撲來,卻被倆個手持長槍的士兵飛快架住。

    婦人雙手抓著攔在身前的槍杆,跳著腳的尖聲怒罵道:“好你個糊塗王爺辦的糊塗案子,我們老爺雖然隻是小小的文書,可他一向規規矩矩,在這窮鄉僻壤的鬼地方一守就是十五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不能卸磨殺驢,就這麽順便抓人,不能呀!”

    婦人尖銳的叫罵聲,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竊竊的議論聲也慢慢響起,囚車也漸漸慢了下來。

    婦人心頭一喜,巧妙避開那倆個士兵,連滾帶爬的鑽進一輛囚車底下。她死死抓著囚車的木輪,尖聲叫道:“我們老爺若是被抓了,家裏的老老小小也沒了活路。我索性死在這裏算了......”

    倆個士兵忙去抓她,她卻占著身量小又靈活,在車輪底下如泥鰍般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出來。不但惹得周遭百姓哈哈大笑,也讓那倆個士兵急出了一身冷汗。

    被她這麽一鬧,整隊囚車被迫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