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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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層甲板上站著不少看熱鬧的客商,其中也有雪媚兒玲瓏秀氣的身影。
她倚在船舷上,眸光複雜的看著底下那個挺拔如鬆的墨色身影,看著他如此殷勤的為另一個女人出頭,她心中說不出是酸是澀,總之極不是滋味。
忽而覺得肩頭一暖,原來是福兒怕她受涼,拿來了一件羽紗緞麵披風。
福兒斜了下麵亂糟糟的人群一眼,道:“沒想到那位霍少夫人看著麵善,暗地裏卻如此心狠手辣。
我方才路過那間出事的艙房時順便瞧了一眼,裏麵被翻得極亂,值錢些的物件都露了出來。
那兩具屍體就直挺挺的擺在地上,聽說死者中還有一個是懷著孩子的孕婦。”
“孕婦?”雪媚兒掩嘴驚呼,她眨著圓圓的眼睛,神態如稚童般嬌憨天真:“怎麽可能有人對孕婦下得去手,那可是一屍兩命,極損陰德的。福兒,你定然是弄錯了。”
福兒撇撇嘴,一邊靈巧的為她係著披風緞帶,一邊嘀咕道:“姑娘,你就是性子太軟和了,總覺得隻要笑臉相迎的就是好人。
這幾日我常見那位霍少夫人在賭桌前廝混,還輸了不少銀子,說不定就是她見財起意,才對那位夫人下了黑手。”
“噓,別亂說!”雪媚兒雙眸如水,含著某種奇異的興奮,嘴裏卻警告道:“福兒,沒影的事你這樣亂說,豈不是會弄臭少夫人的名聲。”
隻是她這個時候的警告未免晚了些,福兒想說的話已經一股腦全抖了出來。
福兒嘟嘟嘴,道:“我可沒胡說。姑娘,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第一次見到這對霍氏夫妻時,他們可是住在一層的低等客房。
結果沒半個時辰,他們就搬到二層的上等客房。其中意味著什麽,您仔細想想就能明白。”
雪媚兒眼睛靈活的咕嚕一轉,忽而驚呼道:“難道你是說他們有意從低等客房搬到上等客房,是為了......”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沒有將後麵的話說出來。不過她略顯驚恐的模樣,還是將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完全展現了出來。
周遭聽見這對主仆一問一答的船客們開始議論紛紛,內容無外是這位霍家少夫人究竟是什麽來曆,為何會混入他們中間。
傳言說的多了,就變得越來越離譜。到了最後,霍氏夫妻已經成了他們嘴裏的江洋大盜,他們上這艘船,就是為了伺機殺人奪財的。
要知道能住在這上等客房的客人,都有著不菲的身家,而這些人的通病就是將身家性命看得極重。當他們感受到生命財產受到了威脅時,一種不安與憤怒的情緒開始在這些自視甚高的客人中悄悄蔓延。
底層的甲板上,箱子裏的銀子越來越少。不得不說蕭鳳楠的法子極為管用,有了銀子做誘餌,那些在船上打黑工的也從四麵八方鑽了出來。他們同樣在花憐月麵前走過,順利的從蕭鳳楠手中領了賞錢。
不過蕭鳳楠多了個心眼,讓管事指出了負責管理黑工的工頭,並多給了他一份賞錢,然後請他將所有領過錢的黑工名字記下。
眼見銀箱快要見底,劉暉忍不住問道:“如何,所有人都來領過銀子了嗎?”
管事看了一眼花名冊,回到:“我這邊的人都已到齊,就是不知他那邊如何了。”
工頭滿頭大汗的數著紙簽上的名字,連著數了三次,才恭身回道:“我這邊還差二個人未到。”
劉暉與花憐月皆是眼眸一亮,幾乎同時問道:“哪二個?”劉暉緊接著問道:“他們中可有第一次上船的新手?”
工頭思索片刻,點頭道:“不錯,其中有一個叫俞武的小夥子是生手。”
花憐月忙道:“他可是十七八歲的模樣,肌膚偏黃卻細膩,並無勞作過的痕跡。他的臉......”
花憐月努力的回想著,慢慢道:“他的臉很普通,並沒有什麽特點,不過眉毛很濃,就像用炭筆畫過,他的左側脖頸後有三顆黑痣,一大二小並排列著。”
隨著她原來越清晰的描述,工頭慢慢瞪大了眼睛。管事在一旁滿臉欽佩的道:“少夫人真是好記性,竟如親眼瞧見了般真切。”
蕭鳳楠眼睛一亮,道:“那些黑工中真有這個人存在?”
工頭放下手中毛筆,道:“不錯,少夫人描述的與那俞武有八分相似。他的確是個新手,而且是在船隊出發前一日自己找來的。當時我見他身子單薄且細皮嫩肉的,似沒做過什麽重活的模樣,就不想收他。
他一直苦苦哀求且願意自降一半工錢,我見他實在可憐才勉強收下。這一路上我見他還算老實,也就隻給了他打掃的活計。難道這次的事端是他惹出來的?”
花憐月心知肚明,什麽自降工錢,什麽瞧著老實,定然是那個叫俞武的暗中許諾奉上一半的工錢,工頭才願意帶他上船。
按說願意遠離家鄉做這份差事,目的都是為了那份不菲的報酬。黑工本就賺的不多,再減少一半,就越發少得可憐,完全沒有不辭辛苦跑這一趟的必要。
且又是在船隊出發前尋來的,其目的就越發可疑。花憐月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神秘的俞武就算不是凶手也必定是知情人之一,隻要找到此人,郗夫人與李如香的死因就可以真相大白。
蕭鳳楠已經從袖袋中掏出一疊銀票,他高高舉起,大聲喝道:“你們都聽好了,誰能將俞武完好無缺的帶到少夫人麵前,這疊銀票就是誰的。”
“嘩!”所有人都貪婪的看著他手中的銀票,有眼尖的瞧見最上麵一張可是百兩麵額的銀票。就算下麵的全是白紙,這張百兩麵額的銀票也足以讓這些一個月隻賺二兩銀子的船工瘋狂。
蕭鳳楠笑眯眯的看著麵前這些人如潮水般迅速散去,他篤定,有這些人做幫手,那個俞武已經注定藏不住了。
蕭鳳楠側頭望向花憐月,手中的銀票甩得嘩嘩作響,邀功般笑道:“怎麽樣,我這法子不錯吧!咱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個陷害你的小毛賊揪出來。”
花憐月點點頭,道:“還真是謝謝你了!”
蕭鳳楠得了她的謝越發得意起來,他斜眼看著麵色平淡的劉暉,樂滋滋的道:“原來查案也不是很難,也怪我幼時不喜讀書,否則定能做個懲惡揚善的青天大老爺,說不定還能名垂千史為我蕭家光宗耀祖。”
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眉飛色舞的模樣。,劉暉莫名覺得刺眼的很,於是輕哼一聲,沒好氣的道:“蕭老板還是不要得意太早,這件案子本需暗中查探,你卻硬要用銀錢鋪路,且將聲勢鬧的如此浩大。若是能早些找到俞武還好,若是那小子機警藏得嚴實,隻怕這些被賞金激紅眼睛的船工,會給這艘載著數百人的貨船帶來一場不小的騷亂。”
蕭鳳楠臉上的得意笑容頓時僵住,隨即他瞥了劉暉一眼,嘴硬的道:“我才不信,他一個人能鬧出多大的動靜。況且這艘船上所有人都在找他,一定會很快被揪出來。”
劉暉眸光漸漸變得幽深暗啞,他沉聲道:“別忘了狗急都能跳牆,況且他還是個大活人,而且我們並不知道這艘船上,究竟藏著多少他的同夥。”
花憐月麵上也露出一絲憂慮,先前蕭鳳楠憑著衝動的性子擅自做出決定,她根本來不及阻止,如今也隻能盼著事情千萬不要變得不可收拾。
此刻她的一顆心也暗暗揪著,希望俞武早些被找到,能在最小的影響範圍內讓一切都塵埃落定。
鳳七上前一步,在劉暉耳邊低聲道:“主子,咱們可要召喚人手?”
劉暉遲疑片刻,看向花憐月。花憐月歎了口氣,衝著他點點頭。劉暉伸手牽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才對鳳七略略頷首。
鳳七不再遲疑,他從腰間取出一隻密封的竹筒,用火折子點燃了。隻一瞬,一陣刺耳的尖嘯聲突兀的響起,引來所有人側目。
就見鳳七手中的竹筒閃過火花後冒出了一股濃煙,緊接著是一道橘色的光芒帶著黑煙騰空而起直插雲霄。
那道橘色光芒在茫茫的河麵上極為顯眼刺目,就算前後都有同樣高大的貨船緊緊夾著,也難逃出有心人的視線。
花憐月揚起白淨的臉頰,安靜的注視著空中如蛟龍般的濃煙漸漸散去,她知道平靜的日子已經結束。不過這段偷來的美好時光,將會一直留在她的記憶中。
不但她在看,劉暉與鳳七,蕭鳳楠也在看,就連那些原本靠在二層船舷旁看熱鬧的客人也靜靜的看著。
過了良久,濃煙已經散盡,天空不再留有痕跡。劉暉才低下頭對花憐月道:“折騰了這麽久,你也該累了,回去休息一會暖暖身子。”
“好吧!”花憐月抬手將額前被吹亂的碎發拂到耳後,隨即苦笑著道:“如今咱們除了等消息,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也去!”蕭鳳楠不理會鳳七的白眼,興致勃勃的道:“我去你們屋裏等消息。”
劉暉瞥了他一眼,懶得與他計較,隻牽著花憐月轉身上樓。
才上到二層,雪媚兒在福兒的陪伴下,含笑迎麵走來。她雙眸圓潤明亮,雙頰透著淡淡的紅暈,看著實在養眼。她悄悄瞥了蕭鳳楠一眼,才笑著盈盈一福:“見過霍少爺,見過少夫人。”
花憐月抬手虛扶了她一把,客氣的道:“媚兒姑娘不必如此多禮。”她已經聽蕭鳳楠說過,知道這位雪媚兒姑娘雖然昔日是風月場上的翹楚,如今卻是他生意上的左膀右臂。
隻是這幾日她一直稱病躲在房間內將養,所以花憐月很少有機會與她這樣麵對麵的碰上。
雪媚兒順勢直起腰身,又對跟在後麵的蕭鳳楠微微頷首,柔聲道:“蕭老板!”
此刻的蕭鳳楠絲毫沒有先前的跳脫張揚,他負手而立,神情平靜,眸光沉穩。似乎又成了那個發誓要將五福樓開遍東秦的大豪客。
他對雪媚兒點點頭,沉聲道:“不必如此多禮。聽福兒說這幾日你感染了風寒,如今可大好了?”
雪媚兒抿了抿櫻唇,略帶羞澀的道:“多謝蕭老板關心,現下已經好多了,隻是夜間依然有些咳嗽。因為身子不爭氣,怕將病氣過給了貴客,媚兒才一直躲在房中不敢出來。若是慢待了,還請幾位勿怪!”後麵這兩句,她明顯是衝著花憐月與劉暉說的。
不等花憐月有所回應,蕭鳳楠已經搶先替她開了口:“他們兩個與我是多年的交情,你無需將他們當成客人對待,自在些就好!”
“知道了!”
雪媚兒脆脆的應了,她圓圓的眼睛在蕭鳳楠身上咕嚕一轉,明亮至極,似有春光流淌,又帶著幾分纏綿。此刻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她對蕭鳳楠的深切情意。
可惜常年在風月場中打滾的蕭鳳楠,此刻竟然真就是個睜眼瞎,居然對著這樣極品美人兒的秋波視而不見,反而滿臉認真的道:“既然不舒服,還是回屋子裏去避避風頭。這樣在甲板上被寒風吹久了,隻怕到了夜裏又會咳得厲害。”
“我們正準備回去,姑娘見到你們上來,非要過來行禮,我攔都攔不住。”一旁的福兒適時的插嘴,讓雪媚兒的雙頰越發紅的厲害。
“就你嘴快,不說話也沒有當你是啞巴!”雪媚兒薄嗔了福兒一句,才朝著眾人再次福了福,道:“諸位勿怪,媚兒告退了!”
“姑娘請便!”花憐月客氣回了一句。卻看見雪媚兒娉娉婷婷離去時,情意綿綿的眸光還似有似無的在蕭鳳楠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鳳七目送雪媚兒離去後,湊近蕭鳳楠低聲笑道:“好你個蕭老板,居然將昔日名滿京城的玉雪無雙中的雪媚兒收服的如此服帖。”
蕭鳳楠聞言立刻來了興致,忙追問道:“玉雪無雙我在京城時確實常常聽人提起,卻恨沒有福氣無緣與那玉嬌蕊,葉無雙見上一麵。七哥哥,那玉嬌蕊與葉無雙究竟是何等風姿,你不妨與我說說!”
花憐月聞言不由想起昔年將他當成采花賊,於是與劉暉攜手,假借著葉無雙的名頭做局引他上鉤的舊事。
她忍不住笑著調侃道:“本想誇你豔福不淺,聽你提到葉無雙我倒是想起一件舊事。還記得梅嶺鎮嗎?其實真正的葉無雙一直藏身在鎮上,可惜你沒有眼福,總是與她失之交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