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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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憐月並不知道宮裏出了大事,當然,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會放在心裏。飽飽的吃了一頓,她正抱著一壺清影沏的山楂茶消食,卻聽外麵來報,說是光祿寺卿夫人攜幼子來訪。

    光祿寺卿夫人就是大雙,花憐月驚喜萬分,忙讓清影出去迎接。

    “大嫂,你怎麽來了!”花憐月早就迎出了院門,接過大雙抱在懷中粉團般的小人兒,花憐月又驚又喜的道:“這就是我那小侄兒,嗯,雖然臉型隨了二哥,眉眼卻像極了你。快叫姑姑,姑姑給你糖吃。”

    大雙“噗嗤”輕笑出聲,嗔道:“他才多大,連牙都沒有長出幾顆,哪裏會叫姑姑。”

    “我是第一次看見他,高興嘛!對了,他叫什麽名字?”花憐月抱著懷中這軟綿綿的一團肉,見他睜著黑白分明的水潤眸子,咕嚕嚕的四下轉動著,不時裂開隻有八顆乳牙的粉嫩小嘴,吐著泡泡嗬嗬傻笑,她的一顆心軟的幾乎要融化了。

    記得去年她離開二哥的光祿寺卿府時,他還在他娘的肚子裏,現在卻抱在手中衝著你一個勁的笑,不得不讓她暗歎時光飛逝。

    大雙伸手理了理兒子的衣服,笑道:“還沒取大名呢,咱們就叫他福哥兒!”

    花憐月輕輕搖著懷中的小人兒,細聲細氣的逗道:“福哥兒,福哥兒,你知道嗎,你可是我們柳家的第一個孩兒,果真是滿身福氣!”回答她的,是一個閃亮的口水泡泡,及一個甜美無垢的傻笑。

    廊下的鳥架子上,一隻鳳頭葵花鸚鵡撲閃著巨大的白色翅膀,嘎嘎的叫著;福哥兒,福哥兒......福哥兒立刻掙紮著扭頭去看,嘴裏吹出的泡泡卻應聲而破。福哥兒似乎嚇了一跳,卻又被那隻鸚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粉嫩的小嘴一癟一癟的,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花憐月,大雙,清影見此情形不由都笑了起來。

    進到暖閣中,大雙見劉暉與劉壽都在一旁坐著,於是屈膝向他們行禮:“見過賢王爺,見過五皇子!”

    劉暉點點頭,溫和的道:“柳夫人請起!”

    “別理他們,榻上暖和,咱們上榻說話!”花憐月興衝衝的拉著大雙上了軟榻,又將福哥兒擺在軟榻中間,周邊用厚厚軟軟的墊子圍著,讓他既可以自由活動,又不會傷著自己。

    清影還拿來一些閃亮精致的小玩意,逗福哥兒來抓著玩。花憐月就拉著大雙一疊聲的問道:“二哥怎麽沒一起來,他還好嗎?小雙好嗎?成親這麽久,她也懷孩子了吧?”

    大雙倒是笑了起來,道:“你呀!怎麽還是以前的急性子。放心放心,他們都好著呢!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你二哥身為光祿寺少卿自然是最忙碌的時候。現在還在府衙裏沒有回來,商議著年前祭祀之事呢!不然,他早就跟著咱們一起過來了。

    小雙也好,唐家那小子待她不錯,天天在外麵遊山玩水,上個月卻發現懷了孩子,唐家小子立刻帶她回了蜀地。說是要等她平安將孩子生下來,才肯放她出來。前幾日,我還收到她的書信,一個勁的抱怨被限製了自由呢!”

    隨即她又“噗嗤”一笑,道:“現在由著她抱怨,等到她將孩子生下來,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被鎖住了腳。”

    聽到大家都好,花憐月真是滿心歡喜。她側了側頭,飛快的抬手擦去眼眶的濕潤,隨即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小雙性子跳脫,唐堯也是個無拘無束的,有了孩子隻怕會穩重些......”

    見她們說得熱鬧,劉壽笑笑,回過頭壓低了嗓子對劉暉道:“先前在碼頭下船的謝家人,燕三打聽清楚了,是慧寧郡。她每年都是這個時候進京給謝家族長送年禮,當然也少不了皇後娘娘那一份。隻是往年她都是走的陸路,今年不知為何會走了水路,就是與你們一批的船隊,不過她乘坐的貨船與你們並不是同一艘。”

    “是她?”劉暉眉頭擰在了一起,慧寧郡主雖然差點成了他的正妃,其實他對這個女人並沒有多少印象。因為她每年隻在京城待一個多月,接觸的人或事與劉暉又是截然不同。所以說除了每年家宴時,能隔得老遠見一麵外,再也沒有別的交集。

    劉暉撫額長歎,喃喃地道:“怎麽會是她......”如果是別人倒還罷了,偏偏這個慧寧郡主,自從被他決絕的拒了婚事後,再也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家定親,一來二去居然拖成了二十出頭還未嫁出去的老姑娘。

    於是京城中總有風言風語傳出,說是他誤了慧寧郡主的終身。雖然這個說法劉暉並不認同,卻依然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對那個女人有所虧欠。

    想到這些扯不完的舊賬,劉暉就覺得頭疼。不過他還是需要證據,進一步確定她是不是暗中買凶之人,於是他低聲問道:“可打聽清楚她是在哪裏上船的嗎?”

    劉壽想了想,道:“這個還沒有打聽清楚,不過,聽說她是江寧府人,如果是從家裏過來,十有八九,就是從江寧府附近的碼頭上的船。”

    “江寧府?”劉暉皺了皺眉,想起船隊的確是在江寧府周邊的一個縣城停靠過,慧寧郡主很有可能是在那裏上的船。要真是這樣的話,水匪一事就與她無關了。因為江寧府距離水匪的老巢已經很遠,從時間上算,她就算立刻發現了劉暉與花憐月也在船隊上,卻趕不及去水匪老巢買凶,畢竟中間隔的距離太遠了。

    “難道是我想錯了,這件事與謝家人沒有關係?”劉暉蹙著眉頭,自言自語的道。

    劉壽沒有聽清他說什麽,隻自顧自的的道:“謝家又不是沒有男人,卻年年讓她一個姑娘家往京城送年禮,你說她家長輩究竟是怎麽想的?”

    劉暉斜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又不是謝家人,怎麽會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劉壽絲毫不懼他的不耐,反而堆起一臉八卦,湊近劉暉耳邊,小聲道;“你說是不是謝家人見你一直沒有迎娶正妃,所以不死心,還想讓你娶她?你也知道,以她的年紀,想要找個合適的,可是不太容易。”

    “誰說沒有合適的!”劉暉的眸光落在劉壽身上,意味深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後,他笑眯眯的道:“眼前不就有一個。”

    劉壽一滯,隨即悻悻的道:“算了吧!我這樣無權無勢,又沒有母族撐腰的閑散皇子,謝家人是看不上的。”

    “滾!”劉暉沒好氣的道:“自怨自艾可不太像你!”

    劉壽聞言不禁苦笑,他也不想自怨自艾,可是他又能如何。每天除了百無聊賴的吃喝玩樂,真不知道能做什麽。或者說他不管做什麽,上至皇上下至百官都是視而不見。

    他不喜歡那座冷冰冰的宮殿,於是常常在京城的風月場所廝混,每天在不同的床上醒來,麵對的是一張張精致美麗卻又完全陌生的麵孔。他經常會有一瞬間的愣怔,需要好好想想眼前之人究竟是誰。

    這樣的日子,看似瀟灑風流,實際上充斥著寂寞與孤獨,還有日複一日的頹廢。

    花憐月與大雙的話題顯然愉快多了,當然,基本上是圍著福哥兒打轉。比如他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什麽時候睡覺,什麽時候吃飯。

    大雙聽她問得多了,於是笑著打趣道:“既然這麽好奇,你索性也生一個,正好與我們福哥兒作伴!”

    花憐月原本笑吟吟的臉上頓時一僵,血色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臉頰上慢慢褪去。她輕咬著下唇,整個人竟似迅速萎靡下來。

    大雙先是一愣,忽然想起花憐月被那劇毒傷了身子,此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幾乎是不可能。她心頭不由湧起一陣強烈的懊惱,恨不得生生咬斷自己的舌頭。

    “月兒,我......”一向敦厚賢淑的大雙,不知該如何挽回自己無意中造成的傷害,喚了聲月兒,卻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花憐月很快調整過來,她勾唇笑了笑,伸手輕輕撫摸著福哥兒的腦袋,滿是慈愛的道:“不急,就算我不能生個娃兒給咱們福哥兒作伴,還有小雙呢!等到她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咱們家就熱鬧了!”

    大雙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不對,於是順著她的意思也扯開了話題。又閑聊了一會,花憐月還不時拿糕點逗著福哥兒在榻上爬來爬去。

    福哥兒正是學走路的時候,不想爬了就扶著身邊的軟墊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不過他的力氣實在有限,常常站起半截,又一個屁股墩坐了下去,逗得花憐月前仰後合笑個不停。

    大雙含笑注視著,心底卻在暗暗歎息。因為她知道,花憐月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可她的心頭終究是留下了一道流血的傷疤。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玩了一會就開始一個勁的揉眼睛,原本靈動的黑眸也漸漸變得呆滯。含著兩泡晶瑩的淚花兒,福哥兒不再理會拿小玩意逗他的花憐月,而是一頭紮進大雙溫暖柔軟的懷抱。誰來抱他都是滿臉拒絕,小嘴還一癟一癟的。

    大雙索性站起身,抱著福哥兒在屋子裏走了幾圈。不一會,他就靠在大雙懷中呼呼大睡起來。就算是在熟睡中,他短小的手指依然緊緊拽住大雙的袖子。

    這樣全身心的依賴,大概隻有血脈相連的母子之間才會有吧!一旁的花憐月瞧著有些眼熱,有些心癢,又有著深深的悵然。

    送走了劉壽,又讓軟轎抬走了大雙母子,劉暉才抱著花憐月回了房,不一會,臉紅如朝霞的清影出來,並將大門給牢牢關上。

    屋外,寒風卷著落葉颯颯作響。屋內,紅燭輕搖,如訴如泣的輕喘,從緊閉的窗欞縫隙中溢出,瞬間被吹散在寒冷的夜風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影終於聽到裏麵傳來劉暉懶洋洋的喚水聲,麵紅耳赤的清影忙提著一直掛在火盆上的銅壺進了屋子。卻見透過被掀開的一角帷帳,隱隱瞧見裏麵一具欺霜塞雪的後背,隻是那上麵為何縱橫交錯著許多陳舊的鞭痕?

    清影來不及細看,劉暉已經將掀開的帷帳拉下來,遮住了她的視線。清影也不敢再看,將銅壺中的熱水注入水盆中,她立刻在劉暉的示意下,迅速退了出去。

    清洗過後,劉暉長臂一伸,重新將花憐月攬入懷中。枕著他的胳膊,花憐月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忽閃著大眼睛,小聲道:“福哥兒真可愛,是嗎?”

    身後的劉暉沒有說話,她回頭瞧了一眼,卻見他已經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她嘟了嘟嘴,對著他的胸口小聲道:“什麽時候我們才會有自己的孩子?”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這個問題,花憐月有些沮喪得想著。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劉暉含糊的說話聲:“我不喜歡孩子,太吵,這樣就挺好。”

    花憐月一愣,感覺他又收緊了胳膊,越發含糊不清的道:“累了一天,早些睡,明天還要進宮呢!”

    花憐月被他牢牢禁錮在懷中,根本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隻得悻悻的閉上眼睛。很快也進入了夢鄉,卻不知抱她之人,心情複雜,很久以後才慢慢睡著。

    一夜北風,院子裏又多了不少落葉,本該一片蕭索的院子此刻卻是百花爭豔。暖閣中,睡醒了的花憐月洗漱過後,正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喝茶,透過半開的窗欞往外看去。卻見春夏秋冬,梅蘭竹菊八個如花似玉的美貌侍女,穿著輕薄的彩色春衫,如輕盈的蝴蝶般,在滿地落葉的院子裏飄來飄去的......打掃。

    花憐月嘴裏的茶水好險沒一口噴出來,清影正拿著鐵熨鬥熨燙待會她要穿的衣裙,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好奇的道:“夫人,你這是怎麽了?”

    花憐月放下手中的茶盞,訕笑著道:“沒什麽,就是大清早看見院子裏多了一群花蝴蝶,有些吃驚而已。”

    清影“噗嗤”一笑,道:“夫人放心好了,這樣天寒地凍的,她們支持不了多久。”顯然,清影是早就看見了院子裏那番熱鬧的情景。

    花憐月眼角抽搐了一下,收回了視線,看向忙碌的清影。靜默片刻,花憐月忽然問道:“清影,你也是從宮裏出來的嗎?”

    清影忙碌的雙手一頓,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花憐月見狀,忙道:“我隻是隨口一問,若是有什麽不開心之事,你可以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