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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卿一連幾天也沒見著顧湄,她委實有些委屈。這個小公寓算得上她們的小家了,顧湄就算再忙,半夜收了工回來,也得往這處棲息。可這幾天裏,別說顧湄的人了,就連影兒她都沒見著。
這是真的跟自己生氣了。
每每陸卿在床上伸手想攬著顧湄一起睡,卻生生撲了個空時,她都會從夢裏驚醒。
這個夢擾了她數年沒有去,總覺是心頭的一根刺,紮得她生疼。
上輩子從樓上摔下去臨死前她接到的電話是顧湄自殺了,這麽些年來她就一直做著這樣的夢,她夢見顧湄獨倚在窗邊,似是在說些什麽,又似什麽都沒說。原本空洞的眼裏沒有一絲光,隻呆呆地望著整個城市裏的燈火,隨即她的眼睛一亮。陸卿看到“自己”正在窗邊向著顧湄招手,然後遞過去了自己的手。
“陸卿”說:我帶你走。
顧湄伸出自己的手握了上去,轉而就從窗戶往外跳了下去。
夢一到這兒,陸卿都會尖聲驚叫著從夢裏驚醒過來,喝兩口涼水冷靜夠了,才會又翻身上床。她一直以為顧湄已經同自己在一起了,前陳舊事早就已經翻篇兒了,這種悲劇永遠都不可能再發生。
可這夢反複絞著自己沒一刻安寧,像是幾年前挖進心裏的一隻手,時時翻攪著,疼得她連空氣都找不到,莫說再呼吸了。
等將噩夢平息了之後,陸卿再側頭時,才明白顧湄還在生自己的氣,沒回來呢。
她給顧湄去了好幾通電話,均不在線,想給肖笙打電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說她和顧湄倆鬧別扭了?想來想去,也不能夠去找顧湄,畢竟顧湄的工作地點時常不確定,上哪兒能找到她。
她隻能縮在家裏等著,陸卿說過,首映會會過來接她一起去。
首映會那天,陸卿提早將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可坐在房間裏等了許久也沒見顧湄過來,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扯起嘴角想笑一笑,可笑裏都含著苦。離上次吵架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顧湄狠心狠情真的沒同自己聯係,一想到這裏,陸卿恨不得把顧湄拖出來狠抽一頓。
她將長發挽起,在腦後用一朵花紮了個鬆散的髻,耳邊自然垂下兩縷,看上去風情又不失溫柔,踩著一雙半高的鞋子自個兒從車庫裏開了車直奔現場。
站在門口的肖笙一眼就看到了陸卿,忙上前拉過她就往裏麵走,此時電影就快開場了,影院裏一片漆黑:“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了呢,小湄已經進去了,我帶你過去。”
陸卿沒有開口問,為什麽顧湄還留著自己的位置,也沒有問顧湄最近都在忙什麽,隻沉默著跟著肖笙往裏走,黑燈瞎火的靠著一些微弱的光找到位置慢慢坐下。
剛一坐下電影就開始了。
陸卿第一次以這種方式來看顧湄,相比之於顧湄拍的第一部電視劇來說,《戲迷》無疑好了太多,不管是演技還是鏡頭感,都讓陸卿覺得這好似是自己第一次認識身邊的這個人。
《戲迷》播到一半正是顧湄和樂軒接吻,陸卿一怔,又想起自己那天去探班時導演指責顧湄的話,和顧湄抬起頭來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也正是那之後不久,她才終於有膽子在那雙眼的注視下,吼出了這麽多年來的不甘。
陸卿還在怔伸間感覺到有一雙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微一側頭,就看見了顧湄亮晶晶的眸子,閃著刺目的光:“那天我能拍好吻戲,是因為我看見了你。”
這麽多天以來的不聯係不關心不問候以及積壓在心底裏的怒氣,隨著顧湄這一句話竟也都煙消雲散了,她反握住了顧湄的手,死死地握住,沒有鬆開。一直到電影結束,她也不知道是被電影感動得簌簌落淚,還是因為情緒得到了安撫。這一部隻換了女主角而自己看過好幾遍的電影,卻還是讓她哭得像個孩子。
顧湄也沒想到陸卿這麽能哭,紙巾跟著往前遞也沒能讓陸卿止下來,直到電影結束,整個影院裏響起了掌聲,她還在一個勁兒地安撫陸卿。
“阿卿別哭了,乖啊,哭得我心肝疼,真的,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發誓,真的……我……”
顧湄最後的“我”也說不出來了,陸卿一把抱住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隻得安撫地拍著陸卿的頭:“乖,不哭了。”
顧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哄著這哭得跟個孩子似的陸卿上的車,到了車上還一個勁兒地遞著紙巾,扳正陸卿的頭,細細地為陸卿擦著眼淚。陸卿此時才抬起頭來看向顧湄,一個星期不見,她好像瘦了很多。
陸卿撥開顧湄的手,反反複複將顧湄打量了一番:“你在家都吃什麽?怎麽瘦這麽多?”甕聲甕氣,惹得顧湄直想笑。
顧湄拉著陸卿的手輕輕落下一個吻:“你都沒在我能吃什麽?”邊說還邊為陸卿係安全帶,蹭過陸卿的時候在她的耳邊輕輕吐了吐氣,“可想死你了。”
“你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吧。”陸卿冷哼一聲,“這一個星期沒見你回過一次家,你說首映會會來接我的,結果人呢?”
顧湄被問了個啞口,視線在陸卿的麵上掃了掃,終歎了口氣:“我怕你還跟我生氣,就不敢回去,我要是回去了,我怕你跟我說……”
我怕你跟我說,我們到此為止吧。
陸卿也不搭理她,一路上就這麽沉默著,連空氣都覺得有些尷尬。
一到家陸卿放了包,指著顧湄道:“去洗菜。”
顧湄乖乖聽話,打開了冰箱,隨即愣了愣:“我們吃什麽?”
“蒜香鯽魚、尖椒雞、山藥炒肉片……”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湄一把壓住吻了上來。
“我以為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一吻結束,顧湄蹭在陸卿的頸口,耍著賴不想走。
“是差點回不來了,我媽要是再哭一會,我估計……”陸卿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湄堵了回去,陸卿險些背過氣去,隻好無奈笑了笑,“我估計,我還得再晚幾天回來。”
顧湄一愣,輕輕拉開陸卿:“棋姨……知道了?”
陸卿忙自己的,在廚房裏鍋碗瓢盆地碰撞著:“知道了,說不幹預不接受,但也不會強迫著我跟你分開。”
“棋姨她……”
“她說,以後你就不要去我家吃飯了,她看著你堵心,跟針紮似的。”陸卿說罷笑了笑,“不是堵心你,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過來,她都覺得堵心,現在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我會再多回去,常跟他們聊聊的。”
顧湄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她千算萬算,不過是陸卿生氣回家氣了她一天,怎麽也想不到陸卿竟是直愣愣地同陸息方棋攤了牌。一種不顧後果,破釜沉舟之式。
這種突然給了顧湄措手不及,她愣著半天也嚼不出句話來,直到陸卿推了推她:“你幫我把山藥皮削了,那個我碰了後全身都癢……”
顧湄聽話,乖乖蹲下|身子仔細地削皮,又仔細地清洗了幹淨,想遞給陸卿的時候卻又想了起來,輕輕地推了陸卿一把:“我來切。”
陸卿錯身讓開,看著顧湄笨手笨腳地開始切山藥,那滑不啦嘰的東西在顧湄的手裏來回逃了好幾次,最後才在刀下粉了骨。這個手來伸手飯來也就張張口的嬌小姐,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西紅柿雞蛋蓋澆麵了,對於切菜,委實還是有些太為難她。
陸卿上前抱住顧湄的腰,輕輕地在她的背後蹭了蹭,顧湄原本就使得不對的刀當下就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也不知該怎麽動。
“顧湄,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跟我爸媽說想與你在一起,是一輩子的事。我也真心希望能同你在一起,是一輩子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都是我以前自己作的死,我自己來背,但你記著,就算我走了,不管去哪,都會回來。我希望……你也會回來。”陸卿的聲音壓得低,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啟著唇,聽在顧湄的耳裏仿似魔咒。
顧湄放下刀,回身抱住了陸卿,頭掩在她的頸窩:“是阿卿嗎?”
“是我。”
顧湄長長歎了口氣,抱著陸卿又貼近了幾分:“我會回來,我一直都在。”
好似將所有漏風的洞口都補上了洞,這一刻陸卿覺得太過美好,太過不真實。時間匆匆,就算父母真的不能接受顧湄,可也沒真的給她們一棒錘。他們給的一種禮貌性的成全,在做兒女的看來,委實是一種對他們的虧欠,可是世間真心,哪能說棄就棄?
她唯一能做到的努力,就是告訴父母,不結婚,不生小孩,她同樣是一個在大千世界行走的幸福姑娘,給她幸福的不是別人,隻有顧湄。唯有此,做父母的才會安心放心。
總也有一會,她會同顧湄一起回來,並且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