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盾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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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慶重甲兵在村口五十步外停下整隊,清軍的箭支遠遠飛來,落在重甲兵的周圍,時而命中隊列,發出零落的當當聲,重甲兵自顧自的行動,對那些箭支毫不理會,對他們的行動幾乎沒有影響。

    由於作戰和傷病減員,安慶營還剩下四個半局重步兵,全部投入行動,排在第二三位置的兩個局的重甲兵分別走下兩側大道,在軍官的喝令下,三個局派成一線,準備進攻整個村口位置,剩餘一個又半局在大路後方待命。

    重甲兵從河岸走了四裏路,借著整隊的時候進行短暫休整,以恢複體力交戰。成群的民夫推動著火炮下了大道,喊著號子用力推動那些炮車接近村莊。

    吳達財拄著拐杖下了官道,他的身後是五十多個車架,上麵拖帶著重步兵需要的補給和炮兵的彈藥。但從村口周圍看來,吳達財覺得食物根本不需要帶,光是殺附近牲口就足夠能吃了,倒是彈藥應該多帶。

    除了騎炮兵之外,其餘的火炮都在步兵之後,民夫的任務是盡快將他們運送到位。

    吳達財一瘸一拐的行走在營地區域,前麵是民夫推動著數門火炮,吳達財滿臉通紅,腳下越走越快,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個瘸子,衛兵緊張的跟在他身邊,生怕這個上官摔跤,連偶爾落下的清軍箭矢都顧不得去看。

    村口又傳來兩聲炮響,吳達財抬頭看過去,剛好見到村口一道土牆垮塌,幾個清軍從土牆後跳出,朝著村裏逃去,但村口其他位置仍有不少清軍弓箭手,拐角處則有盾牌晃動,顯然清軍的防禦已然完整。

    前方一陣叫喊,炮車到達最後一道田埂前,這道田埂最高,左側炮車的車輪上不去,幾個炮兵和民夫一起抬炮,看著車輪慢慢離地,卻始終無法軋到田埂上方,眼看就要落回去。

    吳達財一瘸一拐的趕到,他顧不得多想,拖著殘腿就頂在車輪後,吳達財滿臉青筋暴起,臉色脹得通紅,口中大聲的嚎叫,靠著一隻腿用力,周圍的民夫嘶啞著嗓子一起叫喊,衛兵也趕緊頂到了車輪後麵,炮車輪子嘎嘎的響了幾聲,終於緩緩上了田埂。

    “拉住!拉住!”吳達財伸出右手拖著車輪,防止炮車從田埂跌過去,這道田埂不低,萬一損壞車輪,這炮就暫時不能用了。

    眾人齊聲叫喊,將銅炮連抬帶拖運了過去,吳達財鬆了一口氣。

    零落的箭枝從空中落下,插在泥土中發出噗噗的悶響,滿頭大汗的吳達財視而不見,精神卻莫名興奮,混忘了自己還要帶領後麵的車架,隻顧著繼續去推炮。

    但過了田埂之後,炮手和民夫推得飛快,吳達財拄著拐趕不上,直跑得呼吸急促,隻得停下來喘氣。

    他周圍的不時有牲口跑過,每次炮響就會讓這些牲口受到驚嚇,在營地間胡亂奔跑。

    營地中被擄掠的百姓大多已經逃散,許多越過曠野往永定河方向逃跑,不知哪些營頭的家丁在曠野中騎馬往來,砍殺那些逃竄的人,一些家丁的馬鞍上已經掛了兩三個人頭。

    吳達財喘息完畢,收回目光後向前方的銅炮位置跑去,此時左側幾門銅炮已經到達左側重甲兵局的側翼,民夫癱在地上喘氣,炮手則在裝填彈藥。

    “運炮彈,運炮彈。”吳達財揮舞著拐杖,朝著那些民夫隊長叫喊,幾個隊長癱了片刻,隻得艱難的爬起,催促滿地的民夫起身,一群人調頭又往大道跑去。

    一門門銅炮陸續在重甲兵兩側就位,連續兩聲炮響,兩斤半的鐵彈朝著村口和兩側的泥胚牆飛去。

    泥土牆在兩斤半的鐵彈打擊下崩開兩個缺口,泥塊和塵霧騰空而起,周圍的清軍驚叫著紛紛躲避。

    吳達財終於停下喘氣,大路上有一小隊重甲遊兵在清理道路上的車架殘骸,莊朝正的認旗仍在大路上,認旗下的四方旗接連打出旗號,各局的百總旗一個接一個應旗,顯然進攻在即。

    炮兵以最快速度射擊,用實心彈和霰彈間隔射擊,對麵的清軍弓箭迅速落在下方。後方的民夫絡繹不絕,送來後續的彈藥。

    但莊朝正並沒給炮兵太多打擊時間,千總認旗下一通緊密的清脆步鼓,重甲兵各級軍官同時大聲號令,全部重甲兵朝向前方,持牌的士兵將盾牌擺正,使用單手武器的士兵紛紛抽出兵器,使用長杆重兵的士兵則將武器提起,改為雙手握持。

    步鼓節奏一變,變得緩慢而穩定,三個局的重甲兵高聲嚎叫一聲,一齊往前走去。

    吳達財的呼吸又急促起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重甲兵銀色的背影。

    幾百名身穿幾十斤甲胄的安慶兵緩緩向前推進,他們隊形密集,走動間甲胄互相碰撞,不斷發出金屬撞擊聲。

    上午的陽光斜斜灑落在南岸的土地上,映照著村口的銀色的隊列,不斷閃爍的耀眼光亮中,吳達財在前排看到了一個顯眼的高大身影。

    ……

    長牌上傳來振動,舉著長牌的徐愣子探頭看了看,長牌外邊的的牛皮上紮了兩支輕箭,徐愣子伸出右手,用單手斧的下沿一勾,輕箭落在了地上,徐愣子直接從上麵踩過。

    鐵甲兵維持著陣線推進,前排大部分盾手用的是圓牌,長牌雖然有更好的遮蔽效果,但很多士兵並不喜歡使用,因為長牌較重,一般士兵需要雙手握持,就無法使用兵器,而徐愣子卻可以長時間持單手長牌。

    盾牌組成的重甲兵首排隊列緩慢的向著村口推進,射來的箭枝撞擊在盾牌上發出聲聲悶響,但完全無法阻止他們前進。

    重甲兵兩翼和後方有弓手跟清軍對射,幹擾那些放箭的清軍。村口兩側的泥胚牆後仍不斷飛出弓箭,村口後方出現了清軍的盾牌。

    那些清軍小心的觀察明軍的火炮,直到火炮射界被推進的安慶重甲兵遮擋住,清軍才開始來到路中間列陣。

    他們先排出了兩列的隊形,將村口道路嚴嚴實實的封住,接著又有後續的清軍趕到,將隊列變得越來越厚實。

    清軍隊列中幾名白甲還在放箭,但即便是近距離的破甲錐,要真的攻破精良鎧甲也十分不易,不但需要熟練射手,還要有一點運氣,而安慶兵也舉著盾牌,有了盾牌的掩護,雙方的弓箭打擊效果都大幅降低。

    安慶重步兵踩著鼓點穩定的推進,無數甲片和鐵環互相碰撞,發出連綿不斷的嘩嘩聲,仿佛一股金屬組成的流水。

    各級軍官不停的叫喊著控製隊形,重步兵前排大部分位置由盾牌遮擋,隊列中長短兵器交錯,單手斧、腰刀、線槍、刀棍、鏜耙、鉤槍混雜,後排少部分是長矛和鏜耙,大部分是各式線槍。

    麵對鐵甲的時候,普通長矛的一兩槍頭殺傷力有限,常常無法破甲,甚至會折斷,而線槍雖然長度不如長矛,但重型槍頭殺傷力凶猛,鐵箍可以保護槍杆,長度和重量便於發力刺殺,更適合與對方重甲兵交戰。

    盾牌掩護著各自隊伍逐漸接近,很快進入十步距離,安慶兵的速度降低,小心的向對方靠近,準備進入交戰距離。

    前排士兵在盾牌上方露出雙眼,呼吸急促的觀察對麵,雙方的軍官大聲叫喊,提醒各自的士兵不要脫離陣線。

    陣線上沒有人說話,所有人小心的移動,不讓自己脫離陣線,否則側翼會失去盾牌的掩護,被對手輕易擊殺。

    兩翼的火炮仍在鳴響,但陣線頭排所有人恍若不聞,全神貫注在幾步外的敵人身上,此時距離隻剩下三四步,連對麵盾牌間的凶狠目光也清晰可見。

    重甲兵的旗總在大聲發令,徐愣子跟著兩側一起上了一步,對麵槍頭一閃,長牌猛烈的抖動,徐愣子習慣性的側著身體,減小正對敵人麵積,用肩膀死死頂著盾牌,無需軍官喝令,雙方的隊列開始激烈交戰。

    村口充斥著尖利的嚎叫,隊列中線槍猛烈刺擊,長柄斧和狼牙棒上下砸擊,清軍的兵器同樣攻擊在長牌上,震動源源不斷的傳遞到徐愣子的肩膀。

    雙方的盾牌貼在一起互相衝撞,密集的人群擠滿了街道,安慶重步兵與清軍擁擠在一起,各類兵器刺殺揮舞,陽光下無數細微的血珠四處飄飛,慘叫聲響成一片,倒下一個人後麵就補上一個,屍體和傷員堆疊在地麵上,雙方都沒有退路,全力維持著陣型完整,為了村口的控製權拚死爭奪。

    徐愣子的長牌多處破損,木板還算完整,各種尖利的叫罵慘嘶聲中,他用長牌不停衝撞對麵,撞擊幾乎沒有效果,但徐愣子不理會有沒有用,每次撞擊完之後,手中單手斧就砍砸過去,也不管砍中了什麽,然後重複下一次撞擊。

    他的單手斧上沾滿血跡,身邊的安慶重甲兵瘋狂叫喊,右側的線槍貼著長牌不斷刺殺,對麵不斷響起慘厲的哭喊,左邊的長柄斧朝著對麵接連劈砍,直到被對麵的一把線槍刺中,那安慶長斧手被破開胸甲,頓時噴血倒地。

    徐愣子的對麵還剩下一塊圓牌,他又用力往前一撞,對麵的圓牌被擠在一邊,徐愣子一斧頭砍過去,隻聽一聲脆響,對麵傳來一聲慘叫,徐愣子繼續貼著長牌往前擠過去,突然感覺對麵鬆動了。

    徐愣子往後退開半步,猛力朝前麵一撞,對方的隊列裂開了一個缺口,徐愣子直接撞入了清軍隊列中,剛剛停下,頭盔上噹一聲巨響,徐愣子頓時頭暈目眩,麵甲內一股暖暖的血水流過,順著鼻梁劃過臉頰,從麵甲下連珠落下。

    徐愣子身形搖晃,肩膀上又一陣劇痛,甚至不分不清是被什麽武器攻擊,緊接著前方有一股大力推過來,要將他往後推出。

    徐愣子猛地嚎叫一聲,腳下用力穩住位置,接著猛揮斧頭砍翻露出身側的一個韃子,第二個安慶重甲兵緊跟著填入那個位置,兩人死死守住那個缺口,徐愣子朝著左側的清軍白甲兵不停攻擊。

    那白甲兵倉促抵擋側翼的徐愣子攻擊,卻被正麵的一根大棒砸中頭盔,頓時委頓倒地,血水飛濺之中,第三個安慶重步兵進入缺口,清軍缺口越來越大,隊列已經明顯彎曲。

    渾身浴血的徐愣子又往前深入一步,可以看到清軍隊列隻剩下最後一層,就跟訓練時一樣,隻要擊穿對方隊列,就算獲勝了。

    清軍驚恐的叫喊聲中,麵甲上滿是血汙的徐愣子再退後半步,他憋住一口氣,頂著破損的長牌朝著最後一個清軍猛地撞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