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絕地。
    甫一開口，布應就後悔了，因為這突兀出現的十五道身影，哪怕氣息不顯，也令他心中發怵，初凝的元神竟像是被定在原地，他除了可以感知之外，竟再不能勾動分毫，仿佛元神有靈，不止拒絕出手，更生不出半分戰意。
    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強者，妖族不是蟄居於四海之地嗎？自人皇鎮壓天下之後，這麽多年來少履人間，對於眼前這十五人，布應根本無法窺探深淺，甚至就連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偏離，因為雙眼刺痛，無法直視。
    九族皇者隻是凝望絕地深處，並未理會，這裏是玄黃大地，換做平日裏，這樣的螻蟻連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資格都沒有。
    “你走吧。”蘇乞年輕輕搖頭。
    而隨著那一身白袍的年輕人開口，布應隻感到渾身一輕，元神似乎掙脫了束縛，眼前種種也不再刺目，甚至周身暖洋洋的，像是浸泡在了濃稠的清氣中。
    他先是抬起半隻腳，又隨即落下，直視前方，鄭重道：“你們手下留情，我卻不能離開，異族涉足人間，還是我大元境內，即便一死，也要揭露一切。”
    魔皇蹙眉，但五大人皇的眸光卻愈發溫和，雖然隻是人間一隅之地，但從這個年輕人身上，他們能夠感到，無論是怎樣的修行法，人族的戰血，無論覺醒與否都並不有礙於人族那傳承的不朽戰意，那自骨子裏透出的堅韌與不屈。
    蘇乞年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也不見他有半點動作，眼前這個年輕人神情就變得呆滯，眸光中十五道身影幻滅，像是從未在記憶中出現過。
    “住手！”
    有沉悶的喝音，如驚雷滾滾，震散方圓十餘裏的陰冷氣息，一道聖光，繚繞著灼燙的戰血，刹那間撕裂湧動的瑞氣，降臨隕坑前，他先是看一眼一臉迷茫的布應，神情冷冽而後就轉身看向前方，這一看，就不禁眸光一滯。
    “是……是你！”
    蘇乞年腦海中，一些記憶的碎片湧現，他輕輕頷首，時隔多年，再見到這位大元天鷹的弟子，大元曾經的大皇子，其已經覺醒人族戰血，躋身神聖領域。
    鐵木很快收斂心緒，他深吸一口氣，而後就躬身一禮拜下。
    “拜見人皇！”
    “帶他走吧，另外守住純陽絕地，此地凶險，不要再讓人進來了。”
    片刻後，看著消失在濃稠瑞氣中的修長背影，鐵木不禁再次深吸一口氣，時隔多年，這位依舊沒有變，他們這些人依然在修行路上苦苦追尋，而其已經屹立在了古往今來，玄黃大地眾生無法想象的高度，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在浩瀚星空，星海浪尖，抵住無數覬覦窺視的目光。
    他沒有詢問諸皇的身份，因為從其中幾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血脈共鳴，令他戰意洶湧，意誌沸騰，乃至生出前所未有的敬畏與親近感，至於其他幾位，雖然形貌異常，疑似星空異族，但既然與人皇同行，放眼玄黃大地，無人會質疑。
    “師父，你怎麽在這裏。”
    布應回過神來，有些狐疑地看向鐵木，同時渾身一震，喃喃道：“怎麽我元神變得如此純淨，竟有純陽氣息生衍，真氣澎湃，感覺能夠一口氣渡過幾重元神雷劫，等等，難道我得到這裏孕生的造化了？”
    鐵木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感歎道：“無知小兒，你倒是好運道。”
    “我真的得到造化了？”布應大喜，覺得師父是在嫉妒，畢竟他們師徒兩個剛剛走進這純陽絕地還沒有半天，如非是身為護國一脈，他們也不會輕易涉險，現在這麽快尋到造化，實在是值得慶賀，隻是貌似眼下隻有他尋到造化了，師父身上，他並未感到氣息的變化有何異樣。
    “哎，師父，你等等我！”
    看著鐵木一言不發，轉身離去的身影，布應覺得師父一定是覺得有些丟臉，徒弟先行一步，雖然他也不清楚，這造化如何取得，但有時候，這人世間很多機緣，不就是稀裏糊塗就落在身上了麽？直到他們一路走出純陽絕地，並目睹師父出手，截住幾波決定涉足的五國強者。
    人皇歸來！降臨了純陽絕地！
    隨著鐵木開口，立於純陽絕地前昭告八方，無數人心神劇震，而後皆露出灼烈無比的目光，無需有人指引，須臾間，在群山峻嶺之間，就響起了山呼海嘯。
    “拜見人皇！”
    每個人都鄭重躬身認真行禮，除了敬畏人皇偉力，更多的是一種禮敬，人皇功績冠絕古今，福澤人間，何止千秋萬代，哪怕歲月流逝，很多人未見過真容，卻也一直活在人皇的傳說中，所有人都清楚，當他們仰望星空時，有一道身影，始終佇立在遙遠的宇宙中，身如天塹，背對玄黃，阻斷諸敵。
    眼下，放棄大元皇位，成為護國一脈的鐵木聖者帶來人皇口諭，所有人都熄滅了心思，即便是一些剛剛涉足，就被阻道者，也沒有半點怨言，無論是怎樣的機緣造化，也抵不過人皇一言，更何況，眾人都明白，以人皇所立的高度，既然開口了，一定是覺察到了什麽。
    而此刻，純陽絕地深處，無論是蘇乞年還是諸皇的目光，都為眼前所見的景象所動容。
    一座枯敗、陡峭，甚至顯得有些幹瘦的黑色孤峰，它沉寂而幽邃，腐朽的氣息濃烈，有灰色霧靄彌漫，而在山體上，還生有一道道蜿蜒的溝壑，如虯龍盤踞，卻又互不交錯，像是始終處於不同的世界，永遠都難有交界的一天。
    且在而今的蘇乞年看來，那孤峰所在之地，扭曲的不隻是虛空，還有時光，也處於一種難言的扭曲中，這一切種種，源頭都在那孤峰上，在那無數虯龍般的指紋中，且那瑞氣洶湧的起源，亦在這孤峰之下。
    “這是誰的遺骨？”一代神皇凝神，因為此刻所見，已經超出了皇者體魄的範疇。
    不是法天象地，強如諸皇，皇道領域內，體魄也不會超越十萬八千丈，或許曆代諸皇中有一些另類存在，卻也屈指可數，但眼前這座孤峰，這枚斷指，卻足有逾萬丈，甚至若是抹平扭曲的虛空與時間，其真身，還不知道何等滂沱。
    “破滅種族嗎？”魔皇沉聲道，“氣息有些像，但也似乎有所不同，沒有那種純粹的腐朽破壞的道意。”
    “所以，隻要掀開這枚斷指，這亙古未有的造化，就在山下。”這是鬼皇開口，他一身黑金長袍，身姿修長皇道氣機收斂後，反而生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蘇乞年卻輕吸一口氣，因為至此，他終於感應到了一絲極其淡薄的，屬於劉清蟬與咯咯的氣息。
    諸皇沒有輕動，事實上，縱觀天上凡間，能夠令諸皇齊聚，也有所遲疑的地方，實在是不多，但這根斷指的來曆，諸皇都無法追溯，沒有半點頭緒，而虛空與時光扭曲，必然涉及時空，諸皇在審視，想要洞悉這亙古未有的造化之源。
    “這是令師鎮壓的嗎？”數息後，這一代的伏羲氏開口道。
    同時身為陣道大宗師，他以至高陣道糅合蛻變的皇道領域，卻也無法深入這根斷指所化的孤峰下，那股扭曲之力，似乎令時空都時時刻刻處於混亂中，想要破妄，就要抽絲剝繭，這水磨的工夫，恰恰是眼下所欠缺的。
    蘇乞年搖搖頭，師父這漫長歲月以來，留下的印記太多，尤其是玄黃大地，在他紮下永恒不滅的根莖後，再入玄黃，體悟又有所不同。
    但他也窺不破這斷指之下扭曲的虛空與時光，諸皇沒有多言，當先邁出一步的，卻是以肉身體魄名震星空的巨人皇。
    這一個紀元，成皇的巨人，並非是出自黑暗巨人一脈，而是一位雷霆巨人。
    巨人族號稱古神的後裔，在蘇乞年看來，漫長歲月過去，雖然因為血脈稀薄，但與時空天塹上的古神族相比，有著曆代巨人皇的血脈蛻變，巨人族在某種意義上，血脈之力被皇道領域不斷浸染，並不弱於真正的古神族幾分，算是分支更為合適。
    咚！咚！
    哪怕皇道氣機收斂，隻是一滴皇血所化，隨著當世巨人皇邁步，整個純陽絕地都在震動，繼而波及整個玄黃大地，但也僅此而已，而今的天道意誌，除非是諸皇真身降臨，大帝也無法撼動分毫，昔年輕易破碎虛空的諸聖，眼下連真空都無法打破。
    黑色孤峰聳立，腐朽陰冷的氣息將琉璃大地都染上墨色，當世巨人皇沒有披甲，而是裸露著上身，一頭黑發虯曲，如閃電般垂落，原始而野性，如天銅鑄就的肌體上滿是各種交織的雷紋，那是雷霆規則秩序所化，不過隨著其邁步，這片黑土地除了有些搖晃之外，竟未損傷半分。
    轟隆隆！
    下一刻，巨人皇出手了，他雖然隻有幾丈高，但磨盤大的拳印，卻像是在推動著無盡雷海而行，而一切皇道氣機與拳勢，全都融入拳鋒中，有拳光如天劫綻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