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三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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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之後,前線傳來消息,林顯帶領的男兒兵大敗小涼國為首的三國盟軍。不僅如此,大快人心的是,林顯還一舉將長期侵擾離國東北邊境的小涼國給滅了國。離國朝堂得到林顯這一奏報後,歡聲雷動。

    女皇異常高興,背著手激動的在禦階上走來走去。

    “朕就在奇怪這林顯怎麽遲遲不歸呢,卻原來還有後著啊他?小涼國自前朝時就一直在北邊蠢蠢欲動,如今終於在林顯手中結束了它那不安分的命!自此以後,我國北疆會安生好長一段日子了,這是北疆百姓之福啊。林顯回來後,朕一定要重賞於他!”

    激動過後,離少麟靜下心來。她看向王珺,問道:“怎麽之前朕沒有聽說林顯遭遇三國盟軍這事兒呢?”

    王珺心中略慌,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

    她從容不迫的回道:“啟稟皇上,微臣也很奇怪啊。小涼國侵犯五鹿城一戰,之前林顯奏報說已經擊敗了小涼國,當時他並未提及其他事情,微臣就放下心來,後續的事情都已交給了新任兵部尚書沈心。”

    “皇上,微臣近段時日一直在操心憂慮北燕與南燕在我國西僵附近開戰之事。微臣生怕他們內戰是計,實則是趁著我國不備,一舉就攻占了我們西邊的冀州城。我們西邊軍力薄弱,微臣很擔心若冀州城被拿下,那我們西邊的防線就崩潰了。所以,林顯之前說已擊退了小涼國之後,微臣就未再分心過問他這事兒了。”

    “不過,皇上,微臣有交代沈心,林大將軍有任何需求,都盡量協助他。故而這件事情,微臣需要問一問沈心才行。”

    沈心前來回稟道:“一個月前,就是下官休假期間,忽接到林將軍催發軍糧的信函,下官驚疑失色。可下官猶記得太尉的交代,於是趕忙回兵部先安排了糧草事宜。事後微臣因心有疑慮,就去查了一查,結果原來林將軍之前就有請求支援糧草的信函發來。”

    “下官剛接手兵部工作,事務冗沉,千頭萬緒,對於前任兵部尚書遺留的工作恐有疏忽。當時可能是因為下官與前任尚書交接期間,手底下人辦事不力,他們忘了要將所有函件及時交於本官。”

    “加上那請求糧草支援的信件與報捷信前後隻相差了一兩天,眾人還以為是送信人腳程快慢的問題,才導致了本該是早於報捷信的求援信晚到了。大家眼見仗都打完了,打贏了,所以,誰也沒有對求援信引起重視。”

    沈心的回答看似合情合理。

    不過,她話中隱有將責任推到前任兵部尚書頭上的嫌疑。那人是離少麟信得過的人,且人已經於兩個月前就告老還鄉了。離少麟自是不可能再將人叫回來問上一問。

    離少麟又想起之前沈心被離炎刺傷一事,有大臣就曾提到過沈心抱病前去兵部執行公務,那時就好像是為了組織糧草來著,可見沈心所言非虛。而且她在自己重傷的情況下,仍顧及著前線戰事,離少麟對其表現很滿意。

    於是,女皇離少麟便當場將沈心誇獎了一番。

    由此,林顯這件事情基本上就這樣定了案。

    離炎得到林顯仗打贏了的消息後,同樣也很開心。

    林家軍不日便會班師回朝,也就是說黃泉那小子也很快就會回來了。

    離炎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擔心。

    原本離炎給黃泉定的是半個月的時間,結果他快一個月了都還沒有回來。離炎便猜想,那小子多半趁著這次機會想在前線多待一段時間,說不定直接就等到仗打完了才會來。結果,黃泉果真如此。

    戰場上生死不由人,但願那小子別要缺胳膊斷腿兒,不然她沒法向碧落交代。

    “林顯滅了小涼國,擴大了我們離國疆域,又令北疆至少能安定三到五年,京城老百姓奔走相告。聽說長安大街上這段時日越來越熱鬧,百姓們張燈結彩,預備要夾道歡迎林家軍凱旋而歸。”

    離若歎了口氣,“哎---,好想出宮去瞧瞧熱鬧啊。”

    “首先你是個皇子,不能隨意出宮;再則,你是個男子,更不能輕易拋頭露麵;最後,你還是個長得有幾分姿色的男子,就更應該躲在屋中不出來了。”

    “四皇姐,你好煩!”

    離炎聽罷,忍不住噗呲一笑。

    離風說話,總是這樣毒。

    離若豈止有幾分姿色?單看顏煙那個模樣,離若至少有那人七分的美。

    離若的話往往能攛掇離炎心動,繼而她就會立即行動。

    告辭了那兩人,離炎便溜出了皇宮。

    既去看看京城的熱鬧,也先去踩踩點。屆時黃泉回來,她要占據有利地形迎接他的勝利凱旋。

    這還是離炎第一次出宮遊玩。

    京城是天子腳下,果真是繁華無比。

    長安大街上更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離炎逛了整整一個下午,逛得累了,她便抄近路回宮去。

    正行走在巷道間,忽有人拉住了她。

    “姐姐,您行行好,賞我幾個小錢吃飯吧,我已經餓了兩頓了。”

    離炎循聲看去,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兒端著個破碗伸到她麵前,漆黑的雙眼正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那小女孩兒瘦骨嶙峋,頭發淩亂,臉蛋兒髒汙不堪。

    離炎便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錢袋子。她從裏麵摸了幾兩散碎銀子出來,丟到了那小女孩兒的破碗裏。

    完事後離炎欲走,那小女孩兒卻未鬆手,她又祈求道:“姐姐,能多給我些銀子嗎?我的腿被人打傷了,無錢醫治,我好可憐,嗚嗚嗚……”

    說著,那小女孩兒提起褲腿,露出一條血肉模糊的小腿來,看著甚是可怖。

    這場麵頗為熟悉啊。

    離炎並未立即回應,而是定睛細看。

    小女孩兒那小腿上的傷口血色還新鮮得很,這樣的色澤該是才受傷不久。若這孩子真是才被人打傷的話,那麽她傷得這樣重,她此刻該是痛得直冒冷汗,且還臉色蒼白才對。可很明顯,這孩子臉上除了營養不良的麵色饑黃外,並無其他異色。

    不過,也許有可能是這孩子臉蛋兒有點髒,她沒看出來人家正忍著痛呢。

    離炎於是蹲下身子去,想要仔細檢查一番。

    她的手剛要向那條小腿伸過去,那小女孩兒立即瑟縮的將腿收了回去,又踉蹌的連退了兩步,神色戒備的看著離炎。

    離炎站起身來,和藹可親的笑道:“讓姐姐看看你這傷嚴重不嚴重,姐姐會醫術哦。”

    小女孩兒直搖頭,“姐姐,我怕痛!”

    “姐姐的手腳會很輕的,放心。”

    小女孩兒仍是搖頭,“姐姐,不麻煩你了,髒得很。姐姐長得這樣白,我怕弄髒了姐姐的手。還請姐姐,……請姐姐多施舍幾個銀子給我就成!”

    離炎笑眯眯的拋接著手中的錢袋子,眼睛則向那孩子看去,逼得那小孩兒神色有些慌亂。

    離炎心中越發清明。

    剛才她已經確認,小女孩兒腿上的傷是假的。不過,那傷做得可真好,簡直是幾可亂真啊。

    要不是那孩子剛才退那幾步,那條腿跟沒受傷似的,靈活得很,她差點就相信了。

    不過算了,不計較這麽多了。她看著可憐得很,就多給幾兩吧。

    離炎的手又在錢袋子裏麵掏了掏,再次摸出了五兩銀子,放在那孩子的碗裏麵。

    那小女孩兒看了看碗中的十兩銀子,心中激動得要死。可她又一看離炎那依舊鼓鼓的錢袋子,目光開始變得貪婪。

    她左右看了一眼,附近沒什麽行人。而不遠處的巷子口則還有兩個乞丐一直看著她這邊。她向那兩人迅速遞了個眼色,然後將破碗裏的銀子迅速抓起來往懷裏一塞,口中便高喊一句:“姐姐等等!”

    離炎才走了幾步,正要將錢袋子放進懷裏,忽聽到身後的喊聲,便回過頭來。

    可眼前人影一晃,她手中立時空空如也。

    離炎愣了愣,看向前麵那小乞丐健步如飛的背影,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頓時大叫了一聲:“還我錢袋子!”

    離炎很生氣。

    你一個乞丐好好的行乞,若真是個可憐人,我是不在意把那一包銀子都給你的。可你不僅欺騙我的善良,你此會兒竟然還強搶我的錢,我就不能容忍了。

    於是,離炎往那個小乞丐逃跑的方向提氣就追了過去。

    哪知,那個小乞丐仿似慣犯,竟然在巷子裏左逃右躥,對這一片地兒熟悉得很,不一會兒她就不見了人影。

    離炎見此,便發了狠。

    我今天非要抓到你,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於是,她翻身飛上了一處房頂,站在高處往下看去,很快便見到了那個小乞丐正在另一條胡同裏跑。

    離炎一哼,跟著就施展輕功,直接就在那些一片連著一片的民房頂上奔騰跳躍,迅速往那條胡同飛奔過去。

    胡同裏的小乞丐回頭見離炎沒有追來,以為將她甩脫了,就放慢了腳步。原本她正在竊竊自喜,正要將離炎那個錢袋子掏出來數數今日的收獲,卻驀地聽見了附近傳來梆梆梆的響聲。

    那是竹杠子敲打出來的聲音,如暴雨驟雨一般,越來越急切。

    那是同伴示警的訊號!

    小乞丐趕緊將錢袋子重新揣進懷裏,然後驚慌的往胡同兩邊看,卻並沒有發現人。她正猶豫著該往哪個胡同口跑,突然,她聽見了頭頂上傳來了腳步聲。

    小乞丐抬頭一看,卻見那個錢袋子的主人正在她頭頂的房簷上站著。

    那人笑眯眯的看著她,嚇得她立刻撒腿就跑。

    離炎一見,飛身下去,緊緊跟在她身後。

    小乞丐本來是要故技重施,想將離炎在巷子裏甩掉。可是這一回離炎有了準備,那小女孩兒便怎麽也甩不掉她。

    要不是她熟悉地形,恐怕早已經被離炎抓住了。

    附近那竹杠子的敲打聲變了幾變,小女孩兒記在心裏,慢慢的引著離炎往那些梆梆梆聲響處而去。

    離炎越追,身處之所越發幽靜,人煙也越稀少。

    最後,她被那小女孩兒引到了一處空曠的垃圾場邊。

    這裏臭氣熏天,附近也沒有什麽人住,更不可能會有人來這裏溜達。

    幾個乞丐從附近陸續躥了出來,他們一邊拿了根竹棍子不斷敲打在地麵上,一邊麵無表情的將離炎逐漸圍攏了起來。

    離炎見狀,嗤笑了一聲,嘴裏恨恨的說道:“我今天倒是長見識了,一個臭要飯的,不僅變成了強盜,還變成了黑社會!”

    然而這些人是聽不懂黑社會是什麽意思的,可是看離炎的表情,肯定是沒好話。

    不過他們也無需去理解黑社會的意思,單就聽到那“臭要飯的”幾個字就怒火直冒。

    這就跟離炎的心態一樣,我雖然長得胖,但是你不能說我長得胖。

    我們雖然確實是臭要飯的,但是你就是不能說出來!

    那個搶了離炎錢袋子的小女孩兒鑽進包圍圈兒,指著離炎的鼻子大聲說道:“死胖子,你嘴巴放幹淨兒點!誰是臭要飯的?!”

    離炎怒不可遏。

    果然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枉她之前還對這小孩兒心生憐憫,哪裏知之前的行為看在人家眼中,恐怕就是個笑話。人家心裏,說不定還喊她是白癡、傻子!

    離炎冷冷一笑,諷道:“啊,我說錯了。你們不是臭要飯的,我應該直接說你們是無法無天的強盜!”

    “打她!”

    “對,打爛她那張嘴!”

    ……

    來得好,就這麽著!

    離炎也不耐煩磨嘴功,一言不合,她便跟那幾個乞丐迅速廝打起來。

    離炎體型龐大,力氣十足,而那幾個乞丐本來就很瘦弱,根本就幹不過離炎。

    於是,打著打著,有個年長一點的乞丐,她將手放進嘴裏,急切的吹起了一陣接一陣尖利的口哨。

    很快,四麵八方又傳來了竹杠子的敲打聲。

    處於混亂中的離炎便看見又有一些乞丐陸續從附近跑過來,這一次的人數更多,起碼有十來人!

    這群新來的乞丐正要加入戰局,忽然,有個女人的聲音遠遠傳來,她高聲叫道:“住手!”

    乞丐們紛紛有些緊張,小聲的說道:“老大來了,老大來了。”

    他們圍成一圈兒站在一邊,並未衝上前去加入群架隊伍,且不再像之前那麽咄咄逼人了。

    與離炎糾纏在一起的那幾人也停止了扭打,趕緊站了起來,不過仍是將離炎包圍著。

    離炎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剛剛在廝打的過程中被人揍了一拳的右臉,好像有點腫了,難怪她覺得臉上發燙,看來傷得不清。

    她神色淡定的站在人群中央,好整以暇的看向來人。

    卻見剛才那喊“住手”的人,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她人長得牛高馬大、虎背熊腰的,身材甚是健壯。

    離炎不禁心道,這個世界對女人的審美觀,難道是以長得壯實為美麽?她似乎都沒有見到過幾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啊。

    放眼望去,皇宮裏,京城大街上,她看到的反而全是一大群長相美貌,楚楚可憐,身形修長苗條的男人!

    好比黃泉,好比小七。

    那個女人將現場情況掃了一眼,便向那小乞丐問道:“小乙,這是怎麽回事?”

    那叫小乙的小女孩兒低著頭不敢看那女人,隻是小聲囁嚅道:“這個人嫌我乞討的時候擋了她的去路,我跟她爭論了兩句。她,她不僅口出惡言,她還,還一直追著我打……”

    離炎哈哈大笑,又聳聳肩,狀似很無奈的嘲諷道:“剛剛我還在說乞丐變成了強盜,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那個小乞丐立時就將離炎暗地裏狠狠的瞪了一眼,頭低得更下去了。

    那女人微眯眼看了下小乞丐,轉眼就對離炎大聲說道:“肥女,不用你多嘴。我自會將事情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後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我會讓你知道,我們雖然是身卑位賤的乞丐,可也是講道理的人。”

    離炎聽到對方稱呼自己“肥女”,她心中非常不喜,又諷刺道:“哼,果然是有什麽樣的老大,便有什麽樣的手下!”

    將她包圍住的那幾個乞丐立刻又將手中的竹棍子敲得梆梆作響,紛紛很不滿意的嚷嚷道:“我們老大說話,你少多嘴!”

    那女人不再理會離炎,轉頭又對另一個年紀稍大的乞丐問道:“小丁,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離炎見被問話的那人,正是最開始帶頭敲竹棍子給小乙示警的那個乞丐。她便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就想看看這人嘴裏吐的是狗牙還是象牙。

    那叫小丁的乞丐看了眼小乙,再看中年女人時,她眼神閃爍,最後終還是吞吞吐吐的如實說道:“老大,小丁的娘親已經快要不行了。我們要是再湊不齊一百兩將她從牢中贖出來,怕是隻能去亂葬崗為她收屍了。”

    “小乙她今日會去搶這個胖女人的錢袋,也是因為她心急著想要趕緊救出自己的母親。這件事情,我們都參與了的,我們很想幫幫她。老大,您要是想懲罰,就連我們一塊兒都懲罰了吧。”

    說完,頭也跟著低垂了下去。

    被乞丐們尊稱為老大的女人歎了口氣,爾後麵上一副絕不姑息養奸的威嚴模樣。

    她沉聲說道:“行了,我知道了,快把錢袋子還給人家。我說過多次,我們是乞丐,不是小偷,更不是強盜!”

    “如果這次我原諒了你們,默許了你們這麽做,那麽有一就有二,終有一天,你們會變成真正的小偷和強盜!”

    離炎暗道:恐怕這些人之前就已經做過類似的事情了,想必這女人自己也清楚,也許她已經默許了好幾次了。這次也就是碰上了她離炎是個不肯輕易吃虧的,才會令這女人意識到事態再不遏製,這群乞丐真的就變了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