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兵馬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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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越頭目吼聲一出,馬棄已摘弓取箭在手,但對方反應也不慢,雙手齊掄,以箭作匕投擲過來。

    馬棄揮弓撥開箭矢,扭頭對甘梅三人大吼:“上城樓!從水門走!”

    作為一名老兵,馬棄在進入任何一個城池時都會下意識觀察這個城池的格局與防禦。淮陰城西北兩城門皆有甕城,此時若從城門逃,那就是十足的甕中之鱉。隻有登城樓,從北門的水門位置跳河,順淮水而出,方是唯一的逃生機會。

    兩名樓船士也反應過來,齊齊拔刀,人如瘋虎,殺向倉皇失措的亂兵,亂刀砍出一條血路,一前一後,護著甘梅沿階登城。

    城門這處一亂,那些被監押的百姓也隨之騷動起來,不知誰一聲發喊,群情激蕩,轟然大亂。百姓爭相擁向城門,擁擠踩踏,哀號哭喊,不知平添了多少冤魂。

    趁著大亂之機,馬棄一手揮刀,一手掄斧,將欲追擊甘梅的數名亂兵從後方斬殺。當他快追上甘梅時,驀然渾身汗毛發炸,在草原練就的危機觸感令他不假思索向前方台階一撲。

    呼——一杆長矛從頭頂飛過,正正紮入斷後的樓船士大腿。

    樓船士慘叫一聲,從階梯邊沿滾下。一群亂兵一湧而上,刀槍齊下,血肉橫飛,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便死於非命。

    甘梅悲呼一聲,捂嘴落淚。

    馬棄扭頭,正看到那山越頭目冷笑著向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馬棄用力甩甩頭,對甘梅大吼:“別回頭!走!”

    城梯狹窄,隻容二人並行。人再多也隻能擠在後麵。馬棄刀斧齊掄,一次隻需麵對一兩個敵人,且戰且走,竟有驚無險殺上了城頭。

    城頭上的守兵並不多,隻有二十來個,因為笮融的目的不是守城,而是掠城,掠完走人。最主要的是,誰不想參與洗劫?在城頭站崗,別說吃肉。連骨頭都啃不上。所以被安排守城的,都是軍中沒什麽地位的輔兵一類的雜兵,連兵器都配不齊。

    這些比民夫強不了多少的雜兵,人雖不少,但一見兩個殺紅了眼的人衝上來,尚未接戰就嚇得四散而潰。

    馬棄退到城階頂端便不再走,他把滿是崩口的刀斧往腳邊一放,一邊摘弓取箭,一邊對那樓船士道:“邢五。你水性好,帶甘小娘子走,我為你們斷後。”

    甘梅失驚道:“為何不一起走?”

    馬棄苦笑,他何嚐不想一起走。但如果他不死守在這個一夫當關,百人難入的狹窄之處,一旦被亂兵湧上城頭,他們絕對頂不過兩三個呼吸。就被剁成肉醬。

    但馬棄沒有時間,也不可能解釋,他隻是平靜對甘梅道:“若小娘子安然脫險。見到城守時,請對他說,小兵馬棄,完成使命。”

    甘梅淚水撲簌而下,樓船士邢五,則刀口向下,朝馬棄單膝下跪,重重頓首。

    目送甘梅離開,馬棄也象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好似他這樣的人,對生死看得很淡。生,是縱酒馳騁;死,是魂歸漢戈。

    “來吧!”馬棄橫弓大笑,抬手一箭,將衝在最前的亂兵一擊穿胸。隨後連發五矢,前麵五個士卒應弦而撲,令後麵的亂兵心膽俱喪,互相推搡,竟然誰也不敢上前。

    山越頭目冷著臉,眼睛裏絲絲殺氣幾乎凝聚成形,嘴裏不斷下令:“上盾牌!盾牌兵在前麵頂著,弓手在後,集中攢射……”

    這時亂兵中有人抗議:“苗陀,你不過是一個隊率,憑什麽給我下令?我也是隊率!兄弟們,賊子紮手,咱們沒必要捏刺頭,淮陰城裏的娘們都玩不過來,誰耐煩耗在這裏……”

    話音未落,那個叫苗陀的山越頭目突然掄起斫刀重重砍在那抗議的隊率脖頸上。那隊率一聲慘叫,半邊脖頸被砍斷,鮮血激射,將苗陀噴成個血人。

    苗陀抹一把臉,宛若血煞,語氣森森:“就憑某是國相的親衛隊率!莫說你一個隊率,就算是屯長,某也指揮得了!”血刀虛空一劈,“殺!誰敢後退,此人便是下場!”

    亂兵無不唯唯,你推我搡、心驚膽顫地一點點向上攻去。

    馬棄最想殺的人就是這個苗陀,可這山越人反應既快,防護得也極好——足足有四麵盾牌遮掩。馬棄射了兩箭,一中盾牌,一中持盾小卒的腿部,始終無法射殺此人。

    馬棄最終還是放棄擊殺此賊的想法,因為他的箭矢不多了。還有五支箭,他希望能再拖半刻時,能多爭取哪怕一丁點時間都是好的。百忙之中他抬眼望去,邢五已護著甘梅跑到近水門處,途中雖有攔截,卻都被邢五殺散。邢五也是半身染血,但畢竟距目的地已越來越近……

    當馬棄將最後一支箭射出時,肩膀一震——還是中了一箭,幸好對手用的是軟弓,而自己身上的短甲皮質很好,卸去了不少力道。若這一箭是自己射出的,對手絕對別想再使兵器了。

    馬棄咬牙折斷箭杆,看看城頭上已沒有甘梅與邢五的蹤影。馬棄渾身一鬆,留戀地撫摸一下角弓,輕輕放在地上,順手掂起腳邊崩開大大小小缺口的斫刀與短斧,長籲一口氣,仰首望天。

    長空之下,隱隱可見一隻蒼鷹在盤旋——啊!那不是白狼城鷹奴的那隻信鷹麽?

    城守終於趕到了!

    蒼鷹振唳,聲撼長空。

    馬棄縱聲大笑,笑唳相合,響徹天地。隨即刀斧相擊,火星四濺中,合身向無數湧來的亂兵撲去……

    ……

    得得得,得得得……蹄聲急遽,一隊鐵騎出現在距淮陰東北十數裏外的淮水南岸官道。

    這隊騎兵沒有打出任何表明身份的旗號,但那股烈馬狂鬃一往無前的狂飆氣勢與凜然煞氣,仿佛在宣告——甭管我們是誰,別擋道!

    當騎兵隊繞過一片樹林茂密的低矮山丘後。淮陰那隱隱綽綽的城廓已出現眼前——四方形城廓,烈焰騰空,濃煙滾滾。遠遠看去,不象一座城池,倒似一個峰火台。

    騎兵隊沒有絲毫躊躇,快馬加鞭,似離弦利箭,奔向那巨型“峰火台”。

    突然,最前方的騎士勒馬人立而起,騎士挽韁夾腹扣鐙。雄軀極力前傾,穩穩端坐馬背,展現出精湛的騎術。而緊隨其後的騎士也紛紛勒馬,彼此間距不過一個馬身,而絕無倉促碰撞,顯示出這群騎士的不凡騎術。

    “城守,快看那邊!”

    隨著那為首騎士馬鞭一指,眾騎士如浪分波,一騎越眾而出。正是馬悍!

    馬悍來了,而且率三十白狼悍騎全副武裝殺回來了。無須報警,無須告急,那十數裏外都可看得清清楚楚的滾滾烽煙。就是報警!就是告急!

    馬悍不知道淮陰發生了什麽,但在這三國亂世裏,無論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往任何最壞方向想都不過份。所以他將五十白狼悍騎與五十樓船士一分為二。留下二十輕騎與弓騎兵及全部樓船士守船,親率周倉、二十重騎兵與十名弓騎兵奔赴淮陰。

    馬悍順周倉鞭梢指處望去,就見不遠處的河灘上。綿密的蘆葦蕩裏,有十多個隱隱綽綽的人影,似乎在搜索什麽。在陽光映照下,他們手裏的東西不時反射著晃眼的亮光——那是兵刃的反光。正是這異常的反光,晃著了騎隊最前頭周倉的眼睛,這才引起他的注意。

    “是軍士。不知是趙太守的軍士,還是……”馬悍長鞭一指,“表明身份,下去問問,看要不要幫忙。”

    周倉向身後兩個騎士分別點了點,三騎潑啦啦卷起一道煙塵,順道旁斜坡向河灘奔去。

    馬悍倚馬道旁,摘弓取箭,扣於弦上,身後十名弓騎兵也做著同樣的動作——淮陰城亂,敵我不明,他們可不會一籍情願地認為下麵的就一定是友軍。

    在眾人注目下,就見周倉上前喝問,而對方發現情況不對,也停止了搜索,一個個從蘆葦蕩裏走出來,呈半圓形圍住三人。雙方似乎交談了一會,周倉三騎撥馬欲回,對方軍士也散開去,看來是沒事了。

    馬悍與弓騎兵緩緩鬆弦——但就在這時,異變倏生!

    蘆葦蕩中突然衝出一男一女兩人。男子渾身浴血,滿身泥垢,手中斫刀已斷半載,顯然經過了一場慘烈的撕殺;而女人衣裙劃破,披頭散發。

    這兩人一出現,就引起那群軍士的騷動,齊齊揮刃相向。

    這時,這一男一女同時悲呼:“城守——馬君——”

    馬悍的反射弧比近在咫尺的周倉還快,聲音入耳,他臉色頓變,幾乎不假思索舉弓一箭射出。

    河灘上跑在最前的那個軍士仿佛被人重重推了一把似地,整個身體打橫摔出,渾身鮮血不要錢一般突突向外冒。

    城守的箭矢就是號令!

    十名弓騎兵幾乎不做任何思考,齊齊舉弓發射,河灘上那群軍兵一下倒下近半。

    十八重騎兵雖然未披重甲,但一個個手持重武器縱馬衝下山坡,碗大的鐵蹄踏地,轟隆隆震得河灘碎石亂跳,那股沛莫能禦的洶湧氣勢,將剩餘軍兵嚇得做鳥獸散,沒命價地往蘆葦叢鑽。

    距離最近的周倉三騎都來不及出手,戰鬥就結束了。

    曆盡辛酸的甘梅,伏在馬悍的腿下,哭成了淚人。

    在邢五的悲訴聲中,馬悍麵無表情,隻有一雙眼瞳,有火簇跳動。

    淮陰北門城門洞上方,一個渾身是血,皮開肉綻,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若非不時抽搐一下,差點被當是死透的人被高高吊起。城下進進出出的亂兵不時以手中兵器戳指,更有人張弓做勢欲射。若非城頭上守衛的兩個軍兵不斷宣稱苗陀隊率要將此人生生吊死,風成人幹,隻怕早被殘解了。

    進出城中的亂兵正指指戳戳,嘻笑比劃之際,突然集體失聲,動作定格。少傾,一聲發喊,像被一群惡狼衝進羊圈的羊群,鬼叫連天,轟然四散。

    的確,真有狼群來了!

    三十白狼悍騎,龍卷風般從樹林撲出,鐵蹄縱橫,驅趕著亂兵似沒頭蒼蠅般亂竄。不少亂兵逃跑不及,被卷入鐵蹄之下,慘叫連連。鐵騎過後,煙塵消散,隻留下一具具微微顫動的爛肉……

    十一騎從鐵騎中分出,沿著護城河飛掠而過,馬上飛騎弓矢齊舉——目標,城頭。

    嗤嗤嗤嗤!箭矢雖疏,其勢疾勁,城頭守卒倒下一片後,餘者或躲藏在碟雉後麵,或倉皇逃進門樓,或幹脆一走了之。

    咻——

    一箭如電,射斷吊繩。同一刻,一騎如風衝到城門下,張手接住奄奄一息的馬棄,挾在肋下兜馬而回。

    “城守,這位兄弟怕是……難活了。”周倉下馬,小心翼翼將血人似地馬棄交給兩名白狼悍騎戰士。

    看到這位同袍兄弟如此慘狀,周圍的戰士們無不流下悲憤的眼淚。

    馬悍收弓,望著這個被折磨得麵目全非的忠心耿耿的手下,執轡的右手一緊,生生搓斷韁繩,聲裂長空:“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救活!”(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