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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沈休沒能立刻理解陶然在說什麽,愣了一下。
陶然抿了抿雙唇,道:“你出事之後,劇組不僅沒有立刻幫你查找原因,反而隻想著怎麽維護輿論、息事寧人,你不生氣嗎?”
“我還真沒這麽想過,”沈休挑起眉,聳了聳肩膀,“站在劇組的立場考慮,這樣的做法很正常吧。況且,我受的傷也不算很重,作為劇組的一員,適當維護劇組的名聲,對我自己隻有好處。”
陶然咕噥了一句:“我怎麽沒看出好處來。”
沈休有些詫異:“現在劇組和我的立場並不衝突,都想要找出事故的真正原因,也想讓拍攝盡快恢複正常。我主動選擇支持劇組的決定,劇組更會給我便利。現在事故原因不明,我早早跳出來,不隻是與現在的劇組作對,也會讓未來其他劇組不敢再用我了吧。”
這個簡單的利害關係,沈休不相信陶然會想不到。
陶然並不是不明白,隻是她下意識地將沈休的利益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到了下午,工程師那裏終於有了最終的事故分析結論。
許翼成派出的施工小隊將所有帶回實驗室的鋼管和零件都重新複原組裝,每一個單獨的部件都通過實驗室進行檢測,結果發現,搭建腳手架所使用的材料均為質量不合格的劣質鋼材。
為了搭建便利、降低成本,劇組采用的是扣件式結構的腳手架,每一根鋼管都由扣件連接,每一個扣件節點就像是一個關節,讓鋼管可以以不同的角度連接起來。
而這次事故出現的原因,正是被沈休借力的那根鋼管一端的扣件崩裂,導致相連的其他鋼管鬆脫,進而使其他節點的扣件受力不均,也一一崩裂,最終使得整座腳手架解體。
在他們的檢測中,所有的鋼管和扣件的含鐵量都遠遠低於正常標準,也未經過適當的鍛壓和熱處理,導致脆性過大。
簡單說,就是材料缺少韌性,在一定的外力下,容易斷裂。再加上前期拍攝的反複磨損,沈休運氣不好,成了“踩斷”扣件的最後一腳。
不過也幸好鋼管的質量也都不怎麽樣,重量也比標準件輕,否則被砸到手臂又壓住的沈休,受的傷絕不會隻有現在這樣。
陶然拿到這個結論,第一時間和製片人一起,找上了道具組負責人。
“這批腳手架是誰負責采購的?這種嚴重的質量問題,當初為什麽沒有發現?誰複核的?”
這個負責人很快說了個名字,是他手下的一個年輕人:“唉,怪我那段時間太忙才疏忽了,沒想到他膽子這麽大,敢拿人家的回扣。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接受劇組的處罰。”
將那個年輕人叫來後,陶然劈頭就問:“腳手架你拿了多少回扣?貨款總共多少錢?”
“我沒……”那年輕人脫口而出了兩個字,就瞬間合上了嘴,眼神時不時往負責人身上瞄。
陶然瞟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我來之前問過財務了,這一批腳手架的鋼材都是按支計價的,折算下來,一噸差不多要六千多。可是做檢測的工程師告訴我,這種質量的鋼材在市場上都是廢鋼,一噸不超過兩千塊。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那年輕人低著頭,一聲不吭。
陶然的眼神從表情平靜的道具組負責人身上掠過,轉向製片人,道:“既然他不說,我也沒辦法了。不過我記得陶氏是有內審部門的,叫人來查賬吧。劇組采購的道具那麽多,誰知道他又拿過多少別的回扣呢。”
製片人摸著鼻子,輕咳一聲,將陶然拉到一旁,道:“陶助啊,內審就不用叫了吧。咱們劇組內部查一遍應該足夠了,畢竟這次的東西是他買的,讓他把回扣吐出來,再直接把他開掉得了。內審查賬規模太大,影響劇組的效率啊。”
“唔,讓我想想。”陶然歪著腦袋,看著製片人笑眯眯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蠢啊?”
製片人一愣。
陶然繼續道:“你們都當我看不出來那人就是個替罪羊?當我看不見道具組組長使的眼神?當我聽不出來,你就是不想讓人查賬?你是不是忘記我是誰了?”
她嗤地笑了一聲,抬著下巴道:“劇組95%的投資來自天瑞製作公司,天瑞是陶氏集團的全資子公司,而陶氏有80%的股權在我們家人手裏,我個人就有15%呢。你猜猜看,我能不能說服我爸、我媽,讓他們同意我查賬?細想一下,我真有點後怕呢。這麽多天在片場,萬一我一不小心走到哪個架子下麵,那架子再不小心散了,我豈不是會跟著受傷?劇組還有那麽多戲份沒拍,還有那麽多道具,好怕哦。你怕嗎?”
製片人抹了把額頭的汗,更加放軟了聲音:“陶助、陶大小姐,我不是不查,是實在不能用內審查啊。”
陶然雙臂抱胸,等他解釋。
“那小年輕是被推出來的,我知道。道具組組長有問題,我也知道。可是您大概不清楚,這年頭所有的劇組裏,哪個管道具、服裝的不往自己手裏撈一點呢?您也知道,劇組投資大頭都給了演員片酬,扣掉雜七雜八的拍攝成本,能發給其他人的錢真的不多,他們撈點就撈點了,總不能斷人活路啊。您這回要是查賬了,下回哪還能找到人跟我們公司合作呀?”
製片人緊張得口幹舌燥,咽了口唾沫接著說:“再者說了,一查賬必定鬧得人心惶惶,劇組沒法開工了。查完了,那些有問題的處理了,回頭還得重新招人頂上,工作交接又是一大攤子事兒,實在不好辦。所以要我說呢,還是別鬧得太大了,咱們內部查一查,有多少問題各自心裏有數,問題大的,背地裏處理了,問題不大的,就是一個警告,他們肯定得收斂了,後頭也不會出問題。沈休那邊該怎麽賠,劇組一應包了,決不讓他因為這個吃虧。您看,成嗎?”
“‘背地裏處理’?”陶然不可置信,“他們那可是犯罪啊!”
“是,可是一沒多少錢,二也查不出來多少,能不能判上兩三年都說不準,何必呢?”
陶然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考慮一下。”
她轉身,打了幾個電話。
她問了自己做導演的楚夢林,也問了在天瑞製作公司的一個項目經理,還問了親爸陶董事長。
得到的結果,卻和製片人所說的沒什麽差別。
陶董事長隻說了兩句:“水至清則無魚。吃虧是福。”
陶然掛斷電話,看著片場那棟黑漆漆的爛尾樓,雙手緊緊攥成了拳。
最後,也隻能按製片人說的去做了。
陶然來到醫院,腳步沉重地走到沈休的病房前站定,歎了一口氣。
她最近歎氣可真多,今天卻感覺尤其疲憊。
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沈休這件事,她甚至沒辦法讓真正該對這件事負責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陶然敲了敲門,走進去。
王樂彬和小鄧都在,三人正在說話。
陶然頓了一下,緩緩走近。
王樂彬對她點頭示意:“陶助,我收到劇組通知,說是道具組一個人拿回扣所以買了質量不過關的鋼材,才導致事故發生的,是嗎?”
“好像……是吧……”陶然低聲應道。
“總算有個結果了。”王樂彬感歎,“這幾天也辛苦陶助了,為了沈休這件事,天天劇組、醫院兩頭跑。”
陶然隨意一擺手,一反往日嘰嘰喳喳和沈休閑聊的習慣,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來。
沈休眨了眨眼,拿出手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樂彬他們繼續說話,一邊給陶然發了一條消息:【怎麽了?今天心情不好?】
陶然想了想,還是決定將整件事坦誠地告訴他,同時還道了聲歉。她已經盡她所能,可也改變不了劇組的決定。
【沈休:在你來之前,彬哥已經分析過可能會是這樣。謝謝你能替我爭取,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事情而影響心情。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我們要一起做“對”的事。盡管結果不盡如人意,但是你一直在這麽做。以後,我們也一起堅持下去吧。你說過,總有一天能影響道整個圈子。我可一直等著抱你的大腿呢。】
陶然抿著嘴,笑了。
【陶然:嗯呢!握拳![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