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勝負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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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璿!”

    溯璿還陷入在棋局當中,被他這一喚渾身一激靈,抬眸怒道:“作甚!”

    巫黎指著通天神木問道:“你來與我對弈,就是為了讓你的兄弟爬上通天神木?”

    溯璿還在雲山霧罩不明所以,可卻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朝上麵看去,隻見那近天咫尺之處,花斑狐狸輕鬆的跳躍著。

    他大驚失色喊道:“胡兄弟!快下來!”

    花斑狐狸聽到下麵的喊叫置若罔聞,反而加快了腳步,心裏暗自得意騙過了所有人。

    溯璿急的團團轉,忙解釋道:“胡兄弟一定是好奇才上去看看。”

    “騙子!”

    巫黎早就打探清楚了,溯璿與花斑狐狸同樣從蒙山漂洋過海而來,在巫鹹國一直相互稱為兄弟,他暗自罵自己蠢笨,竟然被這蜘蛛精給騙的團團轉。

    再看向溯璿的神情已經再無一絲善意,他冷冷的道:“自今日起,你就留在巫鹹國下棋吧,那茶寮會一直有你的一席之地,直到你輸棋為止!”

    溯璿微微蹙眉,驚慌的問道:“你,你想讓我死在巫鹹國?”

    “恩,你死吧。”巫黎抬眸看向通天神木,低聲笑了笑道:“在這等著為你的胡兄弟收屍吧。”說完,他轉身要下高台去。

    溯璿連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道:“我輕信於人是我不對,你罰我守著那茶寮直到輸棋我也認了,但眼下這一局總要有始有終啊!”

    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完成殘局,溯璿已經是以棋為生了。

    巫黎一把聳開他的手,轉身道:“我不與騙子對弈。”

    圓月有缺,烏雲遮蔽天地。陰沉而逼仄的氣氛中,空氣都難以流動。上空電閃雷鳴,隻見一道靛藍之雷轟然而至。

    上空傳來“嗷”的一聲哀嚎,緊接著,一個渾身漆黑的影子轟然墜落。

    花斑狐狸身上皮毛早已燒焦,也不知是雷劈所致還是摔落的原因,七竅之間無不流血。它奮力的睜眼看著通天神木消失於雲霄上空的那個黑點,眸光哀怨又不忿。

    許久以後,巫黎已經離開,溯璿呆呆的看著棋局,又看向死不瞑目的花斑狐狸,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花斑狐狸燒焦流血的屍體被掛在城中許久,直到被烈日炙烤成了幹屍才被衛兵扔到亂葬崗上。

    自那日起,溯璿便留在茶寮,剛開始他還心心念念著有一日巫黎可以原諒他,再來與他把那半局下完,可是日子久了,這種感覺也漸漸的平淡了,一種無人知曉的寂寞感常常侵襲,逾發清晰。

    執著的人,多死於自己的執著。

    溯璿,隻求一敗。

    攸寧疊指撚著棋子,遲疑著將那棋子在手中把玩,她凝眸看著他問:“勝負,對於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溯璿捋捋長須想了想,回道:“於我而言,勝負不過是表象。我隻覺得,若為強者而亡,若亡於棋盤之上,便是不虛此生。”

    “你恨花斑狐狸嗎?”

    “已經過了百年,恨或是不恨,也就無謂了。”

    “巫黎呢?”

    “嗬。”他笑了笑,斬釘截鐵的道:“恨。”

    他恨巫黎,卻不是恨他將自己禁錮於巫鹹國一百年,而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與他下完那半局棋。

    恨,卻也愛著。

    愛巫黎,與他棋逢對手。

    攸寧將那顆被手握得發熱的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七五,寸心寸劫。”

    溯璿重將目光放到棋盤之上,微微蹙眉落子:“十二七,休渡九霄。”

    “九九,大患若身。”

    “十十,無物之像!”

    “九四,歸根曰靜。”

    “七三,往而不害。”溯璿的神情越來越興奮,他再也沒有抬眸看向她,隻全神貫注的盯著棋盤。

    此刻的二人早已聽不見周身的熙熙攘攘,恍若來到了一處清淨世界,他們便是棋盤上的黑白子相互搏殺。

    “八七,過而不往!”

    “八六,天下有道!”

    此刻外麵的茶寮老板也感受到了這場戰局的激烈,從沒有人能與溯璿老人下這麽久的棋,他雖然不精通棋道,但經曆了一百年的耳濡目染,他也能看得出來,兩人生死相搏不相上下啊!

    傳棋的孩童累的滿頭大汗,奔走於茶寮內外,蹲守在門外的圍觀者們也紛紛捏了一把汗,暗自握緊了拳頭。

    棋童再一次從裏麵跑出來,一個圍觀妖怪拉住孩子急的雙眼赤紅問道:“裏麵怎麽樣了?白棋,白棋怎麽下的!”

    孩子一把聳開他的手跑到茶寮老板身邊,氣喘籲籲的道:“白棋第一百二十一手,七九!”

    茶寮老板趕緊拿起巨大的棋子,朝著帷幕製成的棋盤上一扔,那白棋穩穩的落在棋盤上,圍觀眾人紛紛拍手叫絕。

    人群中一個巫殿守衛記下了棋路,轉身匆匆跑到廡殿門口將消息傳遞進去,又有另一個守衛接替他跑到茶寮外等待下一步的落子。

    這時候,又一個棋童從裏麵急匆匆的跑出來:“黑棋第一百二十二手,八四!”

    “白棋第一百三十五手,中腹!”

    “啊!”圍觀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黑棋第一百五十二手,不為而成,九六!”

    溯璿的神情越來越凝重,他與她置身於棋盤之上,他能看到,自己身邊的黑甲戰士已然被圍困的不能進退。

    而與他相對的白甲戰士步步緊逼,或攻或守,絕不留有一絲餘地。

    太痛快了!

    旗鼓相當,太痛快了!

    他仰天長嘯!

    太痛快了!

    他揮起手中的棋子,招招皆是殺招,攸寧寸土不讓,寸土必爭,她的額頭不知不覺暈出了一層薄汗,一雙凜冽眸光充滿了戰意。

    隻見她揮袖抬腕,白棋直朝著溯璿的咽喉射去。

    溯璿眼看著這枚棋子朝自己的要害殺來,雙手微微顫抖著,手裏還未落下的一把棋子緩緩落於地麵。

    一枚,兩枚,三枚,四枚,七枚,八枚,一顆顆棋子,映射著他這一生不敗的戰局。

    一往無前的溯璿,他笑了。

    暢快的大笑著。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敗了!”

    “我敗了!”

    “我終於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