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 自己好像還真的沒有認真思考過‘想要做什麽’這樣的事情。

    人生規劃啦，就業規劃啦這類的, 更是從沒在她注意範圍內的東西。

    畢竟那時候腦袋上懸著名為‘人類滅絕’的達摩克裏斯之劍。活下去，才是首要任務。而為了能完成這個任務，戰鬥，是當時唯一的解決途徑。

    戰鬥, 戰鬥，不停的戰鬥。

    和人戰鬥，和幻想種戰鬥, 甚至和英靈戰鬥……

    她……還有付喪神們並不需要去想別的解決方法, 隻要思考怎樣戰鬥就好。

    就算除此之外她還有努力的上學，那也隻是抱著一種至少要讀完高中, 不能當文盲這樣的想法而已。而非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而去學。

    就業懇談之類的事情也還輪不到她這個高一學生, 因此對‘如果能順利讀完高中之後要做什麽’這件事，她也隻有一個‘先考大學吧’這樣模糊的想法。

    考什麽大學，學什麽專業，畢業之後要從事什麽樣的工作。

    從來沒想過。

    對於審神者這件事，也是如此。

    就算再百年之後的今天醒來也是一樣，非常非常自然又順理成章的，就加入了戰鬥序列。

    從沒想過，還有‘戰鬥’之外的一個選項。

    比起‘原因’之類的，可能更多的已經是‘習慣’了。

    “呐, 朝霧。”

    清晨, 抱著被子坐起來的少女問身旁正在綁頭發的同伴。

    “什麽？”

    朝霧叼著皮筋, 含含糊糊的回答。

    “你當初，為什麽會當審神者呢？或者說，為什麽能堅持戰鬥下來？”

    據她所知，因為不適應這種高強度連續作戰而選擇卸任的審神者也不是沒有。

    戰鬥總會伴隨殺戮，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這樣枯燥又血腥的生活的。

    “啊……一開始隻是單純的考慮到就業的問題吧。”

    朝霧那起皮筋梳了個高高的馬尾辮。

    “雖然也有好好努力學習考了大學，但是畢業的時候卻發現好像並沒有什麽很合適的工作。正好時之政府又向全國範圍內的靈能力者發出了‘審神者’的崗位邀請，薪資待遇什麽的也都還不錯……覺得可以試試，就來了。”

    倒還真不是因為憧憬或者理想什麽的。

    “來了之後發現雖然辛苦一點，但是好歹自由，不用像實習或者打工時候那樣應付宛如智障的老板，和囉裏囉嗦的同事。”她甩了甩剛剛梳好的馬尾，“你也看到了，審神者們除了戰鬥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關起門來在自己的本丸裏各過各的。”

    “崗位都一樣，不分等級也沒什麽晉升競爭。又避免了很多職場鬥爭……所以就算又辛苦又枯燥，還可能冒生命危險。我也還是覺得它是個很好……不，應該說是很適合我的工作。”

    “想再找個像這樣包吃住和生活必需品，工資不低又有豐厚退休金的工作，可是挺難得了。”

    朝霧的話誠懇又現實。

    卻是穀雨從未接觸過的一個方向。

    傳說中的初代審神者若有所思的盯著被子發起呆來。

    由於怪物襲人事件發生的越來越頻繁，穀雨和朝霧也帶著自己的刀們加入了新選組的巡邏當中。

    被稱為‘羅刹’的白發怪物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零星遇到一兩個，到後來成規模的三五人一隊，一次遇到兩三隊。可以看得出他們不僅在數量上有明顯增加，編製、規模上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甚至可以懷疑。

    是有人有預謀的在批量生產羅刹，並試圖用他們來做什麽事情。

    “這下可麻煩了。”

    朝霧抓了抓頭。

    羅刹這種跟‘屍鬼’、‘活屍’等級差不太多的怪物並不難對付。數量和轉化速度才是大問題。

    殺一個費不了多少功夫，但數量太大的話，要殺光也得花不少時間了。

    更何況轉化速度看起來也不滿，可能剛殺完這一批，下一批又續上了。一批又一批，就算付喪神戰鬥力過人，持續作戰能力和時間上也遠遠超過一般戰士。

    但也不是不會受傷，不會感到疲憊。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啊。”

    清理完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波羅刹，亂藤四郎揉了揉因長期作戰而感到些許酸痛的肩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今天的數量，比起之前又有明顯增加了。”

    堀川國廣的麵色不太好看。

    再這樣下去，他們一定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車輪戰的。

    “得盡快找到罪魁禍首才行了。”

    持續下去，對他們太不利了。

    “喂喂，你們在這裏說什麽悄悄話呢？”

    棕色短發的青年一邊擦著臉上的血漬一邊湊了過來。

    “也讓我聽聽啊。”

    “沒什麽，就是說了說這些羅刹過來的方向呢。”

    這麽大的數量，如果是從遠處運來的，那就得有足夠大的交通工具容納。就算編隊走過來，這麽多人也會很顯眼了。

    然而直到羅刹數量已經變得十分驚人的現在都沒有收到相關的消息，所以這一條基本可以排除了。

    這個‘羅刹工廠’，可能比想象中還要近得多。

    “所以？你們有什麽線索了？”湊過來的衝田總司眯起眼睛。

    站在穀雨旁邊的這個小鬼對調查很有一套，有什麽發現的話也不奇怪。

    “姑且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了。”堀川國廣看了眼自己的主人，見她並沒有什麽要隱瞞的意思，就大方的告訴了這位熟悉又陌生的衝田總司。

    “大概有3~4個可疑的地方。”堀川國廣剛要把自己調查到的可疑位置說明，就感知到了那熟悉的腐朽氣息。他伸手握住了掛在身側的刀柄。“看來這個話題要先放一放了，衝田先生。”

    “啊。”青年聳了聳肩膀，抽出原本揣在袖子裏的手，“怎麽總有人這麽沒眼力見，在別人要說正式的時候打擾呢。”

    “那麽我們……”

    亂藤四郎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有點酸疼的肩膀，準備迎戰。卻被穿著淺蔥色羽織的人擋住了。

    “你們搶了很多生意啦——可不能把風頭全都搶走啊。”

    梳著馬尾，看起來還不比穀雨大多少的新選組八番隊隊長，藤堂平助看著急速衝過來的羅刹們舔了舔嘴唇：

    “好了，準備幹活吧！”

    滿頭白發，像喪屍一般渴望鮮血，卻又沒有死亡的悲哀生物‘羅刹’，不管不顧的向著有著鮮活生命力的人發起雜亂無章的攻擊。

    就算手上握著刀，也會克製不住自己的本能，想要用爪化的手去獲取那讓吸引著自己的存在。

    就算手臂被切斷，就算雙腿無法再站起來，都會向著那旺盛的生命力爬去。

    直至化為灰燼的那一刻。

    就像奮不顧身撲火的飛蛾。

    在付喪神們的包圍下，在高處觀看新選組組員同羅刹們交戰的穀雨，就好像在特等席上觀影的觀眾一般。將麵前的一切收入眼底，靜靜的觀看著這幕由人類和曾經是人類的羅刹，共同演出的廝殺劇目。

    像這樣不參與其中，隻是旁觀的經曆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

    服從於本能的‘羅刹’，和為了阻止他們而戰鬥的，鮮活的戰士們。

    並非是為了什麽大義，也不是為了向誰複仇。

    隻是為了‘活下去’。

    這樣的畫麵，似曾相識。

    她曾經見過這樣的畫麵，在地獄一樣的地方。

    曾經背對著她，為了生存和信念而戰的少女和英靈們。就算滿身狼狽，也像天色漸明時天空中的啟明星一般耀眼。

    她還記得那些戰鬥——那些說不上愉快的畫麵，仍然曆曆在目。

    明亮，又鮮活。

    她好像明白錄像中的立香為什麽能一直微笑了。

    不是沒有感到悲傷，不是不曾感到絕望……也並非從不迷茫。

    隻是咬著牙沿著自己選的路走過來之後，曾經的種種便全變成了今日的‘真實’。

    是她……也是立香小姐和瑪修小姐，曾經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曾經為了這個世界做過什麽的證明。

    隻要還有一人活著，就不會消失。

    她們，還有自己……一直以來做的，就是這樣的事啊。

    “……大將。”

    “——大將？”

    朦朧的聲音時遠時近。

    終於還是傳進了穀雨的耳中。

    “我說啊，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睜著眼睡著，你也太奇怪了吧。”結束了一場廝殺回來的棕色短發的青年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穀雨。

    “什麽？”

    “你到底怎麽了？”

    看起來不像是生病？

    “隻是……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雖然還很迷糊，沒辦法準確的說明。“總的來說，是好事吧。”

    不過一直這樣走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她會有答案的吧。

    “……”

    衝田總司沉默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穀雨的額頭。

    沒發燒啊？

    所以真的隻是在想事情？廝殺的過程中思考？

    不是很懂小姑娘們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