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今夜月光似情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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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交易自卑以前的明微遇到事情總是下意識覺得自己不行,可失去自卑的他也隻是更加清醒地看待了自己的無能,某種角度而言,這樣似乎更加殘忍,畢竟除了失去自卑,他什麽都沒有得到。
明微做了一次深呼吸,說道:“對不起,我確實保護不好陳璃畫,對方有幾個很強的神諭者,他們把陳璃畫帶去了巴黎,組織已經展開行動,吳可非和蘭斯洛伊都在,他們會成功的。”
“你為什麽沒去?”喻朝汐疑惑。
“我想去啊!但薑雲教授說我不是神諭者,不讓我參與,而且我去有什麽用啊?我如果有用的話,她就不會被抓走了。”明微抿嘴,他靠在床頭,隨手把一旁的夜燈拿過來,放在被子上,真令人難過啊,他也不想這麽沒用,不想繼續自怨自艾,可所有發生的事和人都在提醒他,你真沒用。
這回輪到喻朝汐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她才問:“你跟陳璃畫認識多久了?”
“大概三年。”明微翻閱自己的回憶,雖然伊始並未同班,他們是在老周的書店認識,三年說長好像不長,隻是整個高中而已,但如果前綴不是“認識”而是“喜歡”的話,就顯得很長了。
可是不被在意的喜歡跟認識又有什麽區別呢?明微拍了拍小兔子夜燈,柔和的光線在變換,兔子的表情卻是一成不變的微笑。
電話那頭突兀地掛斷,明微愕然,隨後搖搖頭放下手機,她好像沒什麽正事,一天天老是打擾他睡覺。
他醒來能幹嘛呢?屋內燈光柔和,窗外月落日升,可是整個世界顯得如此空洞。
安靜得如同深海,隻剩孤獨將他淹沒,此外一無所有,又是這種感覺,閉上眼睛就好像自己存在虛無之中,身邊的一切隨之消失,可睜開眼它們依舊存在,被子裏的溫度,夜燈發出的光,這些都是觸手可及的東西,時刻提醒他世界的真實。
挺奇怪的,這種事情居然需要提醒。
“咕咕~”
他的肚子終於看不下去了,決定打碎這寂靜,明微意識到自己餓了,他愣愣看了看手機,原來已經第二天了嗎?
下午還有電影課,先去吃個飯,順便把吳可非交代的那本書也帶上。
從食堂出來後直奔圖書館,對於這次愛德華的交易他有點害怕,同樣的食物嚐起來已經失去不少原味,三次之後就味同嚼蠟了吧?可他隻在學校裏,好像用不到後續的能力,他希望這輩子都用不到。
明微手裏拿著那本《從群體智能到人工智能》,他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應該像個好學生,圖書館的環境很舒服,整體格局讓人感覺宏偉,距離電影課還有很久,閑來無事待在這裏似乎不錯,周圍都是安靜的學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他不會想到前幾天還有人在這裏跳樓。
其實經過吳可非的一番解析,他手裏這本書產生了那麽一點興趣,他很久沒看書了,而且還是這種類似科普讀物的書,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小孩會更感興趣吧?就像他小時候,後來都是小說看得多。
囫圇吞棗似的閱讀倒也在他腦子裏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象。
他意識到在激發想象力這方麵,科學並不弱於文學,讀完部分主要內容後,明微的腦海裏甚至有了自己想象出的人工智能大腦雛形。
拿那三個物種的部分來說,無論是飛鳥、魚群、還是螞蟻,他們在行動時其實與計算機執行一道程序十分相似,蟻群可以搭出一道橋梁,但其中任何一隻螞蟻都不是“建築師”或者“指揮官”,它們的個體完全不知道“橋梁”應該搭成的形狀或大小,個體隻負責執行兩個指令。
一是一直走,走到不能走了就停下不動,這樣其他的螞蟻就可以把最初停下的那隻螞蟻也當做是可以走的路的一部分,爬到它身上、停下,如此往複“橋梁”便越搭越長,直到跨越地形障礙。
第二個指令,沒有其他個體需要“橋梁”的時候就開始過橋,這樣整個蟻群就都能夠跨越地形障礙,不過時間長短而已。
所以人們有時可以看到單獨一隻螞蟻在斷路處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不知道該往哪走一樣,其實它們隻是在執行指令,看看有沒有小夥伴爬到自己身上,如果沒有,過一會就走其他路去了,這大概也可看作是一條指令。
鳥群與魚群同樣與此相近,隻不過有遷徙、覓食、防護之類不同的目的,以此來分別執行寥寥幾則指令,便能看到令人稱奇的場麵。
一個物種或者群落裏隻要大部分個體服從規則都會是這樣的結果,越是簡單的生物,服從規則的個體數量便越多,甚至可以無限接近於百分百,因為不會有哪一隻螞蟻在搭橋的時候突然開始懷疑蟻生,開始質疑周圍螞蟻的行為,突然甩手不幹導致整座“橋梁”坍塌,沒有,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群體的利益。
哺乳動物則複雜一些,卻也大體相似,比如羊群效應,也叫從眾效應,它們並不需要考慮群體利益,隻要在察覺危險的時候拔腿就跑,可它們跑的方向永遠是相同的,一隻開始跑,其他羊便會跟著跑,所以放羊倒也沒有那麽難,就連明微都在鄉下看到過牧羊人悠哉悠哉跟在羊群後麵的樣子,隻要拿著竹竿隨便敲兩下就能夠控製整個羊群的移動方向。
人自然是最複雜的,為什麽做個廣播體操都能東磕西碰?因為不服從指令的可不是一個兩個,甚至幹脆動都不動的都有,當然,這是明微身邊的狀況,或許也有物以類聚的原因。
總之,放大到整個物種來看,服從規則的人類始終會是大多數,這是社會安定的根本,他雖然不做廣播體操,不也老老實實待在學校嗎?他雖然上班摸魚,不還是在上班嗎?因為服從規則符合自身利益,跟羊群的區別其實並沒有多大,畢竟羊群效應、從眾心理什麽的顯然常常用在人類自身上。
所以,規則框架下足夠數量的簡單個體之間的交互過程所表現出的複雜行為即是群體智能。
再由這些談到人工智能,簡單來說,一隻螞蟻沒有智能,但一群螞蟻有。
人腦中單獨一個神經元沒有智能,但成千上萬就有。
量變引起質變。
那麽隻要使用技術足夠先進、數量足夠多的納米芯片來模擬神經元,構築神經網絡,其中每個“神經元”再輔以大量數據深度學習,這麽一來,一個至少理論上可行的人工智能最基本邏輯方案便誕生了,這也是整本書最終要闡述的東西。
當然,這裏討論的人工智能是指那種真正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而不是各大手機廠商內置的人工智障。
整本書由淺入深,再結合各種案例現象與大佬們的論文研究方向,分別細細解析,讓人很容易理解各位大佬的意圖。
明微是看了這本書才恍然發覺他的導師阿圖羅研究員再怎麽說也是組織的研究員,密大的生物學教師,甚至還是生物化學部的部長,其實已經是非常優秀的人才了,隻是與各大教授對比總顯得不太著調而已。
引發明微思考的是,克隆人在科學界是被禁止的,可如果創造一個具有獨立意識的人工智能,那跟克隆人所觸犯的倫理有很大區別嗎?
還是說即便有理論支撐,這些提出理論的人並不會真正實踐?目的隻是為了創造出的人工智能依舊停留在機器的範疇,讓機器更好地為人類服務嗎?
有機會可以問問他導師阿圖羅,畢竟各種由機器人、仿生人引發的關於人性思考的影視文學作品可是經久不衰。
電影鑒賞課上,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同學、陌生的老師,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老師草草說了幾分鍾,開始應景播放有關機器人的電影,這是一部明微誕生那年上映的老電影,《A.I.》。
機器人大衛被莫妮卡作為孩子的替代品領養,他存在的使命就是愛他的母親莫妮卡,可當莫妮卡的親生兒子從醫院歸來後,大衛就不再被迫切需要了,後來發生一些意外,導致莫妮卡夫婦徹底決定拋棄大衛。
大衛記得莫妮卡媽媽給他講過一個童話,故事裏有一個藍仙女可以將木偶變成人類,於是他哭著問莫妮卡等他找到藍仙女把他變成人類後可以繼續當她的兒子嗎?
他渴望成為真正的人類,他希望母親能夠繼續愛他。
明微小時候看過這部電影,而且看到這裏和結尾時都留了眼淚,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因為大衛被父母拋棄嗎?還是因為大衛最後“美夢成真”?
直到今天重溫他才想起這回事,他已經把情節忘得差不多了,卻記得眼淚,他重新當成一部新電影來看,或許因為本來就難過所以看什麽都感傷,眼淚好像總有自己的想法,會在你想要隱藏的時候揭穿,好在明微最多隻能被揭穿一半,而且沒人注意到他。
明明跟人類毫無區別啊,會開心會難過,有自己的思想,難道就因為他是機器製造出來的所以不是人嗎?是他們激活了大衛的情感程序,後來又狠心拋棄,他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就像電影開始就有位黑人妹子提出了她的觀點,問題不是製造會愛的機器人,而是人類能不能真正愛他們。
電影落幕,他仍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周圍人群離散,與他不同,大家都有處可去,燈光亮起,過了很久又熄滅,他才起身發現天色漸晚,時間很快過,無論如何夜幕總會降臨。
渾圓的月亮悄然攀上夜空,鋪灑靜謐的銀輝。
明微走出了教學樓,舉頭望明月,今天是中秋節欸。
回望往年許多節日,其實大多都是一個人過的,與眼下沒差,隻不過換個地方孤獨。
看月光倒映在心形湖裏,有魚兒在水中雀躍,把光影擾得粉碎。
它們好像很快樂,明微不由得這麽想。
他看了眼死掉一般安靜的手機,日期似乎有些熟悉,片刻後他終於想起了陳璃畫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