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暮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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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鱘一把抱起布偶貓,輕柔地撫摸它的腦袋。
“好了,不怪你就是。”
她坐到書桌前,打開自己的電腦,將小貓放在腿上,屏幕上顯示的文件夾裏還有很多照片,不過都是些物件,像是某種展覽,而且看得出來拍攝很隨意,光線明暗不等。
“真理藏於混沌,銀匙落滿回聲。”
白鱘喃喃自語:“混沌到底指什麽?為什麽會有回聲?大英博物館和盧浮宮都已經找過不止一遍了,掠奪者才不會搶走用途不明的鑰匙,他們隻拿寶物,這兩個地方加起來也沒看到幾把鑰匙,何況還是銀製,完全不存在。”
她有些苦惱:“難道說銀匙並不是銀製鑰匙?隻是一種比喻或者形容嗎?那又該怎麽找?算了,以後再說吧。”
似乎每個人都有百思不得解的謎題。
“我們洗澡去。”她打開衣櫃拿了幾件衣物後抱著貓咪走進衛生間。
過了好一會,等聽到水聲傳來,角落裏的兩人才露出身形,長舒一口氣,許多動物的眼睛能接收到的光譜跟人類不太一樣,所以喻朝汐的神諭效果在貓咪麵前可能適得其反,在它們的眼中,可能從未見過光芒如此特別的人類。
明微還要去打開抽屜,把喻朝汐嚇了一跳,急忙用最小的聲音說道:“你瘋啦?人家都回來了,我們快走吧!”
明微搖搖頭,不管不顧,輕手輕腳拿出相冊,繼續翻開,聽著嘩嘩的水聲,他當然也很緊張,但他必須找到線索,任何可能的線索,這些照片他必須過目一遍,誰知道裏麵的某張可能與陳璃畫相關聯。
翻著翻著,又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並且是特別注意。
一個類似裝載貨物的藍色集裝箱中,幾名女子手腳被綁,嘴巴用膠帶封住,她們容貌姣好,皆狼狽癱坐在地,有人憤怒望向鏡頭,有人眼神絕望像是一具屍體,更多則是害怕。
照片裏的幾個女孩,看得出來她們並非同一人種。
明微攥緊了拳頭,心隨之揪了起來,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卻又無比難受,這些人都經曆了什麽?或者說她們即將經曆什麽?如果陳璃畫受到任何傷害,他就算拚命也要這一密教付出代價。
他知道自己平時很慫,但如果是陳璃畫,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把這張照片拍下來。”明微的聲音有些發抖,喻朝汐立即照做。
明微隨後又翻了翻,沒看到其他值得留意的內容,這些照片風格並不統一,內容也相去甚遠,就像一個作家在不同時期寫的隨筆,東一句、西一句,對旁人來說幾乎毫無意義。
他將相冊放回原位,又看向那麵剛被整理好的照片牆,如果說白鱘拍的情侶照都在這麵牆上,那他跟陳璃畫的那張呢?記得當時用的是拍立得,當場就出片了,白鱘還拿在手上甩了甩,難道沒能留下來嗎?
還是說白鱘其實知道他跟陳璃畫不是情侶,所以並沒有往牆上掛?
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他再仔細找找,突然怔住了。
沒有他跟陳璃畫的照片,但詭異的是,他居然還是在其中一張照片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一張風格十分小清新的照片,低飽和、高曝光,背景有很多湛藍的水,一位穿著白色泳衣的女孩正牽著他的手。
明微腦子短路了,這種錯亂的感覺就像是他以為完全不相幹的人竟然互相認識,白鱘竟然拍過他跟蘇琉?這是在水世界,他第一次跟蘇琉結伴出門遊玩的地方,很美好的回憶,可他萬萬不想在此情此景中看到這張照片,它意味著自己早就被白鱘的密教盯上了。
“哦?”喻朝汐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明微盯著半天的照片,同樣露出錯愕的表情,用手機把照片拍了下來,“好漂亮的妹子,你這麽花心的嗎?我還以為你對陳璃畫癡心一片呢。”
“我什麽時候……”明微正想反駁,但此時此地不宜久留,兩人小心翼翼離去。
走在香榭大道旁,大概是為了緩解緊張或者難受,明微長長吐出口氣,他拿著手機,上麵是集裝箱女孩照片,還有一張便是他跟蘇琉,他察覺到了什麽,如果說白鱘那時也在中國,並且早就注意到他,好像確實有可能知道些東西。
暫且按下不表,他還是將注意力放回集裝箱女孩上,這張照片和“監獄”字眼是為數不多的線索,再加上一句暗號,可他還是感覺淩亂。
“這種集裝箱更像是用來在海上運送貨物的,巴黎是內陸城市,哪來什麽港口?法國隻有在西部與南部邊緣臨海,難道那張照片不是在巴黎拍的嗎?可從黑熊與同夥的對話來看,監獄應該就在巴黎啊?”
明微說出自己的思緒,簡而言之就是沒什麽頭緒,他在想如果是吳可非的話,會不會由此推理出更多的信息?還是說他會在房間中找到更明顯的線索?那些明微以為無關緊要的東西,或許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隻是他不知道。
真令人難過,他不是吳可非,身邊的喻朝汐也不是。
她是一個煩人鬼,總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屁話,當然,她的神諭很有用。
“如果那個黑熊今天要去監獄,我們是不是可以蹲點跟著他?”喻朝汐想了想說道。
好吧,明微收回上一條想法,她說的不全是屁話。
“可我們現在並不知道黑熊在哪。”明微說。
“那就明天,我們一大早蹲在他房間門口,跟他一整天。”喻朝汐說。
明微遲疑著點頭:“雖然有點笨,但的確是一個辦法,隻是我們並不清楚他去那個監獄的頻率,怎麽知道他明天晚上就一定去?而且你的神諭要維持一整天可不容易,當然,實在不行就隻能用這個蠢辦法,但……那樣太慢了,我今天就想找到那個地方,現在就想,有很多人可能正在承受傷害,甚至跟陳璃畫有關,越是拖得久我越害怕。”
現在距離陳璃畫被抓走已經三天了,明微希望她安然無恙,但每多一天都是在增加不確定性,他不敢賭。
喻朝汐點頭:“她是個很nice的人,不應該受到傷害。”
無論他如何難受,還是到了夜晚,這座城市很是應景下起了雨,他站在酒店的全景窗前,目光失焦望向窗外,透過一滴滴從玻璃上滑落的水珠,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
你到底在哪裏?
街景,被陽光溫暖的路麵;河畔,被微風吹皺的湖水;落葉,被細雨淋濕的樹梢。她不在身邊,卻好像一切都與她有關。
他們總是在同一場雨裏,那現在呢?你也在這場雨裏嗎?雨天裏還藏著一個秘密呢,或許不止一個,畢竟對他來說,陳璃畫總是有很多秘密,在他自以為了解時又會讓人感覺陌生,就像這個世界。
雨下得不小,能夠聽到外界滿是嘈雜。
喻朝汐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明微的身邊,但她難得沒有開口。
“你為什麽要把頭發染白?”反而明微突然說話。
“我還以為你在出神。”喻朝汐感覺意外。
“我是,這是其中一件讓我出神的事,白色是所有發色裏最令人費解的一個,人老了頭發總是要變白的,老人還會為了看上去更年輕而去染黑,你卻相反。”明微說道,他其實隻是想分一下自己的神。
喻朝汐抿了抿嘴:“我不是染的。”
明微驚訝轉頭:“天生的?”
喻朝汐搖搖頭:“也不是,是覺醒神諭的時候慢慢變白的。”
“原來如此,神諭者發生怎樣的變化都很正常。”明微懂得這個道理,“你喜歡白發嗎?”
“一開始不喜歡,因為老師和同學都覺得我肯定是不好好讀書的那種學生。”
“事實證明他們沒看錯。”
喻朝汐一拳幹到明微的腰上,讓他發出一聲慘叫。
“我家裏以前還覺得我得了白化病什麽的,沒少發愁,帶我去過醫院,沒檢查出來才放點心,但還是覺得我有病。”喻朝汐歎了口氣,“反正我自己是無所謂嘍。”
明微揉了揉自己的腰,聽起來她的白發的確是一個負擔,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果你的某些地方跟別人不一樣,那麽大概率會是負擔,畢竟大家都喜歡物以類聚,異類必將經受更多的審視。
“你還記得白鱘在房間中說了句什麽嗎?”喻朝汐問。
“那個不重要,她自己都說在找什麽,肯定跟陳璃畫無關,還是想想監獄的暗號吧。”明微說,“秋風起兮,梧桐舞落紅於溪,鬧市寂寥。這句子給人一種日本俳句翻譯成中文的感覺,不知道用日文念出來能不能符合俳句的結構。”
“俳句?”喻朝汐不知道是什麽。
“你可以理解成中國的古詩,事實上的確是從我們的古詩演變而來。”明微說道,畢竟看過不少書,他在文學上還算有為數不多的積累。
“白鱘說的不是俳句嗎?感覺相似。”喻朝汐問。
“真理藏於混沌,銀匙落滿回聲。”明微搖搖頭,“就像古詩,俳句裏通常不會有這麽現代的字詞,而且傳統俳句裏通常包含季語,暗示或者明示特定季節的詞,比如秋風,顯然白鱘也在找什麽東西,那句話是他們的線索而已,你看過《穿越銀匙之門》嗎?我猜他們在找那件跟萬物歸一者有關的魔法物品,銀之匙,但這些不是我們現在該關心的。”
喻朝汐聽得有些發愣,然後意外地看了一眼明微,這家夥似乎比看起來要聰明一些。
明微當然不知道喻朝汐在想什麽,即便知道也不會驕傲,畢竟目前還是沒能得出任何有效的信息,這些東西本不應輪到他來思考,可惜他們聯係不到組織的任何人,隻能被迫獨立。
所以這一密教的監獄為什麽要用俳句來當暗號呢?到目前為止,明微還沒見到有日本人出現。
梧桐舞落紅於溪,梧桐沒什麽好說的,巴黎有很多梧桐樹,好像是一種被稱作“法國梧桐”的種類,反正明微分不清有什麽區別。
溪,難道指的是塞納河嗎?至少跟水有關,可能在水上,這也與照片中的集裝箱相對應,應該不包括港口,畢竟還有一句——鬧市寂寥。似乎意味著那座監獄就隱藏於城市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明微想著想著眼眸逐漸明亮了起來,巴黎有如此特殊的地方嗎?
鬧市、水上?明微皺著眉頭看著窗外,那是大雨中的塞納河,有一艘輪船正在緩慢移動,亮著蒙蒙燈光,雨幕之中,他依稀看到輪船上有一片模糊的藍色,它往西堤島的方向飄去,即將停船靠岸。
“啊!”
明微被自己震驚得張大嘴巴,仿佛抓住了靈光一閃,猛拍幾下喻朝汐的肩膀,說不出話來。
梧桐葉也被風雨拍落,飄下濕潤的地麵,或是流動的河水。
“抽風了?”喻朝汐疑惑。
他明白為什麽用日本俳句了,日本是島國。
監獄可能近在眼前,塞納河上的西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