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鏡與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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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微在無人的街道漫步,黑暗如影隨形,他是有些害怕,但同時又漫無目的,跑那麽快幹什麽呢?都不知道要去哪。
    大紅色的對聯和燈籠掛滿家家戶戶,就連路邊的樹都被裝飾上了紅條,可原本該是很喜慶的氛圍在無人的黑夜裏竟變得詭異起來,看得明微瘮得慌。
    他壯著膽子往那座山湖公園去了,明微的記憶中公園總是有些燈光,哪怕他很少在夜晚前來,也知道這裏算是年輕情侶的約會聖地,平日都有不少人來往,更何況今天除夕。
    但此處似乎並不算一個看煙花的好地方,公園被山峰圍繞,視野被遮擋,明微甚至不敢走上那蜿蜒的水上棧道,但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喊道:“喂!有人在嗎?”
    回應他的隻有潺潺流水聲,他確信如果有人在這裏一定能聽見他的聲音,他又喊了一聲:“陳璃畫!”
    其實印象裏他極少像這樣喊出她的名字,但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似乎沒什麽好顧忌的。
    確認對方不在此處後隻好離開,然後明微去了學校,其中一棟教學樓是有天台的,雖然在城中不算多高的建築,但是個看煙花的好地方,可惜依舊沒能找到陳璃畫的身影,班級、畫室、操場他都走了一遭,突然有一種自己正走在回憶裏的感覺。
    會在哪呢?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對陳璃畫真是知之甚少啊,相處了那麽久還不了解,多少說不過去,虧他還自詡暗戀,連除夕看煙花會去哪都猜不出來。
    ·
    吳可非四人冷靜過後的決定還是冒險,因為無論怎麽冷靜,隻剩空間傳送魔法這一種離開的方法,似乎隻能祈禱自己命不該絕了。
    吳可非用手指在麵前的空氣中畫咒,光線順著指尖流轉,這是喻朝汐的神諭在配合他,隻有這樣才能在空間中留下印記,同時反射進入所有鏡麵。
    格洛麗亞看得出來這些深奧晦澀的咒文都是拉丁文,跟吳可非先前所使用的魔法應該同源,雖然現在不是思考威爾士科林費爾命案的時候,但格洛麗亞難免覺得對方的嫌疑又大了幾分。
    吳可非念誦咒語,霎那間仿佛古老的魔音自天地間誕生,浩浩湯湯蔓延開來,四人明明被困在鏡麵之中,恍惚間竟有一刻感覺自己置身荒原,眼前還有一行披掛著破爛布衣的僧侶朝聖般三叩九拜,隻是他們兜帽下的麵容形同枯槁,衣著未遮蓋住的手臂,或者說本該是手臂的地方,竟然有幹癟的觸手在蠕動。
    它們用皸裂的唇齒低喃,卻像在所有人身邊耳語,天地間沙塵四溢,可怕的狂風將所有人卷入空中。
    喻朝汐不知道是自己的大腦停滯了,還是真的隻過了一瞬間,當她再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是失重的狀態,可還不等她大驚失色,下一刻便一屁股摔地上。
    她齜牙咧嘴地倒抽一口涼氣,疼痛讓她清醒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似乎運氣不錯,沒有距離地麵太高,她在一個大房間裏麵,周圍擺放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都落滿了灰,應該是一個雜物間。
    奇怪,她眼前有一麵懸浮的鏡子,大小與門相近,並且沒有任何邊框裝飾,就這麽孑然獨立,而鏡子後方是一片突兀的漆黑,好像就連光線都隻能止步於此。
    其實還有更詭異的,喻朝汐站在鏡子麵前,竟然沒能從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鏡麵映照著房間內的一切,唯獨少了她的存在。
    什麽意思?她已經死了?難道現在是靈魂狀態嗎?
    她難以置信確認一遍自己並未使用神諭,很顯然她沒有蠢到這種地步,種種古怪的跡象讓她本就不發達的大腦超負荷運轉,幾乎快要宕機了。
    她將手伸向鏡子,觸感冰涼,且紋絲不動,像是一麵牆。
    “有人在嗎?”喻朝汐試探性喊了一聲,聲音已經略微顫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期待有人回應,結果是靜謐無聲。
    她慌張走向房門,轉動把手,開門的一瞬間,她出現在了另外一間房間的鏡子前,依舊沒有她的身影,但鏡子裏有另外一個人,他的雙肩寬厚,在一身西裝的襯托下更是如此,從脖子可以看出這人膚色很黑。
    喻朝汐差點嚇出尖叫,連忙捂著嘴巴使用神諭,扭曲空間中的光線,讓自己變得透明,她完全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男人西裝筆挺,俯身在床頭邊上,似乎在拿什麽東西。
    喻朝汐靜悄悄走到角落,同時注視著那個人,不知為何對方的背影讓她有些熟悉的感覺,但她應該不認識什麽黑人才對。
    想到這裏喻朝汐猛然間瞪大了眼睛,不對,這個人是奧丁!
    他一改往日頹廢的模樣,換上了正經的裝束,差點認不出來。
    奧丁手中拿著一副墨鏡,走到鏡子戴上,然後開始熟練地係領帶,墨鏡後方他用那顆藍色的眼珠漠然地注視著自己的動作,沒有露出一絲多餘的神情,似乎在審視一個完全不相幹的陌生人。
    最後整裝完畢,出了門去。
    待到周圍安靜一陣,喻朝汐大口喘氣的同時現出身影,她剛剛幾乎不敢呼吸,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跟奧丁有關嗎?但看對方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情,吳可非說傳送是隨機的,難道隻是巧合?
    她走到窗邊朝外看去,視野內的景象非常古怪,到處皆是虛無的黑暗,隻有部分區域帶有殘缺的景物,甚至無法看清建築的全貌,不過感覺像是一座莊園,也像是一座殘缺的孤島。
    其實她剛剛使用神諭的時候就發現了異常,空間中的光影不同以往。
    下方的黑暗中有一輛轎車,轎車同樣是殘缺的,隻有兩個後視鏡和車身上的半透明玻璃懸浮在那裏,十分詭異。
    喻朝汐突然皺著眉頭回望了一眼房間中的鏡子,她是能夠操控光影的神諭者,自然對光線十分敏感,她察覺到窗外的景物似乎隻有映射到房間的鏡子中的部分才能夠被她看到,除了下方那輛車,但車的本身就有鏡子,或許正因如此也能被她看到。
    她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金字塔中他們被困在鏡麵,吳可非將他們傳送離開,但她似乎依然停留在鏡麵的世界。
    換句話說,她現在在鏡子裏。
    頭一次感覺自己推理的邏輯如此清晰,沒想到得出的結論如此詭異,但對比之下,如果被傳送到空中或者海裏,現在顯然不算最差的情況,至少還能活著,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會不會都被困在鏡中世界。
    同時似乎也有便利之處,她看向下方那輛轎車,倒要看看奧丁今天鄭重其事的到底要做什麽。
    喻朝汐來到黑暗邊緣走了進去,然後便出現在了車輛後方,她猜測如果鏡外世界中如果有人注意,現在應該能從車身上的玻璃看到她,何況還是奧丁,所以謹慎一點選擇使用神諭總不會出錯。
    她甚至可以直接坐到車裏麵,沒有任何阻礙,簡直比鏡外世界還方便。
    這時她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不出所料沒有信號,要是衛星信號能覆蓋到鏡內空間那才奇怪,當然,鏡子裏麵存在鏡像空間這件事本身更值得奇怪。
    在車上的視野要比房間中一麵單獨的鏡子開闊得多,能夠看到四麵八方的景物,但目之所及最極限的距離跟在鏡外世界差不多。
    等了一會奧丁終於上了車,啟動出發,然後是略顯漫長的路程,途中他還停在了一家花店前,買了一束紫丁香。
    喻朝汐本來覺得奧丁是去約會的,所以頓感索然無味,直到車輛最終行駛到了一處墓園,或許因為與國內文化不同,喻朝汐從未見過占地如此之廣,建設得像是公園一樣的公墓,這裏樹木林立、綠茵遍地,道路寬闊足夠車輛往來,一路上看到不少人站在墓前緬懷逝者。
    甚至還有遊客,公墓也算景點嗎?
    她不知道的是,不少曆史留名的人物都葬在這裏,總之奧丁在其中一處停了下來,他神情嚴肅將那一束紫丁香放到墓碑前,然後佇立無言。
    墓碑上全是法文,喻朝汐無法翻譯,所以她並不清楚奧丁在緬懷誰,於是她拿出手機拍了下來。
    同時她注意到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走進這個場景,正是與奧丁同流合汙的洛基。
    “你怎麽來了?”奧丁甚至沒有轉頭。
    “知道你在這裏。”洛基說道,他也望著墓碑,“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多少年了?”
    “八年。”奧丁不假思索。
    “一切就像是昨天。”洛基感歎。
    “所以我的憤怒沒有絲毫減弱。”
    “我能感受到,就當我在安慰你吧,至少那些人都已經付出了更加慘痛的代價。”洛基說道。
    “遠遠不夠。”奧丁幾乎是咬著牙說這句話,“沒有任何代價值得讓我親眼看著自己和妻子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如果有,就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