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惡夜燃燭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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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對於見慣了奇異景象的黃山和葉佳欣來說同樣如此,他們站在聖路易島上的聖母院前廣場,望著天空中四頭巨型怪物正在緩緩飄蕩,似乎要在這城市中心聚集,鏡子裏滿是生長著惡心肉植的破碎世界,他們仿佛站在了末日中心。
可此時此刻最讓人感到奇怪的並非眼前畫麵,正如前文所言,他們經曆過大風大浪,雖然密教總能夠整出讓人眼前一亮的活,終究不過換一種方式想讓邪神蘇醒。
他們最奇怪的是,眼下的巴黎無人可用,隻有幾位駐巴黎分部的神諭者站在他們周圍,而且這幾位並不是專職處理這種事件的神諭者,他們都有著各自的任務,隻是神諭者這個身份讓他們尚未迷失在星之眷族的精神領域,此前失蹤的幾人裏隻有吳可非重新歸來,但此時並不在場,至於明微,這家夥不是神諭者,就算身在城市中也會變成無意識的傀儡,最離譜的是,就連組織老大周唐林都不見了。
黃山和葉佳欣麵麵相覷,作為神諭部隊長,在這種情形之下卻連一手之數的神諭者都湊不齊,雖然已向總部尋求增援,但巴黎周圍能盡快到場的神諭者並不多,他們還在趕路,卻不知道戰場上的兩位將領連計劃都沒有。
幾人費了一番力氣把粒子炮運至此處,可星之眷族無法被能量束殺死,甚至無法擦傷,之前已經試過了,所以似乎除了幹瞪眼便無事可做。
難道要這樣目送世界分崩離析嗎?
這不是他們的工作吧?
“好像要完蛋了。”葉佳欣說道。
“每次都是好像。”黃山還抱有希望。
“你有什麽辦法嗎?”葉佳欣問。
“等。”
“這算什麽辦法?”
“不是辦法的辦法。”黃山也很無奈。
葉佳欣手機響起恢宏的《英雄交響曲》,她一看是阿圖羅研究員頓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免提接起:“研究員,你在哪?”
“快,找一麵夠大的而且可以移動的鏡子!”手機那頭的語氣很著急,“如果沒有,多找一些小鏡子也行。”
“幹什麽?”黃山問。
“我想到了,星之眷族來自遙遠的時空連續體之外,同時存在於不同的空間中,也就意味著它並非我們看到的那樣無敵,如果能在不同的空間分別對他造成傷害,便有可能使其真正受傷,鏡子就是另外一個空間,之前吳可非他們都在鏡子裏,大概就是這樣,你們邊找邊想吧,快!”
電話掛斷,黃山二人根本懶得思考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們現在隻是急需一個命令把他們從迷茫的狀態中解救出來,於是當即動員:“小夥子們聽到了嗎?行動!”
“你看,等到了。”黃山說。
葉佳欣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麽,男人有時候真的很幼稚。
聖心堂前。
奧丁權當什麽都沒發生,照舊開始喝起了酒,語氣隨意像在聊家常:“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看到你手上的繃帶我第一反應竟然是神也會流血嗎?飛機墜毀你都毫發無傷,竟然有東西能夠傷到你,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如果我告訴你,你能告訴我怎麽把陳璃畫帶出來嗎?”
“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信息。”
“鏡子。”
“鏡子?”奧丁砸吧嘴,“合理,畢竟沒人會防備鏡子。”
明微看著他。
奧丁聳聳肩:“好吧,陳璃畫,她可真是一個懂事的姑娘,你可能不清楚,在告知她我將為她編織夢境的時候,她一點都不反感,我覺得她甚至很期待,也不知道期待的是夢境還是你。”
“為什麽是我?”明微仍然疑惑。
“這個問題我作為外人很難給你準確的答複,我隻是一個略施小計的,至於魔法作用在她身上具體產生了什麽效果並不完全受控,我隻能告訴你魔法的原理是用記憶編織夢境,有且隻有一個在她記憶中對她而言獨一無二的人才能進入她的夢境世界,我當然希望那個人是你,這樣你就不能跟暮色作對,顯然,她也是這麽想的。”奧丁停頓下來喝了口酒,“至於她對你是什麽感情,如果你沒能在她的夢裏找到答案,那麽現實中更不可能有,就算有,你真的在乎嗎?你可是把她拋棄在那裏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明微眼神複雜,走向那張空椅子,坐了下去。
碳酸的氣衝出縫隙發出聲音,奧丁為他開了一罐啤酒,放在他的手邊,但他並未理會。
他有這麽特別嗎?特別到陳璃畫願意跟他共享自己的夢境,願意在他將要離開時卑微地挽留,明明那麽多次他都要說服自己失去她了,甚至以為自己在某些時候已經做到克製情感,不再去思考關於她的事情,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她又會像聖潔的天使那樣把自己溫柔的光芒毫無保留地灑向他?天使張開羽翼站在空中,好像對她的任何祈求都會被恩許,因為他是天使獨一無二的世人。
他真的應該問清楚了,等眼前所有事情落幕,他一定會再次與天使對峙,或許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早該開口的秘密,或許被天使溫柔地拒絕,並得知天使隻是愛著眾生,並未偏愛於他。
明微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拿起了酒,並且喝了一口,這是他第一次喝奧丁的酒,沒有什麽特別的,希望裏麵沒有毒藥。
“你是開車來的嗎?”奧丁問。
“沒事,我連駕照都沒有。”明微回。
奧丁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我沒有拋棄她,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出來。”明微說道。
“跟我解釋沒用。”奧丁說。
“所以她要怎樣才能出來?”明微問。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奧丁搖頭,“那個世界依托於她的存在,她與夢境不分彼此,我想也隻會終結在她生命的盡頭。”
“你說什麽?”明微臉色一變,“她不可能再回到現實嗎?”
“我不知道,我可沒考慮過你跑出伊甸園的可能性,這個魔法在曆史上出現過幾次,無人回歸,與被空鬼抓走類似,你是進入另一個維度的人,而她已經算是維度本身,不同的是我覺得根本沒人會想著離開,那是造物主的伊甸園,一個完全自由的世界,你一直在說要把她帶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根本就不願意離開?”
明微突然沉默。
的確,她很明顯更喜歡哪裏,隻是明微不願承認,想說服自己那隻是被魔法影響的陳璃畫,可能不算完整的她,也並非徹底清醒,說到底,如果她真的放棄了現實,明微不知該如何是好。
遠空,星之眷族像是海中的水母在空中遊動,密密麻麻長長的觸須在空氣中飄舞。
聖心堂前的座椅猶如九界之上的至高王座,奧丁坐鎮於此,世界盡收眼底。
他望著聖母院的方向:“明微,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大區別,你覺得我是騙子,其實你才是,我記得你說過根本不在乎我的計劃,隻要我把陳璃畫還給你就會離開,可如今你明明有選擇的權力,那個世界甚至不會因為我的計劃而毀滅,我用心良苦為你打造了伊甸園,此時此刻你卻坐在這裏。”
他緊接著搖了搖頭:“這個殘破不堪的世界如果沒有愛人,還有什麽值得你留戀?”
明微聞言轉頭看向奧丁,對方臉上的墨鏡倒映著身影。
“奧丁,我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世界是一麵鏡子,你看到的一切都隻是自己,你覺得它殘破不堪,是因為你殘破不堪,我們或許沒有愛人,但此時此刻世界上仍有無數相愛的人正在相擁,即便是無愛者也以自己的方式享有世界,我們的局限並不一定存在於他人的生活,雖然我是IACO的成員,但我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時時刻刻都想拯救世間水火,隻是不想看到這個世界結束罷了。”
奧丁淡淡笑了兩聲:“看著一個毛頭小子在對我說教還真是滑稽。”
場麵沉寂了一會。
“我的愛人在墳墓裏,與我葬在一起。”奧丁麵無表情,“我不指望你能理解,但你是否還記得自己曾在兌換橋上威脅黑熊的情景?你把槍口塞進了他的傷口,用白鱘來威脅他說出陳璃畫的信息,你直視過野獸的眼睛嗎?其實每個人都是野獸,隻是我們愛上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馴服了自己,所以當那個人消失,我便看到了你的眼神,你真的覺得自己比我高尚嗎?我們都願意為所愛之人變成壞人,甚至不惜用對方最愛的人來威脅,你和我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滿身光芒的你,看得清黑暗中的身影嗎?”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聖心堂前,桌上的瓶瓶罐罐劃分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明微自顧自灌了一口酒,氣泡刺激口腔,與記憶中的酒一樣,每一口都隻品嚐出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