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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上時節，天色暗的快，回到家，已經接近黑幕。

    喬初一剛將買來的肉和米放在廚房的桌上，喬正陽就進來了，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聯想起李剛家的事，欲言又止。

    “姐，爸好像生氣了，叫你快點進屋。”

    喬初一點頭，這麽晚才回家，父母生氣擔心，這很正常。想完，她出了廚房，就往堂屋裏頭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喬初一回頭，對上喬正陽嚴肅的眼神，笑了，“你跟著我幹嘛。”

    喬正陽無比嚴肅的看著初一，“姐，你哪來的錢買肉？”

    “一會說，你先去幫媽做飯去。”

    喬初一有些疑惑，喬家一年沒見肉了，原以為買回來肉喬正陽能開心呢，怎麽表情這麽嚴肅？

    喬正陽使勁搖頭，“我剛看到爸拿了根棍子，等下你一個人進去，我怕爸打你。”

    喬初一本來想感動一番的，但是一進屋子，她就把那點感動收回了肚子裏。因為她一進屋迎來的不是棍子，而是一個響亮亮的耳光！大耳光！

    喬初一被打蒙了，身後的喬正陽也跟著蒙了。

    喬正陽有多少年沒見喬振強打過人了？尤其打的還是二姐！喬家不像別人家那麽重男輕女，相反，正因為想到將來女兒要嫁人，喬振強從來不忍心責罵她。

    喬振強臉黑的跟鍋底一樣，手裏拿著根竹棍子，狠狠的抽了下堂屋的供台。

    “跪下！”

    喬正陽趕緊護在初一身前，看著盛怒的喬振強，腿嚇得有些發抖，“爸，你別氣，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讓二姐好好給你解釋。”

    喬振強氣的舉起竹棍子就使狠了往喬正陽身上抽，“天天隻知道玩，不知道好好學習，等下我再好好收拾你！”

    喬正陽疼的一哆嗦，身子依舊沒移開半分，喬初一有些心疼，想要出去，哪知喬正陽硬是將她護在身後不透風。

    “喬振強，你做什麽打閨女，不是你生的不心疼是不是！”

    姚素蘭剛把野菜洗幹淨，剛踏進堂屋就看到這一幕，當下急的操起門口的掃把就往喬振強身上打，紅著眼眶，一邊打一邊罵。

    “天殺的，我懷胎十月，好不容易走趟鬼門關生下的孩子，平時罵都舍不得，憑什麽讓你這樣作踐！”

    喬振強任由姚素蘭往他身上打，鐵青著一張臉，卻是對著喬初一怒吼。

    “跪下！”

    喬初一平靜的走到供桌前，對著祖奶奶祖爺爺的照片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抬頭，對喬正陽使了個眼色，“快帶媽回房。”

    喬正陽搖頭，看了一眼盛怒的喬振強，倔強的不肯動。

    “看什麽！”喬振強回瞪過去，氣的身子都在抖，“還不帶你媽回房啊！要是你媽被氣出個好歹，我不扒了你的皮！”

    姚素蘭的心髒本來就不好，等人進了房，喬初一才對上喬振強的眼睛。

    “爸，你要問什麽，我都會老實回答。”

    雖然剛剛喬振強打了她，但到底沒用上多少力道，喬初一心涼不是沒有，但她前世本來就沒有親人，靈魂又早已經懂事，餘下更多的還是理解。

    喬振強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一點，可轉眼又想起中午聽到的事，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去哪兒了！”

    “進城了！”

    “別給我瞎忽悠，下午見你還沒回，我就給你姐打電話了，你姐說你根本沒去她那！這一天的時間你跑哪去了！”

    “我告訴你喬初一，別以為自己長得漂亮讀了點書就多了不起，你看你大伯家的蓮蓮是不是成績比你還好，人家出去玩了嗎？人家恨不得每天死在書裏頭！我問你你哪來的錢買肉買米，你要是去外麵做什麽不三不四的事來補貼家裏，抓到我不打斷你的腿！”

    “爸，我知道這麽晚回來是我不對，買肉的錢是我憑自己能力賺的，你先別生氣。”喬初耐著心解釋。

    “今天我貪玩去了農貿市場，見他們縣城裏頭雞鴨賣的好，想到了一條賺錢的路子。”

    “賺錢？誰讓你動那心思！”喬振強氣的臉通紅，“你現在就要把心思放在高考上，考上大學你還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嘛！”

    “好過。”喬初一平靜的看著喬振強，頓了頓才說，“可是你們不好過。”

    猶如一道重雷擊過。

    喬振強眼眶一瞬就紅了，他幾度想要說話，奈何喉嚨一直哽著往上翻湧著酸水。

    “爸，現在改革開放，處處都是生機，縣裏頭好多人擺地攤發家致富了，我已經問好價錢了，隻要把隊上想賣雞的人家的雞全部收好，直接送到縣城我聯係的買家手裏就成了。我們試一試吧，萬一有出路呢？”

    喬振強死死的咬牙，將手上的竹棍子扔到地上，轉身用袖子擦了下臉回了房。

    ——

    姚素蘭坐在床邊背著喬振強哭的喘不上氣。

    “她說她好過，我們不好過！她說這話你心不痛嗎？女兒心疼父母有什麽錯了，你罵她罵的那麽狠，你還把不把她當親閨女了！”

    喬振強蹲在房間的角落，吸了一口草煙，他眼眶通紅，心裏一直記著剛剛打在初一臉上的那巴掌。

    今天下地就聽同隊上的人說李家的事，說什麽李家的大閨女窮怕了，進城幹了沒兩天活，就去做了皮肉生意，能賺好多錢。

    那說好聽的是皮肉生意，往不好聽的說，可就是賣，淫啊！

    李家見大閨女賺的多，竟然也一直沒勸，全家心安理得的花著，直到給隔壁村一個混混碰上，回村又大肆宣揚，這才讓大家知道。

    喬振強剛開始也沒多想，隻是下完地回來之後，見喬初一還沒回來，越等越晚，聯想起中午聽說的事，他一顆心都被氣炸了。他可不像李家的那一雙隻知道重男輕女的父母，自家女兒要是不要臉幹出這麽下作的事，他肯定會打斷她的腿。

    可知道真相後的喬振強卻後悔了，悔不當初啊，他女兒多孝順啊，心裏頭裝的全是他們，生怕他們吃苦挨餓，一個人進城就想給他們尋條活路，他那心就像是有針往上麵活生生的紮著疼啊。

    “等下問下初一收雞的事是怎麽回事吧。”

    姚素蘭愣住了，她剛剛雖然一直在房間，但是外麵喬初一說的話也聽的清楚。

    “你是說把村裏的雞全收起來送城裏去？”

    喬振強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手裏的煙熄滅，語氣充滿愧疚：“不管怎麽樣，閨女都為了我們親自去外麵尋找活計，她辛辛苦苦找來的事，我們不能讓它廢了。”

    “再說隔壁的黃家不是一家進城賣瓜子，都發了嗎？我們也要把目光從田裏移開了，改革開放，國家又扶持，現在城裏多的是機會。”

    “可我們家哪裏還有錢？”姚素蘭歎了口氣，“三個孩子就隻有初一讀的書最多，瞥開錢的事，我也信我家閨女。”

    “媽手裏還有點錢，我去借點。”

    姚素蘭無奈搖頭，“你忘記你前天在大哥家下跪，媽她是什麽表情了嗎？”

    恨不得和他們一家撇清關係才好，怎麽可能借錢給他們。

    喬振強聽到這，心情也不好了。

    大哥從小就聰明，也比他和二哥會討母親喜歡，從小到大，一碗水就沒看她端平過。可他不在乎，父親去世的早，母親一個人拉扯他們三個人長大已經很不容易了，不管她是白眼紅眼，他隻要一得了好東西就上趕著送，就想她老人家也開心開心。可隨著他結婚，生了三個孩子，家裏負擔越來越重，他送的東西少了，母親就再也沒有拿好臉色對過他。

    喬振強歎了口氣，“去求下吧，到時候賺錢了再還回去，我們總不能拖大閨女一輩子。”

    想起獨自一人在縣城吃苦的大閨女，姚素蘭聽了也沉默了。

    兩人肯本沒把喬初一剛剛說賺了錢的事放在心上，他們想的是，就算初一真的賺錢了，那賺來的錢也已經都買了肉，就算沒買，自家閨女辛苦一天賺來的錢，他們憑什麽去剝削。

    ——

    破舊不堪的木桌上擺著一大盆紅燒肉，桌子邊上擺了四副碗筷，碗裏麵乘的是滿滿的大白米飯。

    喬振強看著狼吞虎咽的喬正陽，眼眶一下子紅了，心裏暗自自責。

    是他沒用，這麽大半輩子也沒讓自家孩子吃飽過。

    飯後姚素蘭把碗收拾幹淨，喬正陽還在興奮的起哄。

    “姐，你快說是哪來的錢。”

    “別瞎起哄！”喬振強拍了下喬正陽的腦袋，“讓你姐慢慢說。”

    “爸。”喬初一看著身旁一臉愧疚的喬振強，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老喜歡坐在祖奶奶身邊，看她繡花，做衣服？”

    “記得。”喬振強點頭，神色有些懷戀，三個孫子，奶奶最疼的就是他，不僅如此，她老人家還特別喜歡初一這個曾孫子。

    “我從小就愛看祖奶奶繡花做衣服，慢慢的大了就會自己動手琢磨，前天去看姐的時候，又貪玩去了一趟百貨大樓，發現百貨大樓竟然有專門賣掛在牆上的刺繡，價格很貴，我想起家裏有以前貪玩繡出的畫，問了那店家收不收，今天就帶進城了。”

    “原來是這樣。”明白過來的喬振強看著腫著一邊臉卻笑的開心的喬初一，心裏十分痛悔愧疚，“爸爸不該打你，我......”

    “沒事的爸。”喬初一食指戳了戳臉頰，笑了笑，“我理解的，你看，不痛的。”

    姚素蘭狠狠的瞪了喬振強一眼，接著往灶裏添火，尋思著煮個雞蛋能給閨女消消腫，喬正陽看著，不服氣的掀起衣服，“媽，你看我爸打的還有一根棍子印，你得多煮兩個！”

    姚素蘭一臉不耐煩的揮手，“去去去，你皮糙肉厚的哪有你姐金貴。”

    喬正陽不服氣的冷哼，“重女輕男，沒有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