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鹿鳴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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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南帶回了新辦理下來的戶籍交給了大郎君,並帶回消息說,在去衙門辦事的路上遇到了鹿鳴女學的山長李夫子,她正好也去衙門辦事。餘家大郎君和她說了侄女孟家女郎想去鹿鳴女學讀書的事,李夫子說明天正好也有兩個女郎想要插班入學,可以一起去參加考試。她給餘家大郎君留了名帖,讓女郎明天拿著名帖去參加考試。

    大郎君一聽真是驚喜萬分,鹿鳴女學是百年老校了,名額有限,非常難進。

    顧孟縈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戶籍文書,看著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孟縈,和居住的地址文曲巷,並蓋有武陵郡衙的大印。叫了這麽多年顧孟縈,突然改叫孟縈她還有些不習慣。

    大郎君收起戶籍文書,聽說明天還要考試,就拿出千字文出來給她複習一遍,又單獨指出一些難認的字讓她單獨辨認,並寫下來。這些字,孟縈早就熟爛於心。除了極個別生僻不常用的字寫起來不順手,其餘都能讀能寫,大郎君稍稍放下心來。

    第二天卯初,孟縈就被大郎君叫起來梳洗裝扮。大郎君給她挑了一件鵝黃色的襦裙,一雙淡綠色的繡鞋。半夏充分發揮了他的巧手,給孟縈梳了雙髻,戴上粉白的珠花。孟縈照了一下銅鏡,仿若看見了一顆亭亭玉立的小樹苗。

    大郎君說“鵝黃色鮮亮親和,不像大紅色給人壓迫感,縈兒一會兒到地方了不要緊張,夫子問你什麽,正常回答就好。”孟縈為爹爹的細巧心思點讚。

    用罷朝食,尚不到辰時,大郎君說不能讓夫子等學生,要早些出門。出了門,走一刻鍾就到了鹿鳴書院門口,門口有不少馬車停下送上學的小女郎和小郎君。他們碰到教過自己的夫子,都停下來恭恭敬敬地鞠躬問安。

    大郎君遞上名帖,守門的人一看是女學山長的名帖,非常客氣地請他們進了門,並給他們指了道。白芷悄悄地他塞了塊碎銀子,看門的非常客氣地道了謝。

    書院占地很大,景色優美,女學單獨在書院東麵一塊風景最好的地方,有個古樸的大門,一進門的照壁上鐫刻著孟母三遷的故事。進到內裏,才知道這是個二進的院子,前院有個寬敞的大院子可供活動,院子采光很好,亭台軒榭,雕梁畫棟,非常精美。

    考試的教室在前院的西廂房,門口守著個書童。孟縈一行到的最早,書童讓大郎君和白芷在外麵廊下等著,讓孟縈單獨進去。西廂房的擺放有些像麵試的會議室,桌椅是麵對麵放的。

    孟縈先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等著夫子來考試。一會兒又來了個穿粉色襦裙的小女郎,她似乎有些膽怯,緊緊地抓住爹爹的手,不肯自己進來。她爹爹勸了半天,才怯生生地進來坐下。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來了三位夫子。其中一位是女夫子,她年約三十四五,繃著臉麵無表情,一臉嚴肅的樣子。另外兩位夫子一個比較年長,孟縈猜測著大概有五十多吧,蓄著長須,看著一板一眼。另一個夫子則很年輕,看著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氣質清雅,書生氣濃鬱。

    孟縈走上前去鞠了個躬,道了聲“夫子早安。”年長的夫子撫須點頭笑道“小女郎早。”女夫子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坐了下來。年輕的夫子也點了點頭,等年長夫子落座後,方才坐下。

    女夫子起先問了孟縈一些簡單的問題,有些像自我介紹,孟縈都不卑不亢、咬字清晰地回答清楚了。年長夫子問她是否識字,孟縈說念過千字文,能讀會寫。年輕的夫子便拿出千字文,隨意點字讓孟縈讀,發現她果真都認識。又從桌屜裏拿出筆墨紙硯,讓她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挑了些不是太常用的字讓她寫。孟縈用小胖手一筆一劃地寫著,字雖下筆無力,但尚幹淨齊整,都是正確的。年輕夫子就對女夫子和年長夫子點了點頭。

    隨後年輕的夫子又問了孟縈一些簡單的算術題,這對孟縈來說就太簡單了,她對答如流,年輕夫子看她反應敏捷,就有意考考她,出了道簡單的應用題,購買幾樣不同價錢的東西,算總價,年輕夫子剛說完題目,孟縈就已經報出總價了。三位夫子都目露驚訝,驚異於她算術的速度。

    昨夜大郎君一臉緊張地告訴孟縈,讓她一定要好好表現,鹿鳴女學是整個武陵郡最好的學校,夫子都很厲害。考試非常嚴苛,要她認真對待,不可輕忽。孟縈不想讓爹爹失望,認認真真地回答了所有問題。

    女夫子點頭微笑,讓她回到座位上等候。孟縈給三位夫子鞠了個躬,轉身回到座位上。

    年輕夫子示意穿粉色襦裙的小女郎上前,她有些膽怯扭捏,說話細聲細氣。年輕夫子很有耐心,問了她的姓名年齡,是否識字。小女郎還是太膽怯,說話支唔不清。識字很少,女夫子皺起了眉頭,很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小女郎嚇得哇地哭出聲來。

    年輕夫子牽著她的手將她領到門外交給她父親。就在這時,一個身穿大紅騎裝的女郎衝進房間,一邊喘著氣,一邊小聲地說,幸好沒遲到。

    年輕夫子示意紅裝女郎坐下,問她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孟縈對她的名字記憶尤深——張眉,這個名字讓她想起了一個典故張敞畫眉。張眉非常膽大自信,一看就知道在家十分受寵,夫子問她是否識字,她說識得識得,還會背千字文呢。年輕夫子於是說上一句,讓她接下一句。發現千字文前五十句背的還算順暢,後麵就磕巴了。接著又從千字文裏跳著指字讓她認,發現她整句連起來會認,單獨就不是認識了。年輕的夫子覺得有些好笑,又問她會不會寫字。張眉又說,會的會的,我寫給您看。然後跳起來拿起筆開始寫起來,那字糊的一團一團,估計隻有她自己認識吧。三個夫子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覺得很好笑,都輕笑出聲。孟縈也覺得這小女郎超級可愛。

    很快麵試結束了,年輕的夫子把孟縈和張眉領出去交給各自的大人,然後對大人們說,至於是否錄取,明天會派人通知,讓他們在守門的書童處留個地址好派發通知。

    一出書院的大門,大郎君就問孟縈夫子都問了什麽問題,難不難?孟縈就一句一句地複述了夫子的問題,又說了自己的回答,大郎君點點頭說回答不錯。等到明天就知道是否錄取,能上什麽班級了。

    果然,第二日辰時剛過,就聽門房說鹿鳴女學給女郎送通知來了,大郎君親自去接的通知,又打賞了送信的人,向他打聽了一些女學的情況,他喝了兩三盞茶才走,說還要去給另一個女郎送通知。

    大郎君拿著通知交給孟縈,孟縈一看這通知有些像大學錄取通知書,她看見自己被分到丙班。大郎君說女學分甲乙丙丁四個級別,丁班是從千字文學起,為期一年,學會了千字文,識得了一千個漢字,學會正正確握筆描紅,才可以升到丙班。丙班就要開始學論語,學寫字。然後逐漸升班,升到甲班後,成績優秀並準備科考的,可以去參加鹿鳴書院的考試,錄取了就要和小郎君們一起上課,學習舉業文章。

    大郎君說女學那邊夫子管教是否嚴厲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小郎君那邊學習管理十分嚴格,背不出文章,或寫不好字還會受罰——打左手手心,不打右手是因為右手還要寫字。孟縈這才知道原來爹爹也上過鹿鳴書院,並且一直上到甲班,考過秀才之後,因無心科考,隻一心跟著父親行醫製藥,這才下學跟著父親專心學醫。

    孟縈問爹爹是不是也和女郎們做過同窗,大郎君點了點頭說“甲班分兩個班,每個月都有考核,考核最好的上甲一班,剩下的上甲二班。上了甲一班,如果不努力,月末考核成績落後的幾名會被轉到甲二班,而甲二班的前幾名則有機會升到甲一班。”

    孟縈心說夫子們真會玩,末位淘汰製原來是哪個學校都會用啊。

    學校給了孟縈五天的準備時間,大郎君讓孟南去店鋪買些好點的筆墨紙硯;讓半夏趕製一個書袋五天後好用。然後又親自帶著孟縈和禮品回了趟娘家,今天隻有姑姑和沒上學的雙胞胎表弟在家,其他人都忙去了。

    聽說孟縈被鹿鳴女學錄取了,姑姑很高興,忙問她上哪個班,孟縈說是丙班。大表姐餘婉真現在上乙班了,她比孟縈大三歲多,她生日早,已經過了十歲的生日。大郎君說三天後做東,請妹妹、妹夫們和孩子們一起去文曲巷做客。姑姑笑著應下了。

    孟縈看著爹爹意氣風發的樣子,深受感染。覺得爹爹自和離之後看著好像年輕了許多,每日心情愉悅,一切事情都順利起來。

    從姑姑家出來,大郎君帶著孟縈往莊子去了。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孟縈覺得自己也幫不了什麽忙,就帶著白芷去半山上的溫泉遊泳去了。

    大郎君從莊子裏挑選了兩個會做飯的夥夫要帶到文曲巷,又選了幾個老實本分的小廝帶過去做些粗使的活計。

    孟縈在莊子上的日子總是悠閑自在的,每天恨不得泡在水裏,她像魚一樣在水裏自由翻滾、鍛煉水性。

    大郎君林林總總處理了不少事情,現在正是春耕忙碌得時節,等夏季不忙的時候,再來操心那幾房陪嫁的婚事……

    作者有話說

    張敞畫眉典故

    漢宣帝時期,有個叫張敞的人,家在當時的平陽,祖孫都是做官的,到他的時候,漢宣帝封他為京兆尹,也就是管理首都的最高行政長官。

    張敞小時候一直生活在老家,經常跟村裏孩子們玩耍。

    有一次,跟鄰居家的幾個孩子玩過家家時,玩的有點忘乎所以,便與一個女孩發生了口角,他居然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砸傷了那個女孩子。看著那女孩血流滿麵的情形,他害怕的跑回家了。

    沒想到,那女孩的家人並沒有像他所預想的,到他家去告訴他父母,而是采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這件事卻讓他很內疚。

    沒過多久,他父親被調到別處做官,他也便跟隨父母離開了老家。

    由於家庭的熏陶和耳濡目染,他青年時期便走上了仕途。

    有一次,他回老家探親時,無意中聽家人說起兒時曾被他砸傷的那個女子,因為損傷了眉毛,直到如今仍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家嫁出去。

    他聽後非常震驚,沒想到那時自己無意中曾惹下的禍,竟然讓人家以終身來賠付。

    於是,他在自責之餘竟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娶那女子為妻。

    那女子的容貌除了左眼上方眉毛有段損傷之外,也算是姣好。

    當女子知道張敞要娶她為妻時,竟然有點驚異,她也是一個知書達禮的女子。

    她轉念一想,此事感覺有些不妥。雖然自己是因為他失手而為,但那時大家畢竟還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如果因為這事而連累了他的一生,那時也是她心有所愧疚的。所以,她告訴張敞一定要考慮清楚之後,再做決定,這畢竟是每個人一生中的大事,別到時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後悔終身。

    但張敞心意已決。雙方父母也都是很開明的人,對這樁婚事也沒有表示出什麽不同意見,婚禮也就如期舉行了。

    婚後,妻子就跟隨他輾轉各地。直到後來他做了九年的京兆尹,才算是在京城安頓下來。

    張敞做官處事快捷,賞罰分明,碰到惡人決不姑息,但也經常對犯小過者放給不治。張敞做京兆尹時的做法和趙廣漢差不多,但廣置耳目,懲奸除惡不如廣漢。然而張敞除了用刑罰之外,施政也用儒家之道,經常表彰賢善。京城人多,且高官也比較多,因此做京兆尹長的不會超過兩三年,短的甚至隻能做幾個月,經常是因罪丟官。隻有趙廣漢和張敞兩個人做這個官做的時間長。張敞做京兆尹時,朝廷商議大事時,他引經據典,處理適宜,大臣們都非常佩服他。但是張敞沒有做官的威儀,有時下朝,經過章台街時,讓車夫趕馬快跑,自己用折扇拍馬。

    張敞和他的太太感情很好,因為他太太幼時的傷,眉角有了缺點,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太太畫眉後,才去上班。長安城中傳說張京兆畫的眉毛很嫵媚。有司就用這些事來參奏張敞。一次,漢宣帝在朝廷中當著很多大臣對張敞問起這件事。張敞就說“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意思是夫婦之間,在閨房之中,還有比畫眉更過頭的玩樂事情,你隻要問我國家大事做好沒有,我替太太畫不畫眉,你管它幹什麽?皇帝愛惜他的才能,沒有責備他。

    後此典故與韓壽偷香,相如竊玉、沈約瘦腰合稱古代四大風流韻事。

    唐朱慶餘《近侍上張水部》“妝罷低頭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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