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芷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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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買回來的男子是白芷的生身父親,他父親何知許,江南人士,母親早亡,嫡姐和父親又不容人,為父不慈,後來何知許的爹爹又病逝,當時何知許已有了秀才功名,如要繼續科考,就需要繼續讀書,還需花費大量銀錢,讀成之後,最終還要嫁出去,他嫡姐和父親認為不值當。他隻好帶著爹爹留給他的一點錢財去省城考取舉人,中舉後,掙了些銀錢,接著又北上長安去考取功名。開元一四一年中了兩榜進士。中進士後,他不滿二十五,尚未婚配。被小世家蘇家家主看上,為自家女郎求娶,蘇家女郎當時年近十八。婚前兩人見過一麵,蘇家女郎長相清婉,兩人雖未如何交往,但何知許已暗暗心動。蘇家家主在兵部任四品兵部郎中,蘇家幾輩人的積累,在長安世家中也算有一席之地。蘇家女郎不喜科考,沒有功名,蘇家家主為了延續家族興旺,榜下捉婿,讓自家女郎娶了新科進士何知許。

    何知許嫁給蘇家女郎後,又考過翰林院庶吉士,而蘇家女郎也很快就有了身孕。長子出生後,何知許見妻主雖然未能為自己生下嫡長女,但他仍是非常喜歡嫡長子,給他取名蘇何薌,諧音蘇合香。將他視若珍寶,妻主納娶側夫後,何知許就一直親手帶著長子,三歲給他開蒙,五歲又請了劍客教他習武,小蘇何薌非常懂事,又肯吃苦,讓何知許倍感欣慰。

    蘇何薌八歲那年,他母親決定再給他父親生個孩子,兩人準備了幾個月,蘇家娘子才有了身孕,可還沒有來得及生下這個孩子,蘇家就卷入了兵部貪墨案。邊關士兵冬日糧草短缺,棉衣無著,為此鬧到了女皇那裏,女皇震怒,下令徹查。蘇家家主和兵部尚書交往頗深,為此被一同查辦。蘇家上下百十口全被下獄,若不是蘇家家主是女子,恐怕也會和兵部尚書一起問斬,為此,蘇家女子皆被判入女樓,終身不得贖;蘇家男子十四歲以下全部發賣,十四歲以上流放嶺南瘴癘之地。

    蘇何薌當時剛滿八歲,在官方的人牙子那裏呆了三天,就被長安的怡和樓買走了。可憐世家子,一朝淪為青樓裏的小倌兒。他如何能接受這般命運?怡和樓自然有一套專門製服這等小童的辦法,挨打、餓飯、針紮是常有的事,更多的是那些細細碎碎的精神折磨。容嬤嬤的那一套充分派上了用場,不出三個月那些和蘇何薌一起買進來的小童都被馴服了,然後樓裏的教習師傅開始教他們琴棋書畫以顯得高雅,又教他們如何取悅來樓裏尋歡作樂的女子和男子。四年下來,教習師傅發現見蘇何薌表麵溫順,內裏反抗,實在是難以馴服,不能留在長安這種達官貴人遍地走的地方,就把他分到了武陵的怡和樓。在武陵怡和樓,蘇何薌依然從骨子裏默默地反抗,樓裏的爹爹看到他這樣很是生氣,押著他在房間後麵看別的小倌兒如何取悅客人,服侍客人,又引誘他,企圖讓他貪戀樓子裏紙迷金醉的生活,可依然難以馴服他,為此樓裏的爹爹很頭疼,給樓裏的常客趙財主抱怨新來小倌兒的不服管教,趙財主一聽很感興趣啊,他最是喜歡收服有傲骨的小。一見蘇何薌那俊俏的小模樣,心生歡喜,願意出一千兩銀子買蘇何薌的初夜,半個月後就要。樓裏的爹爹無良,蘇何薌才十二,按理說應該等到他十五才可以讓他接客,可現在趙財主願意出高價賣他的初夜,縱使等他到十五歲,也未必就能拍得到這麽高的價錢。為此樓裏的爹爹就讓蘇何薌半個月後準備伺候趙財主。其他小倌兒一聽趙財主,都嚇得不行。趙財主成親前就喜歡,給了他那貪財的妻主一大筆銀子,讓她為自己生了一對小郎後,就帶著兩個小郎和離,立了獨戶,自此流連歡場,更加肆無忌憚。趙財主最是能折磨人,樓裏讓他的小倌兒最後基本上不死也殘了。大家都一臉同情地看著蘇何薌,希望趙財主看他小,能憐香惜玉一點,留他條性命。

    蘇何薌得知自己未來的命運,反而平靜下來。還有三天就要去伺候趙財主了,他讓樓裏的小廝給他買了兩份榛子糕,他知道自己不能吃榛子,因為一吃,幾乎是要命的,身上起紅疹,發燒,呼吸困難。

    他抱著赴死之心吃完了整盤榛子糕,又準備了一些放到自己中衣的暗袋裏。然後靜靜地等待自己的命運,很快他就渾身起滿了紅色的皰疹,發起了高燒,樓裏的爹爹一看,忙招來樓裏給小倌兒們看病的醫者,那人隻擅長看男科各種疾病,並不太擅長看其他的病。他一看蘇何薌發了高燒,滿身起皰疹,呼吸困難,像極了天花。他以為他得了傳染極厲害的天花,嚇了一跳,連忙讓樓裏的爹爹將蘇何薌隔離開,以免傳染給別人。

    樓裏的爹爹讓人將蘇何薌搬到了一間偏僻的屋子,等了三天,發現他身上的紅疹仍未消退,反而陷入了昏迷,喪失了意識。鴇兒爹怕他死在樓子裏晦氣,萬一被客人發現了,傳出去,就沒人肯來樓裏玩了。趁著清晨人少,樓裏的鴇兒爹讓人用破席子將蘇何薌卷起來,直接扔到了亂葬崗。

    蘇何薌在亂葬崗躺了快一天,黃昏的時候,聽到不遠的路上有馬車經過的聲音,他用盡全身力氣呼救。恰逢大郎君和孟北駕車路過此地,聽到了微弱的呼救聲,大郎君走下道路,循著聲音找到了亂葬崗,看到了躺在破席裏蘇何薌。大郎君看他渾身起疹子,還發著燒,再不救治就會死了,遂起了憐憫之心,將他救了回去。

    過了七天,蘇何薌才慢慢恢複過來,大郎君見他是個俊俏的小郎君,安安靜靜。問他家人在何處,他隻說沒了家人。他借宿在破廟裏,因得了病,被乞丐們給扔到了亂葬崗。

    大郎君無意深挖他的身世,隻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等他徹底康複,就放他離開。蘇何薌見大郎君麵慈心善,離了大郎君他的命運會如何,他很清楚。於是跪下來懇求大郎君收留,為奴為仆都可以。隻是他沒有戶籍,大郎君也不敢輕易收留。恰巧大郎君的陪嫁王家娘子的大郎意外沒了,尚未銷戶。孟北就讓蘇何薌用了王家大郎的身份留了下來,大郎君重新給他取名白芷,讓孟北教他武藝,將來當個得力人手培養。後來發現他非常聰慧,又勤奮刻苦,還識文斷字,遂起了愛才之心,留在身邊當了學徒,放到龍陽縣的藥房做個幫手。

    這些年大郎君觀察他腦子好用,做事又踏實,忠心耿耿,很知道感恩。想著如果自己的二郎還活著,應該也有這麽大吧!他把對二郎的愛一部分轉移到了白芷的身上而不自知。孟縈出事後,沒有合適的人來照顧她,就把白芷和半夏派過去照顧。這一年多下來,自家女郎好像也習慣了白芷的照顧。現在白芷的父親因為女皇的赦免,來武陵尋他。大郎君願意放他們父子歸家,可何知許現在身染重病,沉屙已久,如不及時救治,很快就會撒手人寰。再說他們也沒有親人了,何知許娘家是回不去了,縱使回去他姐姐也不會接納他們父子。如果從大郎君家離開,真的就走投無路了,再加上他們的身份又見不得光,留在大郎君身邊就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大郎君父女於他們父子有救命之恩,就算是為了報恩也要留在他們身邊。

    孟縈沒想到,白芷的身世如此多舛,又見他爹爹實在可憐,心生憐憫,淚汪汪地看著大郎君。

    大郎君這些年將白芷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對他猶如自家小郎,可他和他爹爹的身份始終是個問題。沉吟片刻道“如果你們父子留在孟家,就不能相認,白芷身份仍是王家大郎,你父親我自會救治,等他病好,就算是為縈兒請的夫子吧,如果何夫子你能讓縈兒考取進士功名,我自會還你身契,讓她給你養老,你們看這樣如何?”

    他們父子一聽,哪有不許的道理。孟縈一聽,怎麽又多了位夫子?真是學海無涯呀!

    大郎君又讓白芷起誓,終其一生都不準背叛縈娘。將來長大,至於縈娘是否願意納他為侍夫或側夫,全憑他的本事。

    自此之後,孟縈就覺得白芷對自己比之以前好像有所不同,可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反正她是個心大的人,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因為她每日牽掛的是她的掙錢大計。

    何夫子在大郎君的調理下,一天天好起來。他主要是流放過程中風裏來雨裏去,過度勞累,加上飲食不濟,長期營養不良,又時刻牽掛著自家兒郎,才會導致身體受損嚴重。他在流放地就一直找人打聽蘇何薌,聽人說他被賣到了怡和樓,他心疼的不得了。後來又聽說他到了武陵的怡和樓。女皇的赦令一到,他就立馬風雨兼程地趕往武陵,到了怡和樓一問,才知原來四年前,蘇何薌就病逝了。何夫子當時如遭雷擊,求生無望,大病一場。要不是碰到閑逛的孟縈和白芷,他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何夫子隻比大郎君大五六歲,但他看著像是個耄耋老人,而大郎君看著卻如二十出頭的青年郎君,俊俏儒雅,氣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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