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思考阿琳娜說的這段信息量極大的內容。

    門扉提供了星球級別的資源，與不受位麵戰爭侵擾的樂土，而司命之戰，則能提供超脫的機會？

    眾人沉默良久，終於有人開口問道：“這些...有什麽證據證實麽？獲得超脫，又是怎麽一種形式？”

    “證據就是迄今為止，我們幾家大型公會組織所收集到的，幾十萬起劇本任務背景資料的匯總。”

    阿琳娜說道：“這部分內容，是任何一個個體玩家都無法完全掌握的，

    包括我們，也是最近才因為屍毗王事件，開始互通有無，並且從中察覺到微妙規律。

    我們發現，在許多現代地球接近的劇本任務當中，也會出現和地球一樣的廣譜神係——絕大多數玩家也察覺到了，並將其當做是殺場遊戲的某種設定。

    然而，微妙的地方在於，雖然神係的分布是廣譜的，但不同劇本世界，在神明的具體細節上卻存在偏差。

    比如，在某些世界中，北歐區域的日耳曼人，成為了那個世界傳播宗教信仰的主要種族，

    他們統一了歐洲，推行部落製度，讓東西羅馬帝國提早滅亡，

    血染塞納河、萊茵河口，公審教廷教宗。

    當地世界的最大節日，不是聖誕節，而是仲夏節，

    水葬，或者海葬風俗的傳播程度，也遠遠高於火葬或者土葬。

    等等細枝末節，隱藏在背景資料當中，

    證明在那個世界，北歐神話在傳播與延續領域，擁有更明顯的優勢。

    玩家總能看到千奇百怪的劇本世界，

    比如全員僧侶，學校裏教授佛經的；全球人類聚集在孤島之上，信仰海神波塞冬，定期向其獻上白牛祭品的。

    這些奇奇怪怪的世界，經過整理歸納與大數據分析後，呈現出很有意思的結論——目前為止，劇本任務世界裏的各神係神話傳播指數（該指數統合了頻率、強度、廣度、深度等數據），

    與現實世界曆史上，各神係神話傳說在傳播領域的曲線相一致。

    在現實世界傳播越廣，越多人信仰的神係，在劇本任務中的優勢就越大——關鍵的地方在於，這種優勢是橫向的。

    美洲神話的羽蛇神，最早見於奧爾梅克文明，後來被阿茲特克人稱為魁劄爾科亞特爾，瑪雅人稱作庫庫爾坎。

    現在奧爾梅克文明、阿茲特克文明、瑪雅文明都已經滅亡，但羽蛇神在劇本世界中的影響力，仍和同時期古希臘神話相差無幾。

    中美洲的奧爾梅克文明是印第安文明之母，可追溯至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初，

    而古希臘文明，差不多也能追溯至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100年的克裏特島米諾斯文明。

    兩者年代相近。

    即，如果羽蛇神與古希臘神係同時間產生，且當時具有相同影響力，擁有規模相近的信眾。

    那麽他們後續對劇本世界的影響，也是同等的——不管後來這兩個神係神話傳說與信奉者的命運。

    如果用證據倒推回去，也許可以證實一個理論，

    超凡者活著時候的實力，決定他成為神的力量，

    成神的力量，決定他對劇本世界的潛移默化影響。

    而這種影響，又決定了，不管神明在現實世界地球的信仰有沒有斷絕，他們依然能夠複活歸來。”

    阿琳娜頓了一下，眼角餘光掃過全球超自然聯盟的領導人與米迦勒，沉聲說道：“我們認為，這就是司命之戰的本質。

    司命之戰的獎品——也可能是附屬獎品，就是讓玩家可以將影響力投放到更多的下級世界。

    玩家可以無視這一點，

    也可以利用這一便利，選擇封神道路。

    如果他選擇封神，那麽這一便利就會轉化為極大的優勢。

    他將永遠不會死去，哪怕他在現實世界的信仰被人遺忘，信眾被人消滅。進而獲得字麵意義上的不朽。”

    不朽...

    會議室中的氣氛再一次壓抑凝固起來，

    玩家群體當中，狂信者的比例並不大，特別是在他們知道所謂神明也隻是更強大的超凡者之後，願意堅持信仰的人就更少了。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神明，對不朽的敬畏與恐懼。

    “這套理論，也順便解釋了其他一些疑點。

    比如，劇本任務中出現的、與地球相接近的神話背景，都是古代，沒有近現代。近現代許多後人增添上去的神話設定，在劇本世界中並不存在。

    而近現代許多人造的文化符號，比如飛天意麵之神，在幾十萬起劇本世界中也沒見到一例——飛天意麵之神是現代人臆造出來的，沒有超脫屬性。”

    阿琳娜說道：“真正的神明，是殺不死的。至少用常規方法無法殺死。因為他們存在而又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怪物聯盟公會的代表皺眉問道：“...那，大衛剛剛在天空競技場裏遇到的雷神托爾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是真的神明，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憑什麽又資格出現在司命之戰裏？”

    阿琳娜聽到問題，與全球超自然聯盟的管理層們對視一眼，點頭說道：“我們傾向於，他是未能完全複活的神明。

    就像剛才提到的那樣，古代曆屆沙場遊戲中最強大的超凡者，很多會選擇走上信仰封神道路，想在死後延續自身存在。

    當然，連現在很多普通超凡者都知道，信仰封神，其實就是將自己原有人格消滅，讓信眾腦海中所幻想的神明形象，取而代之。

    變成另一個人，

    和死了，或者成為僵屍，也差不多。

    那麽，如果這條延續自身的道路這麽坎坷，性價比又這麽低，還有死後沉眠的風險，為什麽那些驚才豔豔的超凡者會不約而同選擇呢？

    綜合異學會、鍾樓、梵蒂岡等多處的古籍，我們認為，這種不完全複活，會在某種時機變為完全複活——神明在不同劇本世界都有影響力，

    一些宗教氛圍格外濃鬱的星球上，甚至會催生出超凡者，乃至玩家。

    劇本世界也是有玩家存在的，既有本土隨機征兆的玩家，也有殺死地球玩家後，繼承的玩家資格。

    當這種情況發生時，

    那些懷有強烈宗教信仰的超凡者，就會成為神明可以掌控的存在，

    聖者、人間行走、使徒，都是這些人的稱呼。

    這些聖者從小都生長在絕對的宗教氛圍中，甚至於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視為是，神明的容器與載體...”

    “載體？等等，你是說...”

    “沒錯，我們認為，在剛才天空競技場中擊敗大衛的，就是雷神托爾，在某個劇本世界裏，選定的載體。”

    阿琳娜點頭說道：“不止是雷神托爾，在上次殺場遊戲版本更新後，我們幾個公會組織，收到了數百份劇本世界資料，其中有上百起發現疑似神明的目擊證明。

    在殺場遊戲版本更新後，古代神明確實蘇醒了，不止是在我們的世界，同時還在他們曾經掌控過的、數以千計的劇本世界當中。”

    “這...”

    鯨歌的黑色木馬聽得目瞪口呆，但心底卻沒有那麽驚訝。

    作為鯨歌組織挑選出來的參賽者，他在賽前也查閱到過相當多的資料，心底對於司命之戰以及神明的本質，有著隱隱猜測。

    “我們知道古代神明很強，但沒想過會有那麽強，”

    機巧公會的钜子苦笑道：“哪怕在死後，影響力也能傳播到幾十萬個劇本世界當中。”

    “這很正常，不是麽？”

    真理之側幽幽道：“抬頭看看月球就知道了，哪怕是神話時代遺留下來的蜃龍，現在都能獨占月球，令凡人望塵莫及。

    神明比想象中強大一些，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真理之側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阿琳娜，緩緩說道：“我手頭上也有一些資料，

    這麽說來，那些蘇醒的神明，也選好了自己的載體、替身、聖者，

    或者說使徒，

    來參加這一次的司命之戰？

    如果他們能從中勝出，就可以借助幾十萬個劇本世界裏的影響力，真正複活？”

    “我們猜測是這樣。”

    阿琳娜點頭道：“真理之側先生您是操控靈魂方麵的大師，不知道您有什麽意見？”

    “我隻是比較擅長用靈能創造東西而已，心靈方麵並不是我的專精，況且，我也沒選擇信仰封神道路。”

    真理之側緩慢道：“這個問題，有人比我更有資格回答。”

    這位惡魔科學家聯盟的公會會長，慢慢轉過頭來，隨著他的動作一起，會議室中的眾人將目光轉向了從一開始就沉默至今的，李昂。

    “都看我做什麽？”

    李昂前傾身子，讓背部離開椅子，淡淡道：“我臉上有花麽？”

    “咳咳，”

    鍾樓的塞爾蘇斯輕咳一聲說道：“李先生，您應該是目前殺場遊戲裏，在信仰封神道路上走得最遠的存在。

    您覺得，那些神明是不是會借著這次司命之戰，以完整形態歸來。”

    “我就是一個沒有勢力依靠、得不到太多情報的弱勢孤狼玩家而已，

    你現在要我討論關於幾十萬個世界的興衰、神明的複蘇，我很難辦啊。”

    李昂攤了攤手，他獲取的情報，很多是通過蟲巢偵查兵蜂，以及自己利用門扉和終端售貨機得到的，

    是比普通玩家要多很多，但肯定比不上梵蒂岡、鍾樓、異學會這種古老組織。

    “不過，看你們現在這茫然的姿態，我也大致能猜到一些東西。”

    他看向阿琳娜說道：“我想，梵蒂岡、鍾樓、異學會等組織手上，都有關於神明會複蘇的記載吧？

    以極為隱晦的形式，記載在古籍上麵。”

    阿琳娜點了點頭，“是的。”

    李昂若有所思道：“那麽，這些記載中，應該並沒有提到神明真正複活過的案例，一次也沒有。

    同時，也沒有關於神明會在什麽時候複蘇的具體說明。”

    “這個...”

    阿琳娜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回答，旁邊的全球超自然聯盟秘書長見狀點頭道：“是這樣沒錯，您是怎麽知道的呢？”

    “如果神明能這麽簡單複活，屍毗王就不用費勁千辛萬苦，蟄伏到現在了。”

    李昂眯著眼睛，回憶著在【永別吾愛】劇本任務中遇到的屍毗王分身，以及對方最後交代的話語。

    依靠信仰之力“永生”的神明，都隻是寄生在凡人族群之上的寄生蟲。

    “神明是很強大，但並非無可戰勝。

    首先，他們之前沒有複活過，現在僅僅是第一次，證明他們在死亡時，隻是有某種預感，做出布局。

    其次，一個神明，很可能隻在一個劇本世界裏，擁有聖者。

    雖然我不像你們一樣擁有幾十萬份劇本世界資料，但隨便想想就能猜到，

    要完美滿足聖者條件有多困難——神明要在當地世界有著巨大的、可以洗腦的影響力，有著數以億計的信徒，並且信徒中，還必須產生玩家。

    最後那名玩家，還得堅持信仰，不會因為自身擁有超凡力量而背棄神明，甘願作為神明的替身。

    哪怕以幾十萬個世界作為分母，能誕生的分子也少得可憐。

    不是所有神明都擁有聖者，地球上誕生過的成千上萬神明，可能隻有幾百位，甚至幾十位，在其他世界擁有聖者，

    正好能參加此次司命之戰。”

    李昂漫不經心得用指關節敲打著桌子，淡淡道：“當然，哪怕幾十個神明聖者，也是難以對付的存在了。

    如果真的讓他們複活，說不定會發生對於地球文明而言，糟糕無比的事情。

    神明擁有凡人難以想象的偉力，說不定擁有自我意識的完全體神明，在回歸地球後，可以複活同一神係中，其他的神祇。

    你們想一想，那些神係的中點，都在地球，

    地球以及地球上的居民，對於他們而言必然存在某種特殊意義。

    當數以百計、千計的神祇複活歸來，地球上的超凡者，就成為了必須處理的刺頭。

    要麽信仰他們，要麽幹脆去死。

    而地球，也成為了他們開展神戰，甚至是與其他星門世界開啟位麵戰爭的戰場。

    這就是你們想要我給出的分析吧？

    告訴所有超凡者，在司命之戰裏遇到的神明使徒，不是友軍，而是不能共存的死敵。”

    李昂環顧整間會議室，平淡目光略過米迦勒的銀白鎧甲。

    聖者，使徒。

    米迦勒的身份與力量來源，到底是什麽？

    素霓笙在司命之戰中將會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甚至李昂自己，如果說其他超凡者在可能出現的神明聖者麵前，還能歸順求饒，那麽已經走上了信仰封神這條不歸路的他，絕無退讓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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