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渡念(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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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抓住了嗎?”

    來人輕聲問道,她進屋的時候捎來股茉莉花香,是司妍最常用的脂膏。金哥見有人來便很識相地走了,於是沈維哲得意地指著籠子,說:“喏,就在這兒。”

    腳步聲驀然停住了,那人似乎故意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遠遠地看著。她還有幾分害怕的,等了很久方才婀娜地邁起碎步,慢慢走到白熾燈下。

    白熾燈的光微弱幽冷,投落在她身上平添幾分鬼氣。她本來就是鬼,當初若不是蕭玉見她可憐,她就是個沒人要的孤魂野鬼。如今成不了人的殘魂殘魄,偏偏打扮得像人,塗著摩登的西洋胭脂,還染了紅指甲,隻是笑起來的時候容易露底,眉梢嘴唇僵硬得如陶偶。

    月清不敢靠近鐵籠,因為上麵有法力,她就站在一米開外,對籠子裏的貓說:“你對他不好。”

    對誰不好?司妍不明白,她蜷縮成毛球,就像隻極為普通的貓甩起長尾。

    月清自顧自地繼續埋怨:“你一直打他、罵他、欺負他,你真是壞透了。”

    司妍終於聽出個三四,原來月清在替她的主人心疼。說到蕭玉,司妍並沒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反是他做的那些事老把她連累,僻如此時。

    司妍默默地歎了口氣,提不起責怪蕭玉的勁道,她也懶得理月清,幹脆閉眼睡覺。

    月清最受不了她這般模樣,恨得牙癢癢,她突然拾起根鐵絲,穿過籠孔朝黑貓身上刺去。黑貓受驚,突然跳起,一觸到籠網她的毛就燒了起來,眨眼之間變成團火球。

    沈維哲嚇著了,扯開嗓子叫手下端盆水滅火。月清連忙攔住他。

    “她死不了的。”

    話音剛落,火就慢慢熄滅了,籠子裏的貓成了焦炭,身上還冒著騰騰白煙。

    這一看就是死了的,怎麽說死不了呢?沈維哲又驚又怕,他湊到籠前想看個究竟,偏在這時候貓屍動了,他嚇得縮回來,連忙躲到月清身後瞪圓雙眼。

    燒焦的貓竟然費力地站了起來,朝月清發出一聲嘶吼,緊接著它的毛發從頭到尾慢慢長齊,眨眼間煥然一新。

    死貓複活,千年不遇。這回沈維哲算開了眼,足足愣了半刻鍾。他以為自己剛才在做夢,於是就學著月清的樣子拿鐵絲狠命戳籠子裏的貓。貓蜷成團兒不再動了,哪怕被他刺得鮮血淋漓它也不肯動。

    “我就不相信了!”沈維哲擼起西裝袖管把鐵籠掀個底朝天。關在籠裏的貓兒始料不及,翻個跟頭隨籠滾到地,“嘩”地一團熾火燃起……

    沈維哲看戲似的看得津津有味,都不覺困了,他就像盯著螞蟻窩似的,看黑貓一遍又一遍死而複生。

    “嘿嘿,稀奇真是稀奇!”沈維哲高興得手舞足蹈,連連拍手。“我要把它拿給日本人研藥,你要知道日本人的醫療技術可是相當厲害呀!聽說他們還在做什麽實驗,有了它我還怕沒有官當嗎?!”

    沈維哲掩不住得意仰天大笑,月清聽後也很高興,她根本不在乎什麽人,她隻在乎誰能把司妍弄死。

    夜長夢多,沈維哲當即打電話給日本憲令部,日本軍官山木大佐不相信他的話,親自帶著小分隊來到碼頭倉庫。沈維哲還沒說就是這隻貓,山木大佐就拔出刺刀穿過籠孔,一下子紮穿籠中貓的頭顱。

    貓沒有流血,山木大佐緩緩拔出軍刀時,刀尖很幹淨。他拿出白絹細細擦拭刀刃,粗眉擰緊,唇上那簇小胡須皺了又皺。

    “沈桑,你……”

    生硬的中國話未說完,貓腦袋上的刀孔就漸漸愈合了。它的耳朵動了下,像是被風吹撩的,隨後它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虐殺它一遍又一遍的眾人。

    山木大佐重重地點頭,連笑起來的模樣都分外嚴肅,他打了通電話,在電話裏“嗨!嗨!嗨!”地說很久,電話一掛斷,他就以硬綁綁的口吻對沈維哲說:“我叫了架飛機,立馬把它送到東北去。”

    他們要把貓送到東北地下實驗室去。沈維哲不知道其中可怕,他隻看到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

    沈維哲立馬讓人準備,而後以幾道黃符把關貓的籠子包裹。這下黑貓徹底不能動了,它就像風幹的臘肉任人宰割。

    當晚飛機就飛走了,沈維哲想拉月清一起走,月清卻不答應,她笑靨如花,眉目含情,隻是裏麵的“情”並非為了他。

    既然她不肯走,沈維哲也就算了,他叫幾個人抬起關貓的大木箱子同山木佐登上飛往東北的飛機。

    蕭玉在醫院呆了一夜。

    菲兒打針嗎、啡後靜靜地睡著了。蕭玉就坐在病床邊看著窗外的天由黑轉白,漫長地盼待著那道炫目曙光。天陰,到早上七八點時,天依舊陰沉,猶如洗不幹淨的灰布蒙著。或許是沒看到日升,蕭玉的心越來越沉。

    “司妍應該到家了吧。”他想。昨晚司妍定是玩得很盡興,而且又有宋紹勳的“照顧”。若是沒見著倒好,偏偏是看見了,蕭玉很後悔,後悔為何要去摻一腳。

    司妍鮮有對人動情的時候,他記得前次她與男人交好已過幾百年,那時的他也隻能看著,看著她倚在別人懷裏、看著她與別人眉目傳情。

    他沒資格,沒資格去阻止她,甚至沒資格去嫉妒。他算什麽?一隻鳥、共事的搭檔,僅此而已。這麽多年,她連句喜歡都沒說過,而他想說卻說不出來。

    蕭玉厭倦了,從沒像現在這麽疲憊,他真希望自己能像司妍,忘卻前塵。

    “唔……”

    病床上的人兒醒了,不自覺地伸手拉住他。蕭玉緩過神,回頭時就看到菲兒的圓眼,清澈明亮又流露出對他的倚賴。

    “你沒睡嗎?”菲兒先開的口,軟糯的聲音裏滿是關愛。

    蕭玉搖搖頭:“我不用睡。”我不像那隻貓。

    菲兒又問:“你餓了沒?先去吃點東西吧。”

    蕭玉愣了下,他是有點想吃……想吃她包的餛飩了。

    “我先回去看看。”他突然站起身,還沒走,就有人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蕭玉回眸望去,竟然是宋紹勳,他眼露疲憊,麵色泛青,也像是一晚上沒睡。

    “我是來找司妍的,剛剛去過你家沒見到她,聽管事說你在醫院,於是我就來了。”

    宋紹勳少了平時的儒雅風度,說話快得叫人聽不清。

    蕭玉嫌棄地甩開搭在肩上的手,好聲沒好氣地回他:“你問我幹嘛,昨晚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