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渡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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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失蹤學生終於被找到了, 這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而讓人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六死一暈迷的事情。據知情者稱,搜救隊是在山峽裏找到這七個學生, 他們搭了三個帳蓬,帳蓬外有食物和充足的水。
搜救隊乍一眼看去大鬆口氣,心想他們定是活著, 但撩開帳蓬之後被血腥的場景嚇破膽, 六具開膛破肚的屍體,還有一個躺在粘稠血泊中的裸、體女孩。現場慘不忍睹, 簡直就像邪/教儀式,在收拾屍體時, 還發現少掉內髒,看到上邊留有啃噬的痕跡,基本能斷定是野獸吃掉了。
暈迷的女孩叫簡靜,是殺掉六人的行凶者, 至於殺人動機以及手法全是謎團, 隻有等她醒來才能解開。
與此同時, 客棧裏的客人一下子少了六個, 因為他們都是有歸屬的魂,不再屬於這裏了,連個道別都沒留下。
簡靜,幸存的女孩,在司妍眼裏就是個異類。自司妍接管這客棧從沒遇到過生魂, 眼下定是出了什麽差錯,才導致活著的靈魂落到此處。
問簡靜,一問三不知。
司妍實屬無奈,但是她不能破了輪回,既然肉身沒死,她就得將簡靜的魂魄送回去。
簡靜不願意,她沒辦法麵對現實,不敢想像回到肉身之後,睜開眼見到的是什麽,親人的痛苦?來自逝者父母的仇恨?還是令自己無法喘息的愧疚?
“不,我不回去,我甘願放棄‘生’的權利。”
簡靜極為平靜地回答,對於人間絲毫沒有留戀。
司妍看見她眼底深處的絕望,死沉死沉的眼井暗得反不出光。她尊重簡靜的意願,但另一方麵她也得說清其中後果。
“你的陽壽未盡,若魂魄不歸位,你的肉身會慢慢腐爛,而你的魂魄則會消失,再也無法輪回。”
“輪回又如何?難道我依然過這樣的窮困潦倒的日子嗎?”
簡靜嗤笑出聲,嘲諷這不公平的世界,回想之前的生活,她很累很辛苦,仿佛所有的不幸全都壓在肩頭上。
司妍全然明白她的感受,就像當初的姬四,憎恨著天下人,但恨到最後她又得到什麽呢?
許多東西都被光陰衝淡了,包括恨與痛。作為個過來人,司妍勸說道:“誰都不知道將來的事,一個人若好好活在當下,珍惜每時每刻,或許一切都會變。”
“活著?作為一個殺人犯嗎?”簡靜歇斯底細尖叫起來,一邊怒吼一邊流著淚。“我已經沒將來了,我為何還要回到那個殘忍的世界?就算我回去,別人問我怎麽殺的,我都想不起來……嗚嗚嗚……”
簡靜崩潰大哭,含糊不清地念叨:“我被人害了,有人對我下了降頭,我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是誰……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她的傷心顯而易見,而司妍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是個引魂使,能做的是將簡靜的魂魄送回肉身,然而簡靜的身心都已傷痕累累,她全然無法承受這樣的苦果,最終還是選擇徹底死亡。
在消失的刹那,簡靜露出一絲釋懷的笑,並且對司妍道了聲“謝謝”。每個魂魄有不同的味道,司妍從她身上聞到了“悲涼”。
頭一個生魂消失在司妍的掌心,並且在她的心裏留了個大大的問號。司妍很想知道簡靜所指的降頭是什麽,被人控製又是什麽,可惜簡靜沒有說清楚,又是個難解的謎團。
司妍覺得有邪物蟄伏暗中,可是她又找不出蜘絲馬跡,百般無奈之下,她隻好再次找上閻君,尋求他的相助。
灰霧騰起刹那,卷來一股肅殺之氣,威嚴的聲音依舊神聖.
司妍心懷敬畏,畢恭畢敬行大禮,道:“屬下有事相報,近段時日怪事重重,還望閻君指條明路。”
話落,她將林業昌失蹤、簡靜生魂之事一一報上。灰霧浮在半空紋絲不動,仿佛在認真聆聽。
其實司妍報林業昌失蹤一事是有風險的,因為林業昌不該在客棧出現,而是要進忘川河做孤魂野鬼,私自收留小鬼是壞了規矩的事。
果不其然,閻君聽到他們私自收留林業昌勃然大怒,立馬厲聲訓斥:“你倆是有罪之人,之所以將你們留在黃泉道,是想給你們洗孽還債,而不是讓你們濫用私權!本君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你倆已是犯天規,此次你罪上加罪,難逃一罰!”
或許是許久沒有開罵,閻君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非得給司妍加個百年罪,再施以油鍋之刑。
司妍倒覺得冤枉,雖然林業昌的事難辭其咎,但今天主要目的是匯報工作,閻君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給她加罪。司妍不服,頂了兩句嘴,結果又多了個刀山之刑。
上刀山,下油鍋,好久沒做的日常。當初司妍初進陰界時,就在刀山油鍋裏蹲了十幾年,最後前來解救她的人是蕭玉。
這次司妍把人情債還上了,所有罪責她一人擔,替蕭玉挨了好幾鍋熱油,油淋完了,閻君依然沒給答案,隻輕飄飄地來了句:“自己的事自己處理,有結果告知。”諸如此類的話。
原本以為樹大好乘涼,結果樹不可幫忙,連片葉子都不給。
司妍回了家,被油炸過的焦皮簌簌往下掉,還有幾處鼓起滾膿的水泡。蕭玉見到她這這般慘樣,毛全都倒豎起來,急忙找出燙傷膏藥,以喙挖出一大塊抹在她身上。
他們與普通人一樣會餓會渴,會痛會癢,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死不了。司妍的傷很重,看得蕭玉心疼壞了,但他的嘴依然賤,故作不以為然地嘲諷:“跟你說別去找他了吧?他正在更年期呢!”
說著,蕭玉心裏生恨,心想這麽柔嫩的女子,閻君怎麽舍得下重罰,再轉念一想,這全是自己的過錯,如果當時沒讓林業昌到客棧裏來做幫手,又怎麽會惹出這種事?
“算了。”
蕭玉跳到司妍頭頂上,張開雙翼聚起靈氣。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根繩上的螞蚱總會想出各種減輕痛苦的方法,比如將司妍的傷轉嫁到自己身上。
隻見司妍身上的焦膚似海浪退潮般緩慢褪去,漸漸露出光潔皮膚,而她頭頂上的白鸚哥大片大片掉毛,先是爪後是身,整個被削去層皮,血淋淋的。
趁司妍睜眼之前,蕭玉躲了起來,明明痛得要死,還用調侃的語氣說:“小爺累了,要睡了。”
司妍回眸,他已不見,她再看看自己雙手,完美無缺。
司妍起身拿來掃把,收拾一地鳥毛,她想著林業昌、想著沈維哲,偏偏沒想蕭玉,沒想他的傷究竟痛不痛。
所有關於蕭玉的感情從來沒有過,對她而言他是一串無意義的數字,不管怎麽看都沒感覺。
司妍繼續她的工作,從網站上研究沈維哲,她沒從閻君口裏得到答案,隻好自己去找。她有種預感,如果能解開沈維哲的謎,許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網上的資料有限,不過經過深度挖掘,司妍終於找到些有意義的信息,正好填補她離開上海後的那段日子。
當初沈維哲抓她送給日軍做實驗,最後被蕭玉嚇成瘋癲,他回到馮大帥身邊之後就鮮有新聞,後來戰爭全麵爆發,馮大帥的勢力土崩瓦解,昔日叱吒風雲的沈維哲徹底淪落成乞丐,苟言殘喘於亂世中。沒想到他否極泰來,在街上遇到一位神秘好心人,根據報道上說這神秘好心人是位傳教士,來自美國,戰爭未結束的時候就把沈維哲帶走了,隨後近八十年都是空白,直到他最近出現。
沈維哲回來究竟是為什麽呢?難道正如他所說是“落葉歸根”?
司妍想不明白,她考慮是否要親自去找這位“大師”,細細思量之後為免生枝節還是作罷。
接下來幾天倒是風平浪靜,蕭玉換了身新皮,整個人看起來白了許多。他在鏡前照半天,頗為滿意自己的新膚色,並且戲謔道:“原來這樣可以變白呀?早知道就多炸幾次了。”
蹲在沙發上的黑貓翻個大白眼,很嫌棄他這般臭美模樣。她知道蕭玉稀罕自己皮相,但作為個大男人在鏡前照半小時,是誰都受不了。
這時,門鈴響了。黑貓又翻個白眼,如果沒有猜錯,一定是隔壁馮薇薇來送點心了。
自從馮薇薇搬來後,他們一天到晚能吃到可口的曲奇蛋糕之類,很明顯人家是有目標,進攻得很猛烈。蕭玉的桃花債可有千年曆史,而且從來不會嫌多,不管大媽還小妹,照單全收,所以馮薇薇送點心,他同樣收得很勤快。
蕭玉聽到門鈴聲,終於把注意力從鏡子上移開了,他走去開門,沒想到看到一張半生不熟的臉。來者也是一愣,過半晌才問:“咦?這裏不是馮薇薇的家嗎?”
窩在沙發上的黑貓聽到這耳熟的聲音立馬起身,然後拔長脖子看過去。
咦?這不是與她吵過架的無禮顧客嗎?如果記得沒錯,她應該是汪楷的妹妹——汪琪。
蕭玉回道:“你走錯了,馮薇薇家在隔壁。”
“哦,我想呢……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罷,汪琪走了,可沒過多久門鈴再次響走,打開門還是她。
“不好意思,馮薇薇好像不在家,我是她同學,有一份很重要的資料要給到她,能不能放在你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