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已經被全麵封鎖，裏麵的人暫時是出不來了。派人封鎖宴廳的是冥將破刃，一方麵他不想波及太多人，宴廳裏的都是冥界派出去在人界各處的工作者，雖然戰鬥力或許一般，但要是折了，再找人替補也不是一項小工程。再有就是，萬一行動失敗，這些人也可以作為人質。

    此時已經是晚上，被放出去透風的鬼魂過了午夜就要回來，若是到那時冥界還是如此混亂的模樣，隻怕局麵會更加糟糕。

    樓半夏屏住呼吸，手指摳在牆麵上，雖然那顆石頭心不會跳動，並不影響她的激動。這對她而言，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冥王出事，破刃勢如破竹，很多人都維持著自己“中立”的態度，或是假裝自己很忙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破刃本就在地府，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帶著幾個心腹闖到了冥殿外。

    孟婆和判官堪堪擋下兩招，殿內便閃出兩道黑色的身影，一時之間，破刃竟然無法闖進去。樓半夏看著破刃等人在冥殿外糾纏，卻覺得有些奇怪。傳言中，破刃是個絕對心狠手辣的主兒，最講究一招製敵，幹脆利落。但就她所見，卻覺得破刃並沒有做到這一點，有一些動作很沒有必要。

    樓半夏悄悄離開了此處，冥殿不隻有這一個入口。她被抓回來的那天，被帶去寒冰地獄的時候，便是走的另外一條通道。雖然那時候她的眼睛看不見，並不代表著她沒有辦法知道那條通道在哪裏。

    在腦海中模擬著當時的情況，樓半夏繞著冥殿的外牆走了大半圈，在一堵牆前停下了腳步。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當時她就是從這個方向出來的。伸手摸上牆壁，硬邦邦的，也不像是有什麽法陣的樣子。

    研究了小半天，樓半夏仍然沒有什麽發現。她的時間並不多，正當樓半夏準備另尋他法進入冥殿之際，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緊接著，一個人撲進了她懷裏。樓半夏下意識將人揪住，那人卻掙紮著要從她手裏出來。

    還沒等樓半夏看清那人的模樣，又有兩個人從牆內出來，從她手中將那人奪了過去，樓半夏竟然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半夏，你怎麽會在這裏？”跟著從牆內出來的兩個黑衣人，正是宋初和千鈞。先前被扔出來的，自然就是冥王了。看著被千鈞拎在手裏板著一張娃娃臉的冥王，若非場合不對，樓半夏怕是要笑出聲來。

    樓半夏壓住了唇角：“孟婆正跟我嘮嗑，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我怕是出了什麽事便跟出來看看。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宋初點了點頭：“這裏不安全，我們先離開。”

    然而，他們沒能跑多遠，便被人圍住了。破刃手握一把純黑色似鞭又似刺的武器出現在他們麵前，神色譏誚：“恭候多時了。”這個秘密通道對別人算是秘密，可對他們這些“元老”，這隻是一扇不常用的偏門而已。

    宋初、千鈞和樓半夏三人將冥王圍護在中心，冥王縱然心中不忿，卻也知道這不是他逞強的時候。

    破刃也不跟他們廢話，一聲令下，圍著他們的五六個穿著鎧甲戴著麵具的家夥便衝了上來。破刃卻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在戰局外陰沉沉地看著他們，有種勢在必得的自信。樓半夏一邊費勁應付著麵具人，一邊還要分神注意著破刃的動靜，頗有些捉襟見肘。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樓半夏再去看破刃，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來不及想太多，樓半夏伸手一把將四處躲閃的小個子冥王護在了自己懷裏。黑色的鞭魂刺驀地便出現在咫尺，誰都來不及反應，樓半夏卻像是已經有了準備，旋身用自己的後背做了冥王的肉盾，順手將冥王扔給了宋初，一把抓住穿胸而出的鞭魂刺，用盡全身力氣起躍空翻，踹向破刃。

    破刃一手抓著自己的武器，一手抓住了宋初的腳腕，將她甩了出去。樓半夏跌落在地麵，胸口的血緩慢地浸入土中。破刃那一擊，碎了她的石心，這正是她想要的。可是她那一腳沒踹在破刃身上，沒能給宋初和千鈞創造出機會。

    還在宴廳中的蕭煜被章邯和蘇木纏著，外麵又被破刃封鎖，他就是想出去找樓半夏，這時候也出不去。血玉扳指從未像現在這般，刹那寒如冰雪，瞬間灼如焰火。蕭煜抬起手，便發現扳指上竟然出現了絲絲裂紋，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掉。

    藏星劍蠢蠢欲動，一道流光從蕭煜身上飛了出去。蕭煜握著劍柄，向著那道流光追了出去。蕭煜的身形太快，而且是從陽台飛躍出去，便如同一陣風掛過，奉命封鎖了各個出入口的鬼兵隻看到一道光影閃過，連阻攔都沒想起來。

    為了避免有人在宴廳鬧事，壞了喜樂的氣氛，宴廳內被設下禁製，不能使用術法。這些鬼兵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能夠免受此禁製，難免有幾分鬆懈。眼見著那道流光消失，才有人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那是樓半夏的焦尾琴。

    樓半夏是焦尾琴的琴魂，焦尾琴也是她的魂器。如今樓半夏處於瀕死狀態，魂器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她身邊，哪怕不能救活她，也會傾盡全力延續她的生命。

    樓半夏被吸納入焦尾琴，琴聲響徹整片天空，便是強悍如宋初、千鈞，也幾乎要被這琴聲震烈耳膜，行動滯緩。破刃的動作也受到了些許影響，雖然隻是刹那之間，卻剛好讓跟在焦尾琴之後的蕭煜抓住了，一劍斬首。

    雖然斬首可能並不能完全殺死破刃，但這卻是這場困局的關鍵轉機。冥王雖然功力隻剩下不到三層，可到底也不是任人魚肉之輩。破刃人頭落地，冥王便立即撲了過去，將一張黃符拍在了血肉模糊的腦袋上，順便在一塊尖銳的石頭上將自己的手劃破，將自己的血抹在斷頭的傷口處，阻止這顆腦袋再回到破刃的身體上。

    沒有了腦袋的身體，隻能直衝亂撞，隻有一身蠻力，很快被宋初和千鈞拿下。蕭煜抱著琴瑟瑟發抖，他無法忘記剛才樓半夏死氣沉沉倒在地上的模樣。他現在所站的地方，便是方才樓半夏倒下的地方。他腳底的泥土，泛著深沉的紅色，他不願意去想那是什麽，卻無法阻止自己知道那是什麽。

    破刃伏法，其他人不足為懼。原本“中立”的、忙碌的、閉關的，都紛紛現身，跟著破刃發起這場動亂的不是自己了斷了，就是歸降了。這場動亂前前後後不過幾個小時，仿佛隻是一場電影。在這場電影裏，冥王是正統，破刃是意圖顛覆統治的亂臣賊子。最後，正統得以繼續存在，而亂臣賊子成了階下囚——標準結局。

    但這場動亂帶來的影響並不會隨著破刃伏法就結束。

    冥王重新回到自己的王位，居高臨下地看著剛才還在為自己與叛軍殊死搏鬥的下屬。

    宋初看了抱著琴一言不發的蕭煜，上前一步：“王，樓半夏的心被破刃擊碎，念在她功勞不淺，屬下鬥膽請冥王允許……”

    “本座知道你要說什麽。”冥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方麵是因為破刃的叛亂、自己的狼狽，另一方麵就是他覺得自己被樓半夏給算計了。可破刃的叛亂也不是樓半夏能預知的，她舍了自己的性命救自己也是真真切切的，不管她是為了什麽理由，事實就是這樣。這就讓冥王處於被動的狀態，他若是不答應把心還給她，難免會寒了一些人的心。如今又是這樣的局麵，他也不能恣意妄為，“判官，把樓半夏的心還給她。”

    這是百般算計，也是因禍得福。

    冥王的千年大劫為何會提前，誰也不知道。就連冥王自己也不知道，若是總惦記著鑽人空子，算計別人，也終究會被別人算計，被別人鑽了空子。

    樓半夏終究得償所願，拿回了自己的心。可蕭煜已然簽了魂契，他生生世世都將與晏城同生共死，他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使命拋棄自己的子民而跟著樓半夏回到她的時空。樓半夏倒是有相對的自由，但她平日裏也有自己的職務，如果不管不顧地跟著蕭煜跑，便是又給了旁人彈劾她、懲戒她的機會。

    不過能有如今的結果，已經比原先好了太多。異地戀就異地戀，至少有空的時候他們還能見麵。君不見，天宮織女，地上牛郎，一年才得見一麵。

    樓半夏一身女裝重現晏城，嚇掉了多少人的下巴，驚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一開始還有人懷疑是樓家小姐回來了，不過樓半夏時常出入牽情閣，與畢巧勾肩搭背，行為作風都是煙琴公子的樣子。漸漸地，也便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了。

    攝政王府再次被裝扮一新，蕭煜也顧不得是不是黃道吉日，就著樓半夏得空的日子，想要舉辦一場屬於他們倆的、真正的婚禮。

    漫天星辰之下，蕭煜攬著樓半夏坐在廊前的階梯上，看著院子裏的一株曇花緩緩綻開。

    樓半夏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空氣中溢散的花香：“明天我給你做魚吃啊。”

    天命可改，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