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字數:5354   加入書籤

A+A-




    幾名三四十歲的男子被士兵押進來推至階下,他們無一例外雙手被反綁,模樣很是凶悍,眼下卻垂頭喪氣完全受製於人不複往日橫行霸道的作派。首發哦親

    譚今居於上位,看著他們落魄的樣子,笑眯眯道:“看來你們近來過得很是不錯啊,個個都穿金戴銀了要是再晚些時候圍剿是不是都要自立稱王了?”

    這幾人都是附近山林的賊匪突厥人入關與朝廷南下,造成北方好一陣動蕩,一些有節氣的地方官還算恪盡職守不肯擅離守土但也有不少官員趁亂跟著帝駕南下,生怕被突厥害。沒了朝廷任命的官員一些地方大族不得不聯合起來暫時取代衙門進行管轄裁決然而亂世人心浮動,許多平日裏偷雞摸狗的地痞流氓就趁機糾結同黨嘍囉落草為寇,打家劫舍,因著人心惶惶,世道動蕩這些人反倒如魚得水,日子比從前還要滋潤許多,有些人直接與山賊勾結,用打劫百姓得來的錢財招納手下,將寨子越做越大。

    賀融他們這次回長安,路上順道就收拾了不少這樣的山匪,同時安撫那些群龍無首的州府,佐官還在的,先讓佐官充任主官,再根據表現來提拔,佐官不在的,便從當地再挑選較為合適的人選。

    實際上,突厥人來勢洶洶,的確讓許多人心驚膽戰,但有識之士都能看出,突厥人固然凶悍,卻絕不可能在中原久留,遲早都還是要退回關外的,但大亂之後才是群魔亂舞之時,別有用心者都會趁機興風作浪,如太原、洛陽兩地的義軍,看起來聲勢浩大,實則背後就有世族在搖旗呐喊。麵對這種局麵,如何安撫人心,恢複秩序,則是需要朝廷當先考量的問題,一旦朝廷無力處置,或者忙於內鬥,又有梟雄趁亂而起,這個王朝的氣數也就到盡頭了。

    而最苦的,無非還是百姓。

    在譚今看來,如今有安王在,朝廷的氣數就不算完,說不定還有些中興氣象,隻因安王行事冷靜縝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心中自有一道杆秤,而這些正是為人君者所最需要的。

    換作別人,可能生怕長安被誰先占了,自己落了下風,二話不說先直奔長安再說,哪裏管得了沿路這些亂象,但他們這一路偏偏走得既穩且慢,一處都收拾幹淨了,才往下一處走,這樣看上去固然繁瑣,但既能讓沿途的地方官體會到安王之威,為安分守己者吃定心丸,也為蠢蠢欲動者敲警鍾,同時也是為以後執政清理了許多後顧之憂,不致出現政令不通的尷尬局麵。

    像現在,這幾個山匪被押著立於階下,正是他們路過萬年縣時順道收拾的,這些個小人物自然不需要安王親自出馬,連譚今坐在這裏親自審問,都是抬舉他們了。

    萬年縣縣令倒沒有跟著逃跑,隻是當時突厥人劫掠長安時,他嚇得躲去郊外了,事後才回來,結果縣裏已經被當地大族把控,他鎮不住場麵,差點淪為傀儡,所幸安王到來,二話不說先殺一批人,把人心給嚇住鎮住了,又留下些糧食,將當地糧價給平抑下來,朝廷這才重新奪回話語權,縣令也不敢再裝孫子,趕緊賣力幹活,生怕安王一個不快就將他給撤了。

    譚今沒有審問這些山賊的興趣,說了兩句便揮揮手,讓人帶下去,有本朝律令在,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縣令見他心情好像還不錯,就笑道:“聽說殿下最近腿腳有些難受,下官特地尋來一位大夫,是縣裏專治骨科的,不知殿下那邊”

    譚今打斷他:“殿下的事情不用你多操心,伏念已死,突厥人已經開始往關外撤離,不會再有外族進犯,你要謹記殿下先前交代過你的話,萬年縣是長安門戶之一,須得好生經營,不要因為怕得罪大族,就不肯謀事。”

    縣令忙拱手應是。

    伏念是在北撤途中,傷勢過重不治而亡的。賀融他們得到消息時,突厥人已經起了內訌,據說當時內部分作兩撥,一撥是原先伏念的心腹,想要留在北方統治,另外一撥人卻認為突厥人的老家始終在草原,而且覺得中原人族別有異,必定離心,殺又殺不完,反正他們這次搶來的財物奴隸已經足夠多,就算退回關外,也足夠吃喝幾年,以後再像從前一樣入關來搶就是。

    後來主張退兵的勢力占了上風,經過一番內部爭鬥,新可汗阿史那遲都上位,他甫一上位就下令退兵,蕭重則是在這個時候帶人追擊過去,雙方發生過幾回衝突,有輸有贏,但因突厥人搶來的財物奴隸實在太多,嚴重影響了行軍速度,反倒發揮不出突厥鐵騎的優勢,時常被蕭重圍打,加上突厥內部人心思歸,漸漸就處於劣勢。

    為了能夠加快回去的步伐,遲都不得不命令手下丟棄一些奴隸,蕭重趁機向突厥人提出談判條件,朝他們索要被擄走的奴隸,並稱若是突厥人願意放歸所有奴隸的話,他可以讓他們平安回歸突厥。

    蕭重這樣做,也是出於賀融的授意。突厥人卷走的財物裏,多數是金銀飾品以及瓷器,這些東西雖然貴重,對民生來說卻並非不可替代,而且突厥人將這些東西帶回去,無非也是出於上層貴族享樂的目的,不會給中原構成太大威脅,但放歸奴隸,讓他們回鄉團聚,則有莫大意義。一方麵大亂過後,田地荒蕪,急需勞動力去開墾,另一方麵失散的親人得以團聚,必然會令他們對朝廷重新歸心。天下民心安定,有地可耕,有糧可食,自然也就不會跟著山匪去作亂。

    如此要人而舍財,也是給突厥人留一條後路,否則他們被逼走投無路,再奮起反抗,反倒棘手以中原如今的形勢和賀融手上的實力,還無法徹底放開手腳與突厥人一戰。

    回到眼前,譚今與萬年縣令說了兩句,便讓對方退下,他自己則起身往後堂走去。

    賀融正在那裏批閱公文戰報,頭也不抬,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便道:“那幾個蟊賊都料理好了?”

    譚今恭聲應道:“是,這等小賊,手到擒來,不過下官覺得,萬年縣令有些膽怯怕事,擔心殿下走後,他鎮不住場麵,又會被那些大族攥在手裏。”

    賀融擱筆抬首,有點無奈:“若是貿然派個外來的,更會因弄不清狀況而受蒙蔽,前些天我已經殺了一批人,雷霆過後,正該用上春風化雨的手段,總不能一直打打殺殺,那縣令好歹在本地待了幾年,那些人剛被我震懾過,也不敢太過分的。”

    譚今感歎道:“時人都道亂世官難當,殊不知之後治亂安民,才是最考驗能力的。”

    賀融微微一笑:“這話說得好,不過人都是磨礪出來的,能被選為官員,必然都有其能力,真正魚目混珠的極少,大多數都是因為懶怠而平庸。”

    雖然知道安王隻是有感而發,但譚今不免想起從前的自己,心道若不是遇上安王,自己現在也是窩在一隅隻求安穩,不思進取的人。

    “也不知南方那邊如何了,希望周翊能守住嶺南,別讓那些南夷人跟著李寬作亂。”他道。

    賀融看了他一眼:“這是思念老友了?”

    譚今臉上一熱:“殿下說笑了,那家夥在我身邊時,成日就知道擠兌我,我巴不得他離得遠遠的呢!”

    賀融道:“嶺南經過撥亂反正,又有桑紮在,不會有什麽大事的,說到底,南夷人與中原百姓無異,大家若日子好過,誰又會吃飽了撐著,跟著謀逆生亂?”

    譚今朗聲應是,旋即臉色有些遲疑,似有些話想說,又還在心中斟酌徘徊。

    賀融看出來了:“有話直說。”

    譚今猶豫道:“殿下當知下官一片忠心,絕非挑撥好事的小人之流,下官也知道您與興王兄弟情深,不容他人離間,隻是興王畢竟在外多年,身邊很是聚集了些人,時局一亂,他們難免也生出些心思,就怕會去慫恿煽動興王,影響兩位殿下之間的情誼。”

    賀融似笑非笑:“你這番話,打從五郎在時就想說了吧,憋了這麽久也不容易啊!”

    譚今臉紅道:“殿下明察秋毫,下官無話可說。”

    “我知道他身邊的確有些人,性情很不安分,甚至還想讓五郎黃袍加身,好掙個從龍之功。”

    賀融如此痛快直白,反倒讓譚今有些摸不透。

    殿下這究竟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他斟酌言辭道:“殿下英明,您若是不好出麵,在下可以去請裴皇後”

    從前先帝每每遲疑不決時,都會向裴皇後問計,更難得的是,裴皇後非但不以此玩弄權柄,反倒主動退讓,為安定社稷,在宗廟立嗣上也從不含糊,深得朝廷上下敬重,哪怕是李寬,雖然將先帝的死栽在裴皇後頭上,說她外似賢良,內藏奸狡,但也沒法否認裴皇後這些年來的表現,所以裴皇後弑帝一事,其實真正相信的人並不多。

    若是將來安王登基,裴皇後自然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請裴皇後出麵料理興王殿下身邊的幾名將領,也可避過兄弟直接衝突,生出裂痕。

    賀融卻搖搖頭:“不必如此。”

    “殿下?”

    “五郎不是小孩子了,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更非耳根子軟的人,用不著我事事為他出頭,替他做主。他肯舍棄自己經營的一切,向我拱手稱臣,足可表明心意,若是我還不信他,就算現在他不反,以後他也會反的。”

    譚今聽得心驚膽戰:“這”

    賀融拍拍他的肩膀:“乾坤之大,能容萬物,何懼風雨摧折,人心變化?退一萬步說,若連他也不能信,天下還有誰人可信?”

    譚今想想也是,雖說天家兄弟鬩牆,父子反目乃是常事,可也不是沒有例外,興王自小跟著安王的情分,不是他這個外人能置喙的。

    賀融道:“聽說皇後產下一位小皇子,他們旅途勞頓,十一郎幼小嬌弱,容易生病,你先我幾步入城,尋個醫術好些的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譚今答應下來,隔日就帶了些人先行出發前往長安。

    事實上裴皇後他們行程比譚今還更快一點,在譚今還未抵達之前,他們就已經入城,甚至還碰上了意外的狀況。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昨天在雞場滯留一天,航班差點被取消,今天起終於可以正常更新,老規矩,昨天缺席,今天前20個留言送紅包。

    謝謝寶寶們的支持和霸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