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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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懸。

    沅江縣,朱家。

    一聲鴉羽大氅漆黑如墨的李正,輕輕推開包鐵的朱紅色大門,拖著血紅的門板大刀,徐徐邁進朱府。

    刀刃在地板上劃動的噪音,在寂靜的高牆大院之中傳出老遠……

    然後本該有人衝出的門房之中,無人出聲。

    本該聞聲趕來的看家護院,也無影無蹤。

    隻有幾聲幽怨的犬吠,像是畫外音一樣,提示著這裏還是人間,而非幽冥。

    很反常。

    朱府的一切都很反常。

    但李正卻還在步履穩健的一步一步向著朱府深處走去,連每一步邁出的步幅,都沒有什麽變化。

    穿過前院。

    踏進內院。

    越過玄關。

    就見幽暗的院落中央,一盞昏黃的油燈,照亮了一桌酒菜。

    那座酒菜的左手邊,坐著一個青衣人。

    不高。

    不壯。

    不胖。

    也不瘦。

    笑眯眯的望著這邊。

    李正見了那人的笑臉,也不隻覺得意外,隻是有些無奈的隨手將門板大刀往將地上一擲。

    閃爍著妖異血光的門板大刀,就像是利刃插豆腐一樣的插入了青石條鋪就的地麵之上,直沒至柄。

    “正哥。”

    酒桌上那人站起身來,遠遠的揖手道:“等你好久了,飯菜都快涼了。”

    李正視若未見,大步走上前去,提氣桌上的酒壺斟了一碗酒,仰頭一口飲酒後,才側目注視著對麵的青衣人,呼著酒氣緩緩的說道:“你不該來這兒……”

    青衣人臉上依然帶著笑臉:“是你不該來這兒!”

    李正笑了笑,神色依然很冷,“你這是鐵了心要阻我?”

    青衣人搖頭:“我們是兄弟,你若是做正事,我當然不會阻你,但你現在是做了錯事,我們總得來給你收拾殘局。”

    李正臉色的笑容越發濃鬱了,淡淡的說道:“這話,楚爺來說還行,你,還不夠資格!”

    青衣人點頭:“我知道我不夠資格。”

    “論情義,我不及你。”

    “論忠勇,我不及大熊哥。”

    “論資曆,我還不如二哥。”

    “在你們眼裏,我一直都是個隻會耍點小聰明的小兄弟。”

    李正斂了笑容,很認真的糾正道:“你是小兄弟沒錯,但沒人覺著你隻會耍小聰明。”

    青衣人笑了:“所以,你還是拿我當兄弟的對吧?”

    李正冷著臉,不說話。

    青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夜還長,你就屈尊紆貴陪小弟喝兩盅吧,正好上次在請平府人多眼雜,你我也沒敢多聚,今日好好說道說道。”

    李正腳下卻像是生了根一樣的,沒動彈。

    他又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來一飲而盡,烏黑的雙眼在夜色中忽然亮起了血光……就和他那把門板大刀一眼,明滅不定。

    “酒,喝到這兒就罷了。”

    他將酒碗輕輕往桌麵上一放,結實的粗瓷酒碗就突然間化為齏粉,飄散在柔軟的夜風中:“隻此一次,沒有下次了。”

    “算時辰,朱家的人差不離也已經死絕了。”

    “你一直都很聰明,知我要來,前提前兩日便將朱家的人混入出城的人流中,分批撤出這沅江縣。”

    “但我也不再是當年那個隻知道揮刀子砍人的李正了。”

    “我現在是西涼無生宮魔主,手下有的是滿肚子壞水的雜碎!”

    “我今日來見你,隻是想要告訴你,別再來擋我的路!”

    “現在我還認得你。”

    “你是我兄弟。”

    “下次我若認不得你。”

    “我就不是你兄弟了……”

    “我也知道。”

    “我殺的人太多。”

    “你和楚爺不會喜歡。”

    “但我做這些事……”

    “也不是為了你們誰喜歡。”

    “騾子。”

    “你有個兄弟叫李正。”

    “但他已經死了。”

    “死在了錦天府外的那把大火裏。”

    “死在了天極草原的屍山血海裏。”

    “回來的這個……”

    “叫李魔。”

    “天魔李魔。”

    “他回來有很多事情要做。”

    “誰擋了他的路。”

    “他就殺誰……”

    李正一句一頓的說道。

    聲音很輕。

    也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殺氣。

    但知道他這些日子殺了多少人的青衣人,卻隻覺得不寒而栗。

    在這之前。

    無論旁人如何說。

    無論外界如何傳。

    青衣人都不信眼前這個人,會六親不認。

    打死他都不信。

    但這一刻,他突然懷疑,或許下一次見麵,眼前這個人就會向他舉刀。

    他太了解這個人了。

    這一番話。

    不是這個人的預警。

    而是他的最後通牒!

    他很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氣針鋒相對的問道:“若是楚爺擋你,你也要殺他嗎?”

    李正笑了笑,淡淡的說道:“你就別擔心楚爺了,就憑我,還殺不了他!”

    頓了頓,他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別總幹蠢事兒,讓楚爺豁出性命去救你……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楚爺也隻有一條命,總是豁出去與人鬥狠,指不定哪天就沒了。”

    “往後你還是踏踏實實的在太平關過日子吧,那裏安全,得空了,代我……代你兄弟李正,多給幼娘買幾串冰糖葫蘆,也不知道她還喜不喜歡那玩意。”

    “嗯,就這樣吧……不見了!”

    他衝天而起。

    插在地麵裏的門板大刀,也在地麵上炸出一個大洞,隨著他衝天而起。

    青衣人望著他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張開的嘴一句話愣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幽幽的歎了一口,喃喃自語道:“你當我吃飽了撐的想管這些閑事啊,但不管,楚爺那兒我沒法子交代啊!”

    他心事重重的坐回酒桌上,提起酒壺給斟酒,斟了一半,又揚起酒壺在腳邊砸了個稀碎……

    不管?

    怎麽個不管法兒?

    你們是在我們北平盟的地盤上兒大開殺戒。

    我們要不管。

    往後世人該如何看待我們北平盟?

    欺軟怕硬?

    沽名釣譽?

    還是屍位素餐?

    北平盟的聲譽,是大哥舍生忘死一刀一刀拚殺出來的!

    總不能砸在我手裏吧?

    可我們要是管。

    你當真以為就憑你手下那幾隻爛番茄、臭鳥蛋。

    就能在我玄北州肆意妄為,如入無人之境?

    要不是給你留著麵子。

    你的人前腳踏進玄北州,後腳腦袋就落地了。

    要不是給你留著麵子。

    你在玄北州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朱家的人影。

    說了你又不聽,聽了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做,做了你又做錯,錯了你還不認……

    你這是誠心逼著我們跟你決裂啊!

    半晌。

    青衣人才又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心累無比。

    你說得對,我就是個弟弟。

    以後你們這些做哥哥的破事兒,我不管了……

    反正管也管不了。

    你們自己折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