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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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北軍真的撤退了……

    霍青打了一手空間換時間,指揮著鎮北軍的主力轉戰北四郡,與征北軍玩做迷藏。

    拖到了整合完天傾軍殘部。

    也拖垮了征北軍薄弱的後勤……

    征北軍撤退時。

    張楚去看了。

    十幾萬大軍,偃旗息鼓,丟盔棄甲,士氣全無。

    這樣的兵馬,就算還占著兵力的優勢,也的確沒法兒打了。

    感知到他的氣機,冉林獨自一人來見了他。

    什麽都沒說。

    麵帶的愧色對他作了三個揖。

    張楚沒有回禮,一言不發的徑直去了太白府。

    有句話,是這樣的說的:別對我道歉,道歉隻能換來你的心安,而非我的釋然。

    征北軍北上討伐鎮北王府。

    明麵兒上,北平盟是保持著中立,兩不相幫。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北平盟一直都是站在朝廷這一方……

    若無北平盟擊破十萬北蠻大軍。

    征北軍哪來的兵力優勢?

    若無張楚擊殺李鈺山。

    鎮北、天傾兩路大軍合圍,早就將征北軍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就這,你征北軍還打了敗仗?

    現在你們征北軍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

    我北平盟該如何自處?

    所以,麵對冉林的施禮道歉。

    張楚能說什麽?

    是該說“豎子不足與謀”?

    還是該說“給你們這麽機會,你們還是不中用”?

    他什麽都懶的說。

    他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到太白府時。

    太白府南下的馬道上,已經排起一望無際的南下人龍。

    老百姓們頂著風雪,推著獨輪車,隨著人龍慢慢的往南方蠕動。

    他們看到了張楚。

    他們很多人都認得張楚。

    然而張楚的出現,並未引來他們的歡呼。

    他們隻是仰起頭,看了看張楚後。

    然後就低頭繼續趕路……

    他們不怪張楚。

    他們知道,張楚已經盡力了。

    隻是張楚,什麽都沒能改變……

    張楚沿著馬道,一路北上。

    目光所及,是一張張被苦難折磨得溝壑縱橫的臉龐,是一雙雙被亂世壓迫得麻木雙眼……

    他心裏堵得就像是有人蠻橫的往他心窩子裏捅了一塊冰冷的大石頭!

    多好的老百姓啊。

    他們勤勞,隱忍,逆來順受。

    給一口吃的果腹,給一片瓦遮頭,他們就能像老黃牛一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創造出華衣美食,供養那些高高在上卻一點兒人事兒都不幹的老爺們。

    這麽好的老百姓,為什麽連他們最後的活路,都要剝奪呢?

    活著,怎麽就這麽難呢?

    他陰沉著臉飛到太白府北城門。

    感知到他前來的太白府郡守,匆匆忙忙的領著諸多官吏出迎。

    張楚卻是連看他們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他站在北城門外的馬道上,催動戊土真元,猛地一跺腳。

    兩座十丈高巍峨的石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轟隆隆的拔地而起。

    張楚以手作刀,在兩座石碑之上刻下一個個大字。

    右邊的石碑上書:北蠻過線者,死。

    左邊的石碑上書:燒殺擄掠者,誅。

    十二個大字刻完,張楚直接轉身,往太平關方向飛去。

    不需要落款。

    他相信,該看得懂的人,會看得懂。

    該明白他意思的人,會明白他的意思。

    這玄北州,朝廷不管了。

    我張楚來管!

    這玄北州,朝廷不擔了。

    我張楚來擔!

    必須得有人活著。

    有人活著才有人世。

    有人活著才有江湖。

    他走得灑脫……

    身後,是太白府的郡守領著的,跪成一片的太白府百姓。

    他們明白。

    張楚不必來扛這雷。

    征北軍已經撤了。

    北平盟自身的處境,也並不怎麽好。

    犯不著再為了他們,和鎮北王府死磕。

    但張楚還是留下了這兩座石碑。

    和鎮北王府杠上了。

    為了他們的命……

    ……

    張楚回到旭日殿,呼喚道:“來人,傳羅部長來見我。”

    殿外值守甲士快步進來,躬身道:“回盟主,羅部長外出了,尚未歸。”

    張楚這才想起,騾子南下,去見李正了。

    略一沉吟,他改口道:“那就傳張部長來見我。”

    甲士抱拳:“喏!”

    甲士退出大殿,不多時,張猛小跑著進殿來,見殿內沒有旁人,他笑著微微彎腰道:“楚爺,您找我。”

    殿上的張楚放低頭寫著什麽,頭也不抬的伸手招呼:“嗯,坐下說。”

    “哎。”

    張猛走了幾步,剛要落座,卻見殿上張楚手旁空無一物,轉身就大步走出殿外,一巴掌甩在殿外值守的甲士後腦勺上,喝罵道:“你們幹什麽吃的,盟主回來,茶都不上?”

    甲士如夢初醒,慌張的行禮道:“小的知錯、小的知錯,這就去沏茶……”

    殿內的張楚,聽到殿外的動靜,笑著抬起頭來,說道:“用我的茶葉,給張部長也沏一杯。”

    張猛一聽,輕輕踹了不知事的甲士一腳,笑罵道:“聽到沒,還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甲士唯唯應諾著,拔腿小跑著離去。

    張猛回到殿內,坐到左方首位上,笑道:“要不怎麽說還是大劉在的時候仔細呢,瞧瞧這些個侍衛,大劉走後,都沒眼力勁兒到什麽地步了,改明兒我來給您調教調教……”

    張楚微微搖頭:“些許小事,不必大費周章。”

    “哪那成……”

    張猛一拍座椅扶手,拔高了聲音說道:“您就是太不拘小節了點兒,這日子越過越糙了,不是我猛子跟你吹噓啊,但我這日子,過得可的確比您還滋潤!”

    倒退五年,這些話,打死他都不敢當著張楚的麵兒說。

    可現在,他是打心眼裏希望,大哥能過得更舒坦一些。

    人是會變的。

    感情也是會隨著歲月積攢的。

    張楚笑道:“這我倒是信,太平都跟我念叨好幾回了,說你家的糕點好吃,那天給我也送點,讓我也試試你張大老爺的神仙日子唄。”

    張猛眉開眼笑道:“這簡單啊,我回頭支兩個廚娘到您家做事?放心,例錢還是我家裏支,猛子不差錢兒!”

    “算了吧!”

    張楚苦笑道:“桃子見了,該多心了。”

    “嘶……”

    張猛轉了轉眼珠子,拍手道:“這好辦,回頭我把廚娘領到盟裏來伺候您,不讓二嫂知道不就得了。”

    張楚擺了擺手:“先說正事兒吧,武林大會的帖子,都送完了麽?這事兒是騾子在辦,現在他不在,隻能問你了。”

    張猛收起笑意,正色道:“已經都送出去了,最遠的,這兩天也該送到了。”

    張楚算了算時間,點頭道:“那行,這兩天,你挑一批得力的人手先行趕往摩天峰,參與布置會場,你自己,最遲要在月底前動身,親自去照看。”

    張猛點頭:“我辦事,您放心。”

    張楚笑道:“你辦事,我自然放心……上回,在我家說的製甲鑄兵那事兒,你辦了麽?”

    張猛聞言麵色一緊,低聲道:“楚爺,咱們是要跟鎮北王府開戰了嗎?”

    張楚不置可否的敲了敲案幾,輕聲道:“先說說你那邊的準備吧!”

    張猛連忙說道:“我這邊您盡管放心,隻要拉得出人馬,我保證,能在三天之內,武裝起十萬兵馬……連馬匹在內!”

    張楚凝眉:“十萬?你上哪兒弄那麽多戰馬?”

    張猛賊眉鼠眼的往殿外看了看,低聲道:“我給您交給低,打您去年領著潛淵軍北上開始,燕西北所有的馬市,就全在咱青葉部的控製之下,各大馬場,也都有咱們北平盟的身股……這事兒,除了我,青葉部內就兩三個大執事知道。”

    張楚一挑眉梢,驚訝的說道:“可以啊猛子,做事兒這麽嚴密,連騾子都不知道這事兒。”

    張猛擺手:“嗨,我這不也是被騾子給逼的嗎?那廝心忒大了,有十個大錢的本錢,他就想做十兩銀子的生意,還老來我這兒打秋風,咱們北平盟這麽大攤子,我總得給咱們攢點壓箱底兒的兜底錢吧?”

    張楚笑。

    張猛對騾子的評價,還真是精準!

    這倆貨做事的風格,算得上是兩個極端。

    騾子做事,進取有餘,守成不足。

    張猛做事,守城有餘,進取不足。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這一文一武搭班子,北平盟才能有現在的局麵。

    “這些年也難為你了,我和騾子都是隻會敗家兒,不知進項幾何的主兒,這些年要不是你東奔西跑的支撐著局麵,咱們北平盟也沒現在這麽大家業。”

    張楚溫言道。

    “您這可就太抬舉我了。”

    張猛認真的說道:“我猛子是什麽貨色,我自個兒心裏有數兒,咱們北平盟的這些個家業,哪個是衝我著我張猛的臉麵啊?還不是衝您的威風!要沒您這杆大旗,就憑我張猛,再多生幾顆腦袋,也算計不贏那些豺狼虎豹啊!”

    “哈哈哈,這些話就到此為止了,再說下去,就是互相吹捧了!”

    張楚一擺手道:“這些事兒,你最近抓一下……征北軍,已經撤了,往後這玄北州,就隻能看咱們北平盟了。”

    張猛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這十萬人馬的裝備,他就是攢給鎮北王府的。

    張猛應下,末了,他又忍不住小聲道:“楚爺,咱們爺們,怎樣的成,但這些個老小……我在南山州那邊,秘密置了幾個莊子,收尾很幹淨,保證沒人能查到咱北平盟頭上,您看,是不是讓嫂子們,領著小崽子們過去避避寒?”

    張楚終於聽出味兒來了:“你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

    他沒吩咐過張猛做這些事。

    這些事,也不再張猛的職責範圍之內。

    張猛都把這個底給透出來了,他要還不知道張猛早就在為北平盟和鎮北王府開戰做準備,他這個北平盟盟主,真就白當了……

    張猛聞言笑了笑,低聲道:“也沒多久,就是朝廷削霍青王爵之後。”

    張楚忍不住道:“你那時候就知道,咱們北平盟和鎮北王府必有一戰?”

    “不!”

    張猛搖頭道:“從當年您辭了鎮北軍的差事,領著焦山那幫弟兄回狗頭山那會兒,我就知道,錦天府那筆債,咱們遲早要問姓霍的討……”

    張楚悵然若失的坐在大椅上,喃呢道:“是嗎……”

    他忽然自己這個做大哥的,還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底下的弟兄們都看得清楚的事。

    他竟然到今日都還在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