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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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沉默。
&esp;良久的沉默。
&esp;趙明陽和第二勝天都在看張楚。
&esp;張楚卻不知道自己該看誰……
&esp;他們毫不懷疑鍾子期的話語。
&esp;論對魔道武者的了解。
&esp;九州無人能出鍾子期之右。
&esp;鍾子期也沒有任何哄騙他們的理由。
&esp;九州之大,魔道飛天不出一掌之出。
&esp;而燕西北這邊活躍的魔道飛天。
&esp;唯有李正一人!
&esp;張楚其實很想問問鍾子期,還能不能從現場,看出點其他的東西。
&esp;比如,李正為什麽要殺南宮無敵。
&esp;又比如,李正殺了南宮家的這些家族武士,為什麽沒有吞噬他們的精氣神……
&esp;他仍堅信,李正不是瘋狗。
&esp;李正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他殺人,總有緣由。
&esp;無論這個緣由多荒誕、多無稽,哪怕隻是因為南宮無敵在人海裏多看了李正一眼呢?
&esp;也總歸得有個緣由。
&esp;以鍾子期對魔道修行的了解,定能看出很多他們三人看不到東西。
&esp;但最終,張楚也沒將這些問題問出口。
&esp;人,李正已經殺了。
&esp;人,已經死了。
&esp;再問這些又能有什麽用呢?
&esp;再知道這些又能有什麽用呢?
&esp;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再活過來。
&esp;罪孽,也永遠無法消弭。
&esp;好半響。
&esp;趙明陽才輕輕的開口問道:“你那位兄弟,是不是快要失控了?”
&esp;他們是站在九州江湖最頂端的一撮人。
&esp;自不會如同那些沒見識的愚夫愚婦一般,談魔變色,視魔如虎。
&esp;否則,他們也不可能與身為九州最強魔道飛天的鍾子期,同桌食、同桌飲,情同手足。
&esp;但這隻限於能夠駕馭自身魔意的魔道武者。
&esp;而被自身魔意所駕馭的魔道武者……
&esp;將其除去。
&esp;便是對黎民百姓最大的善!
&esp;這是每一位正道武者的責任。
&esp;自然也是大聯盟盟主的責任!
&esp;張楚茫然的搖頭,表示不清楚李正的近況。
&esp;他預想到過,李正可能有徹底入魔,淪為殺戮兵器的一天。
&esp;但潛意識裏,他隻盼這一天永遠也不要到來。
&esp;第二勝天打量著張楚的神色,猶豫著說道:“要不然,這件事,我和老八來處理吧……”
&esp;趙明陽也點頭:“我們兄弟,不必勉強。”
&esp;按照他們籌備大聯盟時的分工。
&esp;燕西北江湖,歸張楚打理。
&esp;不過這件事,還讓張楚來處理,未免太殘忍了點。
&esp;張楚聞言,卻是沒有絲毫猶豫的搖頭道:“兩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的弟兄,還是我自己來教……”
&esp;趙明陽和第二勝天一聽,哪能不知張楚心頭是如何想的,頓時齊齊輕歎了一聲。
&esp;“若事不可違,不必勉強。”
&esp;第二勝天輕聲道。
&esp;趙明陽也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esp;張楚心頭感動兩位兄長對自己包容,鄭重的抱拳道:“兩位哥哥放心,我會處理好!”
&esp;言罷,他目光移向鍾子期。
&esp;鍾子期略一猶豫,說了一句:“碧海無涯,舟楫可渡。”
&esp;張楚若有所悟的拱手:“請七哥教我,何為舟楫?”
&esp;鍾子期伸出手,在他們三人之間轉了一圈,很認真的說:“你們,便是我的舟楫。”
&esp;話音落下,三人同時一愣,心中大為感觸。
&esp;這悶葫蘆要是突然煽起情來,可比什麽淒淒切切的詩詞猛烈得多。
&esp;……
&esp;玄北州,玄嶺郡。
&esp;一隊百十人的精騎,縱馬掠過荒蕪的凍土地。
&esp;一杆白底黑紋的玄武大旗,在他們中間迎風獵獵飄蕩。
&esp;係在馬背上的一顆顆蓬頭垢麵的猙獰首級,沿途灑下一滴滴殷紅的血液,在泛黃的凍土地上,拉出一條條刺眼的墨跡。
&esp;“劉大人,前方便是王家屯。”
&esp;精騎之中,有人大喊道。
&esp;立在玄武大旗下,身披校尉甲的魁梧百戶舉目眺望,於起起伏伏的山丘之中,找到了一片破敗的房屋。
&esp;“按原計劃,入屯歇馬一個時辰,再戰!”
&esp;“喏!”
&esp;“喏!”
&esp;眾騎士聞聲,暢快的高聲應喏道。
&esp;“駕!”
&esp;“駕!”
&esp;眾騎士策馬狂奔,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行至王家屯外。
&esp;破敗的房屋中間,靜悄悄的一片。
&esp;時值晌午,屯內既無炊煙,也無人聲牛羊聲。
&esp;看起來,似乎已經荒廢許久。
&esp;眾騎士下馬,牽馬入屯。
&esp;一路走。
&esp;一路看。
&esp;便見殘垣斷壁之間,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esp;他們知道。
&esp;這是被北蠻人劫掠時,縱火所致。
&esp;這樣的村寨。
&esp;他們在北伐的那幾年裏,見過太多太多。
&esp;但那是在北四郡。
&esp;然而這一次,他們從太平關一路北上。
&esp;又見了太多太多這樣荒廢的村寨。
&esp;北伐四載。
&esp;北蠻人都不曾打入的南四郡。
&esp;卻在短短半年間,就被禍害成了這般模樣。
&esp;他們知道這是誰造成的。
&esp;所以他們一路前行,隊伍中的聲音越來越小。
&esp;連剛剛獲得的二十級斬首之功,都無法衝淡他們心頭濃烈的負罪感。
&esp;“造孽啊……”
&esp;人群中,不知是誰哀歎了一聲。
&esp;引起一片片歎氣。
&esp;姓劉的百戶見狀,橫掃了一眼,大聲道:“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麻利兒的造反飲馬,吃得飽飽的,才好去殺北蠻子贖罪!”
&esp;他的聲音很大。
&esp;但得到的,卻依然是一片有氣無力的回應聲。
&esp;劉百戶見怪不怪,也沒有再振奮軍心的打算。
&esp;他知道。
&esp;雖然弟兄們現在有些消沉。
&esp;隻要見著了北蠻人,他們每一個都會立刻變成餓狼,嗷嗷叫的往上撲……
&esp;“跟著將軍,會有還完的那一天吧?”
&esp;劉百戶也在心頭哀歎了一聲。
&esp;眾騎士在屯子裏挑了一件占地較大的廢墟,收集起一些柴火,架鍋造反。
&esp;二十多顆血糊糊的北蠻子頭顱,被他們像是扔垃圾一樣堆在一旁。
&esp;這些頭顱,他們要帶到永明關去,壘成人頭塔。
&esp;血債,隻有用血來還……
&esp;不多時,久違的炊煙,終於重新在屯子裏彌漫開。
&esp;眾騎士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簇簇篝火旁,沉默的拿著隨身的幹糧在篝火上烤炙。
&esp;百十來人的隊伍,卻是有清脆的甲胄碰撞聲。
&esp;“嘭。”
&esp;廢墟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esp;劉百戶一把抓起倚在身畔的戰刀,豁然而起,怒喝道:“什麽人?”
&esp;眾騎士紛紛扔下手裏的幹糧,抓起身邊的兵器站起身來。
&esp;殘破的大門從外踢開了。
&esp;一個滿臉滄桑的高大漢子,支著一把張開的獵弓一步一步走進院子裏來,滿臉凶厲:“你們是誰的兵馬?”
&esp;透過洞開的大門。
&esp;劉百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esp;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esp;破爛單薄的衣裳,包裹不住他們瘦骨嶙峋的身軀。
&esp;他們手裏拿著菜刀、柴刀、鐮刀,鋤頭、爬犁等等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家夥事兒。
&esp;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寒冷和饑餓。
&esp;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燃燒著同歸於盡的熊熊烈焰。
&esp;和他手下的弟兄們相比……
&esp;這些人,才更像是餓狼。
&esp;哪怕是死,也要從敵人身上撕下一塊血肉的餓狼!
&esp;劉百戶感到莫名的驚惶。
&esp;他手足無措的扔了手裏的戰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扔了自己的戰刀。
&esp;轉身抓起身後豎立的玄武大旗,舞動著,張開了像拿著獵弓逼入院子裏的高大漢子示意:“大兄弟、大兄弟,別亂來、別亂來,你快看,我們是北平盟楚爺的兵馬,你快看,這是我們北平盟的玄武旗……”
&esp;高大漢子定定的望著那杆飄蕩的大旗,手裏的獵弓慢慢鬆弛。
&esp;幾息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們怎麽才來啊,鄉親們都要死完了啊……”
&esp;很難想象,七尺高的漢子,竟然會哭得像是沒了爹娘得孩子一樣,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
&esp;他的哭聲。
&esp;就像是一個信號。
&esp;霎時間。
&esp;門外的所有人,都鬆開手裏的家夥事兒,相互依靠著痛哭出聲。
&esp;“嗚嗚”的哀鳴聲,在蒼涼的北風中回蕩。
&esp;就像是送葬。
&esp;劉百戶怔怔的看著門外那些人。
&esp;他們眼神中令他感到驚惶的火焰,已經熄滅了。
&esp;但他心頭堵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窩子裏塞了一塊大石頭。
&esp;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