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深夜雨巷有未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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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巷夜色深沉,海棠枝頭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街積攢著水窪,如同涓涓細流流向排水溝渠的細流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色。仿佛杭州城下了一夜血雨。

    板車的軲轆停靠在小橋流水的典雅別院門口,毛驢不耐煩的踢踏著地麵,濺起一小片猩紅的水窪,武卒營的士兵兩人一組,七手八腳抬起黑衣人的雙腳和肩膀,往板車上丟,上麵蓋滿了一堆的屍體,冰涼僵硬的手無力的垂下,摻雜了血的水滴不停的滴落青石板縫隙之中。

    裴先生掩著鼻子望了一眼堆滿的屍體,不禁皺起了眉頭,隨即一腳跨過台階麵前的水溝,向庭院裏的正廳走去,身後跟隨一隊披甲士卒。

    陳仲卿一手撐著劍,眼神不懷好意的望向入門而來的讀書人,不過裴先生並未理會這年輕的後生,而是徑直的走向坐在大廳正中央的陳仲虛,他瞥了一眼倒在角落裏的屍體,嘖嘖稱奇,心想這位經略使大人下手可不比南晉軍精銳要心慈手軟。

    雖然裴先生與陳仲虛各侍一主,不過在撕破臉皮之前某些禮數還是要做足的。裴先生謙遜有禮的拱手說道,“卑職救駕來遲,還望經略使大人能多多包涵。”

    神態動作謙卑,然而語氣裏卻沒有半點的致歉之意。

    陳仲虛幹笑了一聲,神情平和,看著眼前一副小人得誌做派的廣陵裴軍師,他什麽也沒有說,揚起手就朝著他的臉頰一巴掌扇過去。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響聲回蕩在安靜的大廳裏,原本在屋內戒備的武卒營士兵見狀,立馬抽刀一寸,短靴往前踏出半步,警惕的盯著陳仲虛,深怕經略使大人會做出過激的舉動。屋內的氣氛變得拔劍張弓,就連靠在牆上的陳仲卿也偷偷將手伸向腰部。

    左臉頰紅腫的中年男人並未生氣,而是眼睛細眯,眉梢之間勾勒起一道上玄月。

    雙手環抱的少年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兄長在想什麽,顯然此時與麵前姓裴的中年男子撕破臉皮並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對方背後可是整編製的江南水師。

    “裴朝陽,你贏了。”

    陳仲虛唇齒之間隻擠出六個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杭州城的捕快今晚都去了秦家,是不是?秦德正滿門上下十幾口人一死百了,再推到亡命徒那邊,就算汴梁要順蔓摸瓜的查,線索也斷了。裴先生這一步棋,高啊,實在是太高了,高的陳某隻能甘拜下風!”

    最後一句,陳仲虛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

    原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誰知道站在背後人早就做好手攬鳥雀的準備。

    一巴掌的報複與逼得對方全盤皆輸的喜悅相比,顯得無足輕重。裴朝陽表情得意的說道,“在下不知經略使大人所謂的輸贏是什麽意思,不過一切都如大人猜測的那樣,當我們的捕快感到秦家時,秦家滿門上下所有人都被斬殺殆盡,這幫賊人也是下手狠毒,連十幾歲的丫鬟奴仆都沒有放過。陳大人放心,我們已經將通告發布下去了,相信不出幾天,便會將他們捉拿歸案。”

    韋南廬作為淮津南安插在兩浙路官場的探子身份也逐漸被揭露出來,今晚的行動陳仲虛隻對兩人下達過命令,顯然自己的部下沒有按照之前的吩咐去做,而是與麵前老狐狸沆瀣一氣。這張牌在兩浙路隱忍了多年,最後卻在自己即將走馬上任的時候反戈一擊。

    “對了,秦家搜查出來的銀兩,都會充公廣陵水師的軍餉,這一點陳大人沒有什麽問題吧?”

    裴朝陽也不介意最後算計陳仲虛一次,反正對方即將奔赴汴梁,他要較真也無可奈何。之前淮津南與陳仲虛之間就已經齟齬不斷,現在也不在乎把一些話擺到明麵上來。

    “吃相這麽難看,怕是有些過分了吧?裴先生?”

    陳仲虛慢慢平靜了下來,指著裴朝陽說道,“秦德正好歹也是皇商,裴先生一句話不說就直接滿門抄斬,汴梁那邊也不好解釋吧?”

    “秦家死了就死了,本來就是力不可及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去計較,但你吞下秦家家產,別以為我不知道背後什麽意思。人死了我不計較,但是今天這錢,你必須給我留下!”

    兩浙路為官多年,裴朝陽是第一次看到這位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經略使大人臉色通紅,這筆錢原本就應該是他們陳家作為活動的資金,現在姓裴的卻跳出來橫插一腳,還想著吞下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換做是誰都無法忍下這口氣。

    裴朝陽上前一步,站到陳仲虛麵前,扯了一下嘴角,流露出一個陰冷的表情,“陳大人,麻煩你說這話之前,睜大眼睛好好看一下現在的局麵。屋內外都是武卒營的弟兄,你現在說這話,會不會顯得有些不適合?”

    出刀聲猶如龍吟,出鞘一寸的雁翎閃爍著寒光,士兵的目光盯著陳仲虛,他們是淮將軍養的狗,在兩浙路咬人從來不需要看其他人的臉色。

    門外的老賈和宮叔同時起身,右手握住了刀柄,上前了一步,準備隨時抽刀。

    裴朝陽話中的要挾和恫嚇的意思非常明顯,陳仲卿想上前勸告一下自己哥哥,忍一時風平浪靜,現在算這筆賬,對他們不利。卻被身前的士卒橫插一腳攔下。

    但是陳仲虛卻並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

    “誅殺朝廷命官?姓裴的你試試?”

    “就算借你三個膽子,你也不敢動手。別忘了,有人還在青衣巷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呢!”

    陳仲虛聲色俱厲,一點也不擔心裴朝陽敢在此動手,用挑釁的眼神有恃無恐盯著對方。

    他話音剛落,門外戒嚴的士兵一路小跑穿過庭院,跑進正廳,神情複雜的附耳到裴朝陽身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裴朝陽狐疑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他真這麽說?”

    武卒營的士兵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同樣眼神閃爍的還有裴朝陽,他看了一眼陳仲虛,又看了幾眼門外漆黑的夜色,最終隻是恨恨的說道,“好啊!陳大人,沒想到你背後居然還請來了這尊大佛,姓陳的,這次算我輸了,錢我不要了。不過你別高興太早,下次要是栽在我手中,我要你好看!”

    說完衣袖一甩,表情狼狽的離開庭院,其他戒嚴的士卒也步履整齊的跟著他一起離開。

    陳仲虛站在身後,神閑氣定的說了一句,“裴朝陽,你慢走,陳某不送!”

    對方停頓了一下腳步,最後還是沒有回頭的離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