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麽時候來的？

    柳雲姝僵著身子回頭瞅了一圈，隻見高峰嘴角翹得老高，柳雲姝不由得了然苦笑，她就知道瞧熱鬧的都不嫌事大，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

    楊振彪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心裏是既好氣又好笑，他都還以為她這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毛病給改了，看來他做得還是不夠。

    兩人遺世獨立般相視凝望，時間仿佛都停止了。

    高峰看似目不斜視盯著柳姑姑的一舉一動，實則不時偷瞄一眼含情脈脈的兩人，打心裏偷著樂，不枉老大花了這麽多心思，嫂子果然感動得都快哭了。

    柳雲姝是頭大的欲哭無淚，趁著街坊鄰居們的注意力都在姑姑身上，挪了兩步湊到楊振彪跟前，偷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低聲耳語。

    “你先回去，別擱這兒杵著了。”

    “我回避個什麽勁兒？”楊振彪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你可別忘了，你都還穿著軍裝呢，等下鬧起來，不怕影響不好？”柳雲姝試著跟他講道理。

    “我又沒犯錯誤，怕什麽影響不好。”楊振彪聽她這麽一說，全都是在替他考慮，心情大好，悄悄拉過她的小手拍了拍，“放心吧，我在呢，有事兒我擔著。”

    柳雲姝感動之餘，頭更大了，這家夥擺明了是要將這趟渾水趟到底，可有些話她又沒法明說，而眼瞅著姑姑被街坊鄰居唾棄得狼狽不堪，她卻一點兒都沒有報複的快感，反倒觸動了心底深處的那抹隱憂。

    柳雲姝正愣神，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這才忙回神，隻見鄰居家的老姑奶奶湊得她很近，瞪眼瞅著她，好像在等她回話似的。

    “老姑奶奶，你說什麽？剛剛太亂了，我沒聽清……”

    “唉吆喂，瞧你這孩子，都快被人給欺負傻了呦。”

    老姑奶奶憐愛的摟過她的胳膊，拉她往前蹭了兩步。

    “你那個姑姑呦，說是你勾搭馬家的傻兒子，上杆子求她幫你牽線搭橋，還說什麽你看不上那個泥腿子出身的未婚夫，才不要跟他一個當兵的過苦日子，說什麽也要做人上人，就是嫁傻子也要過上吃香的喝辣的城裏人的日子……”

    “哎呀，雲姝丫頭啊，雖然嬸兒不該這麽說你，可誰不想過好日子啊，但是吧，再怎麽著，咱也不能作踐自己啊……”

    “是啊，老話說得好啊，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雲姝丫頭你可不能丟咱貧下中農的臉啊。”

    “……”

    柳雲姝沒想到她晃神的功夫，她姑就愣是憑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來了個顛倒黑白，不由得氣笑了。

    “胖嬸兒說的沒錯，人要臉，樹要皮，不蒸饅頭爭口氣，到底是我柳雲姝嫌貧愛富，還是姑姑你顛黑倒白，你明明存了陰險歹毒的心，還擱這兒虛情假意煽烀淳樸的人民群眾。”

    “柳雲姝你個賤丫頭，不懂就少瞎逼逼，小心叫紅衛兵給你抓牛棚好好批鬥去……”

    “批鬥？嗬嗬……”

    柳雲姝嘲諷的冷笑，甭說她早知道此時此刻文革早已結束，改革開放的春風都已在沿海地區吹出了一番新氣象了，就算她不知道當下的時局，卻也好笑她姑居然拿她當呆子。

    “我都說什麽了我？”

    柳雲姝嗤笑，瞧她姑臉上的粉底都龜裂了還執迷不悟，不禁無辜的兩手一攤。

    “我可沒有為了給人看場一手導演的好戲，愣是威逼利誘誆騙人當兵的外甥家母病重速歸。

    我也沒有為了成全自家閨女，陰謀詭計害人，不惜叫侄女當眾被人輕薄敗壞名聲也要逼人退婚。

    我更沒有明知人家結婚報告都批了，還跟這兒上躥下跳可勁兒作妖。

    要是不過就事論事而已就要拉我批鬥，就姑姑你犯下的累累罪行早該千刀萬剮了吧……”

    “你個該死的賤蹄子，你竟敢咒我，我可是你姑！”柳巧珍簡直氣瘟了，

    “咒你？”楊振彪黑著臉冷哼，“要不是你丫的瘦不拉幾不抗揍，老子早動手了！”

    柳雲姝回頭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楊振彪隻當她是跟他眉目傳情呢，眉峰微微上揚，同她痞痞一笑。

    柳雲姝哭笑不得的扶額，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眾目睽睽下跟她，真虧他做得出來。

    被柳大力扶著的田老七樂嗬嗬的拍了拍楊振彪的肩膀，楊振彪還轉身同兩人點了點頭，柳大力也跟著咧嘴樂。

    柳雲姝這下子不止小臉紅得發燙，就連耳根都感覺燒起來了。

    楊振彪整個一天不怕地不怕的活閻王也就算了，人槍林彈雨都無所畏懼，更何況這些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的口水了。

    可田爺爺和她哥居然也跟著起哄，柳雲姝羞得都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了。

    圍觀的眾人一瞧這陣勢，也都反應了過來，合著人家倆人早就已經是郎有情妾有意了，柳家小姑子跟這兒掰扯了半天，可不就是顛黑倒白蒙他們的嘛，剛剛臨陣倒戈的幾人無地自容臊得臉都抬不起來了。

    “啊呸！什麽人啊這是，搶人未婚夫還有理了，還真他媽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真是沒看出來啊，平常的時候裝得挺人模狗樣的，可誰能想到裏麵揣得是勞什子的狼子野心呦，可憐雲姝丫頭啊，親媽沒了就夠可憐了，沒想到就一個姑姑，居然還是個心腸歹毒的，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呐……”

    “……”

    柳巧珍腦子發蒙都翻白眼了，要不是扶了一把牆頭，沒準就栽地上去了，她是真沒想到柳雲姝竟然會知道這麽多內情，而且一點兒都不念她這個做姑姑的情麵，當著鄉裏鄉親的麵就全給她抖了出來。

    孤立無援的柳巧珍被一幫子村婦又抓又扯，才一會兒的功夫，柳巧珍的模樣就跟那天橋下的叫花子有得一拚了，受不了如此奇恥大辱的柳巧珍啊的一聲尖叫。

    鬧哄哄的村婦們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的全都楞了。

    柳巧珍突然哈哈大笑，灰頭土臉的昂著頭，但卻是一副氣勢淩人的架勢。

    “你們他媽都懂個屁，柳雲姝你個賤人就是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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