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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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你的訂購數量不夠, 請補訂, 謝謝! 天剛蒙蒙亮, 她就恍然驚醒了。
果然,換了個睡覺的地兒, 讓她心裏不踏實, 睡夢中, 曾經的那些被胎毒折磨的日子又回來了。
猝然睜眼, 入目處,仍是頭頂上繁複華麗的紋飾, 提醒著她此刻身處何地。謹兒的腦中漸漸回複了清明,她長舒了一口氣, 額頭上的冷汗才徐徐地散去。
夢中痛苦無助的感覺, 而今想想, 都還心有餘悸。
她撐著身子坐起。隨著她的動作,脖頸間有溫潤的物事劃過,繼而安然地綴在了她的胸口鎖骨之間。
謹兒下意識地摸索進了中衣內, 兩根手指撚出了懸在脖頸間的一截紅繩。紅繩的盡頭, 是一塊圍徑兩寸左右的玉佩。
玉是上好的脂玉, 玉質細膩,觸感柔滑。最特別處是,當將這玉正對著陽光的時候,便可見玉片之中隱隱有光華流動。細細看時, 就會驚覺那竟然是一幅“丹鳳朝陽”的圖景。
謹兒不由得握緊了那塊玉。她一直記得紅姨在世時曾對她提起過無數次的關於這塊玉的來曆——
當日, 紅姨抱著剛滿一朝的她, 求到了她生母昔日的東家門上,求著能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資助點兒銀兩,替她治一治身上的胎毒。卻被那東家無情地拒之門外。
那時,紅姨抱著尚不記事的她伏在老東家的門口,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幾乎走投無路的當兒,有一位貴介女子帶著侍女路過,好心將隨身帶著的玉佩贈與了她們,還囑紅姨“務必要給這孩子好生瞧病”。
紅姨當時千恩萬謝,尋思著如何當了這塊玉佩,換些銀兩醫病。卻不料那女子折回家中後,又特特地吩咐侍女輾轉找到她們,又贈了她們二十兩銀子。
就是靠著這二十兩銀子,一大一小兩個人才不至於餓死半路。紅姨抱著謹兒走了半個大周,看了無數醫館,卻無一家能治這毒。天氣漸寒,她們來到了江南,苦苦無法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外出遊賞的景硯和宇文睿,謹兒的性命才算是被救下了。
縱然如此,紅姨的身子骨也因著這兩年的奔波幾乎熬得油盡燈枯。但她放心不下謹兒,執意隨在謹兒的身邊,陪著她入山醫病,最終不幸於三年前撒手人寰。
“好孩子,這塊玉你要一直隨身帶著……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尋到當年的那位救命恩人,叩謝她的恩德……”
紅姨臨終前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她最後的模樣,也在謹兒的腦海中浮現。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年,那股子撕心裂肺的感覺已經漸漸地淡了,可謹兒還是有些難過。她知道紅姨對她好,在這世間,沒有人會比紅姨對她更好。
若說她的義母景硯是疼愛她的話,那麽紅姨,對她何止是疼愛?那是即便把自己的命給了她,也會甘心情願的人啊!
謹兒的眼中有熱意湧動。她牢牢記得紅姨的囑托,可是,那位恩人又在何處呢?
窗外,太陽已經有小半個跳出了山坳,室內也越來越亮了。
熹微的光打在了撩起的床帳上,謹兒感覺到手中的脂玉上又有隱隱的光華流轉。
像每次打量這玉的時候一樣,她心裏又琢磨起那位恩人究竟是什麽人了——
她年紀雖然小,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但這玉質與精致的做工,絕非普通人家能夠受用得起的。
還有玉中的“丹鳳朝陽”圖案,顯然也不是天然生就的。這種工藝謹兒不懂,卻也知道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來的。
所以,當年贈玉的那位恩人,其身份定然非富即貴。
有一件事謹兒卻是不知道的:大周朝於天家用物的形製上,雖不及前朝嚴苛,但因著出了幾位女帝,所以鳳凰圖紋亦不是輕易可以使用的。一般的富貴人家,女眷的用物上多為青鸞鳥的圖紋;能夠堂堂正正用上鳳凰圖案的,必定與天家沾著些許關聯。
謹兒倚在床榻上,拎著那塊玉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了。隻好暫時丟開手去,暗自下決心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去京城中。
不止因為紅姨說那位恩人多半還住在京城中,還以為她想親眼去生母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
紅姨曾語焉不詳地提及她的生母在“閣子”中做工什麽的……那麽,“閣子”又是個什麽所在呢?
謹兒百思不得其解。
謹兒沒法去問景硯,怕被景硯知道自己惦念著生母傷了景硯的心,辜負了她疼愛自己的一片心;更不敢去問宇文睿,因為她怕宇文睿……
或許,等長大了就有機會探明這些事了吧?
謹兒想著,不禁微垂下頭,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粗布中衣之下,有小小的微不可見的起伏。
謹兒又小心地拉開中衣的領口,在越來越亮的光線下端詳起自己的身體。胸口處兩個小小的突起昭示著她的女子身份。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女子,和山裏那些打打鬧鬧、沒半分消停時候的男孩兒不同;而且,她必須一直以男孩兒的身份生活下去,因為這是宇文睿從她記事起就要求她的。至於原因,謹兒無從知曉。
反正,在她身上,說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如此想著,謹兒驀地生出一股子自怨自艾的情愫來。
宇文睿對她有養育、救治之恩,她要她隱瞞自己的性別,她隻能照做;那位麵具前輩,也救過她的性命,還教給她自己看家的心法功夫,並且,他要她不許對外提及自己,更不許讓旁人知道她習學了他教的心法,她也隻能照辦。
她對麵具前輩隱瞞了挽月山莊和自己的真實性別的事,對宇文睿和景硯隱瞞了麵具前輩的事……她的確是遵從了對他們每個人的承諾,可她畢竟才十一歲。就算她的心誌再堅韌過同齡人,也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這些秘密已經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窗外,有早起的鳥兒在唧唧喳喳地鳴叫。
鳥兒有翅膀,可以在天空中任意地飛翔。謹兒也想快點兒長大,快點兒能夠自己闖蕩江湖,那樣的日子,是不是要比此刻的不得不隱瞞要快意得多?
然而,闖蕩江湖什麽的畢竟離她此時此刻的生活太過遙遠。眼下,最最現實的,莫過於侍女在房門外的恭敬聲音:“少主,您起身了嗎?”
謹兒暗道一聲好厲害,連看似普通的侍女耳力都這般伶俐,不知道是什麽修為啊!
她哪裏知道,挽月山莊侍候的奴仆,皆是當年從宮中帶來的,或是當今皇帝宇文棠孝敬景硯和宇文睿的。久在禁中伺候的,怎麽可能不耳聰目明呢?
“起來了!”謹兒在內室裏答應了一聲,隨手去夠身旁昨晚景硯為她備好的幹淨衣衫。
隻聽那名侍女在外麵又道:“少主您可需要奴婢服侍您更衣?”
謹兒聞言大窘。她可享受不來什麽“服侍更衣”的調調兒!
一想到被服侍的時候,侍女的手就在自己的身體上翻飛舞動,她漂亮的小臉兒上瞬間泛上了一層紅暈,忙不迭道:“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可以!”
也不知那名侍女聽到她狼狽不堪的聲音會作何感想。
頓了頓,隻聽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少主,莊主吩咐,您穿戴完畢,就往演武場去尋她!”
謹兒剛感歎著“這中衣的料子好滑”“娘親掂對我的尺寸掂對得真好”,聽到侍女這一聲,動作就是一滯,原本才褪去紅暈的小臉兒登時變得煞白——
演武場?
莊主這是要考較自己的武功吧?
可不可以不去啊?
謹兒內心裏咆哮著。她……她害怕……
申全聽得這一聲,就知道景硯心頭有氣,對自己更有反諷的意味。
他自然知道景硯所指為何,但兩個主子都是主子,哪一個都是他追隨了多年的,悖逆了哪一位,他心裏都覺得過意不去。
想及此,申全不由得暗歎:往日裏,這二位妻唱妻隨得很;如今,因為少主的事,不知生出了多少齟齬來……
可景硯既然問道他的頭上,申全就不能不作答。
他於是賠笑道:“您指的是?”
景硯聞言,麵色一沉,冷道:“怎麽?還有很多樁事瞞著我嗎?”
申全心內凜然,忙道:“沒有的事!您多慮了!”
“我多慮了?”景硯秀眉一聳,厲聲道,“是我多慮了?還是你不將我放在眼裏了!”
申全大驚。這話他可真就承擔不起了。他自幼入宮,先後侍奉了宇文睿和景硯,後來隨著她們隱居到了江南,他更是把挽月山莊當成了自己的家。他怎麽麽可能不把景硯放在眼裏呢?若是那樣的話,他又到何處安身立命?
景硯見申全的臉色都白了,怒氣稍消,緩聲道:“你自小侍奉無憂,我知道,你對她情分深厚。可就算她曾經做過……就算是她,也不免犯錯;縱是你對她的情分再深,你既然擔著山莊總管的職責,就不該替她遮掩隱瞞!”
申全麵露苦色,幹脆跪在地上,拜了下去,自責道:“是屬下的錯!請您責罰!”
“你……”景硯氣結,“我喚你來,隻是為了追究你的責任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話鋒一轉道:“不錯,身為總管,你的確是脫不開責任。但若是欺上瞞下,遮掩不報,那就是錯上加錯!罪加一等!若是莊主真的受了極重的傷,你擔待得起嗎!”
申全呆怔無言。他隻一心記掛著替宇文睿遮掩,卻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回想起早上在演武場上,宇文睿口吐鮮血的模樣,申全仍是心有餘悸,他將心一橫,對景硯道:“是屬下思慮不周,處置不當……您要問什麽,便請問吧!”
宇文睿打發走了謹兒,久久不見景硯折回,心中暗自慶幸,遂轉去了藏書閣中,隨意抽了一本書。她命侍女候在外麵,獨自一人溜達到了閣頂,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閉目盤膝而坐,繼續療傷。
不知不覺中一個時辰過去了,宇文睿睜開雙眼。
她覺得胸口不像之前那般悶痛了,呼吸也順暢了許多。她知道這傷是去了個七七八八了,這才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她生恐晚間被景硯發現,不止會扯出早上同謹兒的事兒來,更會惹得景硯傷心,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