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絲！葆絲！你必須立刻去把衣服洗了！不然就別想吃晚飯！”廚娘蘇珊用鐵鍋用力敲打著廚房門來證明她話有多認真。她廚房門前喊了五六遍才進去，如果葆絲那個臭丫頭沒聽到話也不關她事，反正她晚餐沒有了。

    “你不回去？”隔著一道牆壁，牆角暗處蹲著兩個孩子，其中男孩對女孩說。

    葆絲蹲得腳麻，換了個腳用力，搖頭說：“不，反正她不會給我吃晚餐。”而且所謂晚餐也隻是一兩片麵包和半碗像涮鍋水似冷湯，她寧願跟這個男孩一起，說不定還能吃得多好些。

    男孩大約**歲，穿著不合身舊衣服，露出細瘦腳踝。他看起來並不比她好多少，一定也是常常幹活還吃不飽飯人。

    這並不奇怪，現這個年代裏似乎沒人能吃飽飯，除了有錢人。他們不但是小孩子，而且是沒有家小孩子。

    葆絲很清楚自己現是處什麽年代裏，對她來說吃飽飯比什麽都重要。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她強迫自己先把過去事全忘掉。

    看著天漸漸暗了，葆絲不想太晚回去，因為那個廚娘會把後門鎖上，她隻能縮垃圾筒後麵凍一個晚上。她不想再試一次了，可是今天她還沒從男孩那裏得到食物。她知道他是故意。

    她試探問他：“讓你蛇去找點吃吧。”鳥或兔子或其他東西，除了老鼠，她什麽都能吃，甚至有時她想吃他蛇，反正他有那麽多。可是考慮到他對蛇感情，她沒有說出來這個建議。

    他狡猾看著她說：“你必須要做些什麽來交換，我不可能白白給你吃。”

    她無奈看著他：“我不是上次已經給你出了個主意嗎？你不是已經從孤兒院院長那裏翻到了你出生證明了嗎？”男孩住孤兒院，看起來似乎比她處境要好得多，畢竟那裏就是個照顧孩子地方。可是其實他們過得差不多，一樣要幹活，一樣吃不飽飯。

    他一直想找自己父母，似乎他仍舊抱有某種幻想，認為自己出身不凡，總有一天他父母會來找他，他會變得有錢有勢。就像街上那些坐著汽車戴著禮帽紳士一樣。

    她看來這隻是一個小孩子幻想，可她並沒有試著打擊他。人人都有幻想自己出身不凡權利，哪怕日後長大會覺得很可笑。

    她告訴他，院長辦公室裏一定有關於他被送來時資料，送他來人姓名之類。如果如他所說，他是一出生就孤兒院，那麽就會有他出生證明，上麵或者會有他父母消息，一個名字或者一個住址。

    “對。”他點頭，不以為然：“我知道了我母親姓岡特，但是你也為此得到獎賞了，不是嗎？”

    葆絲略有些厭惡皺眉，這個叫湯姆男孩自從他們第一次見麵起就始終擺出一副高高上架勢。一開始她體諒他是個孩子，可是慢慢卻覺得不痛起來。所以她並不願意像這個男孩希望那樣感激他，她潦草說：“對，我們那天吃了烤雞，可是那是兩個星期以前。你答應過我，隻要我跟著你，每天都能吃飽。”

    他臉色變得陰沉了，她知道，他一向如此。他控製欲太強，幾乎完全不能忍受他身旁人表現出對他命令不服或反駁。他似乎真把自己當成了國王。

    葆絲站了起來，聳聳肩說：“如果沒有吃，我就要回去了。”果然她這麽一說，他臉色不好看了，她轉身走，身後他突然說：

    “你站住！”

    她站住，回頭不耐煩看著他。

    他揚著下巴，眯著眼睛示意她：“你回來。”

    她看出他放兜裏手裏應該拿著什麽，所以她回去了，站他麵前。

    他陰冷視線上下打量著她，可她並不怕。他隻是一個小孩子，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再說她很清楚，他需要她。

    不是說她能為他做什麽，而是就像孩子需要父母朋友一樣，他需要她留他身邊。

    他自己未必能明白，可是葆絲卻很清楚。對於這種不願自己一個人需要，她比他少得多。

    因為她不是一個孩子。

    她任他打量，十分鍾後，他伸出一隻手，裏麵是兩顆已經被他握到溫熱硬糖塊。

    她接過來，沒有說再分給他一塊。雖然兩人認識時間不長，可是她已經很了解他是怎麽想了。對他來說，給她東西是一種恩賜。他始終將自己放一個較高位置上，她則處他下方。他給她東西，她隻需要接受就可以，再做什麽都是多餘。

    她把糖放進裙子兜裏，平靜說：“那麽，我回去了。”她沒動，她等他同意。這樣尊重是他喜歡。

    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頭說：“嗯，你走吧，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過來。”

    她這才轉身背對著他跑掉，直到她轉過拐角還能感覺到他視線一直跟著她，令她背都發燙。

    湯姆·馬沃羅·裏德爾。真是個怪孩子。

    葆絲沒有父母，或者說她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廚娘蘇珊總是罵她是個沒人要孩子，說她父親是個酒鬼，母親扔下孩子跑了。事實上她一個都沒見過。

    蘇珊說是她收留了她，還給了她一份可以養活自己工作，給她飯吃，給她地方住。她每個禮拜都帶她上教堂，而她一定要上帝麵前跪著祈禱說感激蘇珊對她幫助，她一定會報答她之類話，這樣蘇珊才會高興，或許晚餐時她可以坐桌子前吃。

    葆絲知道蘇珊說話有一部分是真，沒有她話，她可能真會比現慘得多。城外不遠處那條小河溝裏有時能見到小孩子屍體，大街上也能看到乞討小孩，巷子角那裏有不少十幾歲女孩會為了一塊麵包做任何事。跟他們相比，她真過得還不錯。

    如果她真是個小孩子話說不定就相信了她話。可惜她不是。她感激蘇珊收留，但不代表她就喜歡每天不停幹活和隻吃一頓飯，蘇珊不是大善人，她懷疑再過幾年，等到她十三四歲時候，她就會把她賣到妓院去。她跟一個叫索菲亞女人很好，那個女人就一條小街背巷裏開了一家妓院。當索菲亞來找蘇珊時候都會特意把葆絲拉過來說兩句話，誇她是個‘可愛小姑娘’。

    葆絲對索菲亞和住她旅館裏那些女人並沒有偏見，這樣世界裏，吃飽飯是重要事。她知道這隻是一種活下去辦法。

    可是她當然不願意選擇這樣方式活下去。

    她希望是能夠到一個有點錢家庭裏去當侍女、廚娘，這樣既能有一份工作又很體麵，要嫁人時也很方便，說不定能嫁給一個有文化人，哪怕隻是個聽差或者秘書，那日後他們家生活會好過得多，至少不像工人那麽窮。

    葆絲已經把自己未來五十年人生都安排好了。她堅持留蘇珊這裏就是想請她幫忙，把她引見給某一個需要侍女家庭去。她廚房幹了那麽久，做飯打掃洗衣服什麽都難不倒她，她甚至還會照顧孩子。以後如果有機會她會念書，偷偷，多學一些對自己沒壞處。

    不過那都是以後事了，她現隻有七歲大，就是說自己識字會讀書也沒人信。一切都要慢慢來，她必須很有耐心才行。

    每天下午四點之後是她跟湯姆約好時間，她會去見他，有時他會有些事讓她去做，但多是一些抱怨，他會抱怨孤兒院裏其他孩子，因為那些孩子不聽他話。

    “我會讓他們知道我厲害！”他陰險笑著。

    如果是以前她不會喜歡像湯姆這樣小孩子，報複心太重。她喜歡天真像個小孩子孩子。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不是遇到過像他這樣小孩，總是那麽堅定認為所有人都應該聽他，應該匍匐他腳下，如果不，那他就要報複。

    有時她覺得他想法太鑽牛角尖了，想勸勸他，比如說一些‘其實他們未必是這樣想’或者‘你不如往好地方想一想’，可是這都沒用。湯姆就像一隻被陰暗想法填滿瓶子，孤兒院中所有人他眼裏都想害他或看不起他，雖然有一部分是真，可是記下所有並總是伺機報複回去也太過分了。

    今天他再這樣重複孤兒院其他孩子對他耳語時，她說：“其實你不覺得對他們好報複就是不把他們放眼裏嗎？”

    他本來一直低頭喃喃自語，聽了她話後就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說：“然後你隻要過得比他們好就行了，他們自然會羨慕你。而到幾年之後，你根本就已經把這群小人物都忘得幹幹淨淨了，他們再來找你，你根本都不記得了。那才是對他們好報複！”

    看他陰沉臉色也不知道心裏都想什麽，然後他說：“是嗎？當我變成了有錢人，再回到孤兒院時，他們自然會圍過來，或許還會跟我套交情，盼著我給他們錢，也把他們帶走，讓他們過上有錢日子。然後我會說：抱歉，我不記得我們曾經認識，請問您是哪位？”

    他突然大笑起來，刺耳笑聲讓人害怕。但他確實高興，笑聲裏全是張狂活。

    葆絲第一次討厭起這個叫湯姆孩子了，他讓人覺得不。雖然她曾經因為他會操縱蛇而想要跟他成為朋友，然後得到他一些幫助。可是她現發現他其實是一個不能當成朋友，也好不要靠近人。

    他太陰暗了。

    通俗來講，這樣人容易心理變態，而他表現又特別能記仇。如果她日後得罪他，那不是會被他記住然後使勁報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