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盛開，凋零，死寂。
    這是被碾碎的蓮花峰邊緣，一株得以幸存保持完好的蓮花在短短時間裏呈現出來的不同狀態，這種變化並非是它自身，而是受於四周天地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此刻的普陀山，春夏秋冬四季不停地循環著，周而複始。
    那株蓮花在死寂之後又立刻開始蘇醒，然後接著盛開，凋零，死寂。
    萬物複蘇的春天掀起清新的風吹拂在臉上，泥土變得鬆軟，綠樹枝上開出嫩芽，夏天的雨壓下了燥熱，山峰生靈氣息旺盛到了極點。
    秋天又陡然變得蕭瑟，嫩芽才生便又枯萎發黃。
    冬季寒風呼嘯，肅殺就生命死寂。
    王小樹能夠清晰地看見四周天地的變化，看見前一刻還在下著雨，雨水還未來得及落地，天空之中便又落下了雪花，冬季的寒冷和夏天的悶熱在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轉換不停。
    這種迅速地變化，若是換了普通人在場，隻怕身體都來不及做出感應。
    他內心之中的震撼再度攀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震撼於六境存在之間的交手竟然能夠引動如此的天地異象。
    事實上，就連罰惡菩薩的內心此刻都難以平靜，他要比王小樹的眼界更高，了解的也要更多。
    當年，聖皇與其餘幾位六境交手之時，也是驚天動地，種種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卻也還不至於影響到天時混亂變化。
    毫無疑問，眼前的李子冀，已經擁有了超越聖皇的力量。
    那無數劍光之中摻雜的無數道則，如數不清的金絲化菊盛開，罰惡菩薩這一生都未在同一時間感受到，見到過如此之多的道則。
    假神的瘋狂與李子冀的強大，二者之間碰撞產生的力量撕碎了四周環境，混亂了規則與天時，這才導致了四季異象在短短時間內交替不停，混亂不堪。
    他絲毫不懷疑，倘若雙方的實力難分高下，就這麽僵持下去，普陀山甚至會被生生打碎，乃至於方圓十萬裏都會被打成碎片。
    也許李子冀此時此刻的實力，早已經超越了古往今來的任何人。
    罰惡菩薩的內心深處突然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並深以為然。
    難怪去菩提山悟道會花費兩年的時間，的確，想要達到這樣的境界，兩年時間已經算是很快了。
    雪花落在水中，雨水融化雪花。
    當生機和凋零交替不停，普陀山上混亂的力量仿佛將要撕碎一切。
    李子冀並未壓下這些異象，力量的迸發總需要梳理的，硬生生壓下必定會成為隱患，所謂堵不如疏也就是這個道理，反正也不會帶來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危險。
    他在看著麵前的假神。
    佛主的身軀已經傷痕累累，看起來就像是龜裂的佛像。
    假神的意識正處於渙散的邊緣，如同勉強被粘在一起的陶瓷罐子，放在那裏不動或許可以安然無恙，可隻要稍稍用力，就會變成碎片。
    “你至少還有三句話要說。”
    李子冀開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聲音聽上去永遠都是那樣的平靜，仿佛世上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令他生出波瀾。
    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冷靜和理智，隻是偶爾，也會顯得沒有人情。
    人在臨死前總歸要說幾句話，假神也是如此，縱使算不上遺言，最起碼對自己，對世界也有一個交代。
    他認為假神最起碼，還應該再說三句話。
    但假神卻並沒有開口說什麽，他隻是站在廢墟裏，目光望著李子冀的身後，那雙眼眸裏帶著迷惘和不解，像是根本無法現在的境遇。
    他不認為自己會輸，他是無數信仰造就出來的神明，可他偏偏輸了。
    他不認為自己的方法是錯的，所以他不能理解李子冀為什麽要如此強硬的反對。
    是自己錯了嗎？
    假神的腦海之中，第一次生出了這種思考，但他依然無法理解，就像是思維隻能順著一條直線前行，沒有回頭和轉彎的意識。
    我還有三句話要說？
    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要說什麽。
    龜裂的身體漸漸開始失去了維持的能力，有金色的光芒從裂縫處溢散出來，那並非是佛光，而是香火願力，是無數佛門信徒的信仰之力。
    這些力量造就了假神，當這些力量開始失去，也就意味著假神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光芒有些刺眼，甚至延緩了四季往複，普陀山的鍾聲突然響起，回蕩在天地之間久久不停，許多的佛像全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那些溢散出去的香火願力自然不可能原路返回，失去了控製隻能消散在天地之間。
    不過依然還有一些就近落在了普陀山的佛像裏，算是得以保存。
    假神的氣息越來越弱，李子冀知道，他現在不僅說不出三句話，甚至就連一句話都已經說不出來。
    生命的離去從來都是可悲的，尤其是當假神這種近乎於奇跡一般誕生的存在。
    當此時此刻將要隕落，固然是必然，又何嚐不令人唏噓，感到遺憾呢？
    被寄予希望的，成為了絕望，這種失落不會隨著假神的終結而終結，注定會伴隨許多參與者的一生。
    就像罰惡菩薩，看到這一幕不會有什麽出了惡氣或慶幸的心情，反而會帶著說不出的惆悵和傷懷。
    假神似是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他最後隻能勉強側過自己的臉，將最後已經看不太真切的視線放到李子冀的臉上。
    溢散的信仰之力明亮奪目，讓假神看上去仿佛是發著光的真神。
    其實神到底有什麽能力呢？
    佛主當初創造出假神出來，不就是希望著塑造出真正的神明，以不可思議的能力改變這個世界，但假神畢竟不是真神。
    他並沒有真正改變世界的能力，甚至就連自身都並不完全。
    不過就在他即將完全消散的前一瞬，假神感覺自己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通透，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想通了一切。
    許多人說，人在臨死之前能夠看見過往一生，將這個過程稱之為走馬燈。
    假神的一生很短暫，他看不見什麽值得回憶的東西，就隻是看著李子冀，直到信仰之力完全散空。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