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九章 歸程牽起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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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外麵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接著就下起了大雨,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今晚雨肯定下得很大,山路不好走,你們就住在這裏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們去公交站。”郭紅梅說。我和海浪點了點頭,這裏雖然簡陋,但至少安全,總比在林子裏淋雨強。
晚上,郭紅梅給我們找了兩張折疊床,放在實驗室的角落。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麵的雨聲,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霧渡山裏的棺材,一會兒是老家的樣子。
我想起了老家林縣,想起了家裏的父母、女友衛婧,還有妹妹。自從我在常州工作後,就很少回老家了,上次回去還是過年的時候。
我老家在林縣鮑集鎮的沈集村,是個藏在洪澤湖支流邊的水鄉,沒有山,隻有縱橫交錯的河汊和成片的蘆葦蕩。從鮑集鎮往村裏走,得先坐二十分鍾的農用三輪車,再沿著河邊的土路走半小時,才能看見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樹,樹幹斜斜地探向河麵,枝椏上掛著幾個破舊的漁網,風一吹,漁網“嘩啦”作響,像在跟來人打招呼。
這些年村裏的年輕人都往城裏跑,現在常住的隻剩不到十戶人家,大多是守著魚塘和水田的老人。白天河邊還有點動靜,老人們劃著小漁船去撒網,或是在田埂上除草,到了傍晚,家家戶戶都關了門,隻有河麵上的蛙鳴和蟋蟀聲,能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去年過年,我帶著衛婧和五歲的兒子小遠回去,農用三輪車剛到河邊的土路口,就看見我爸站在老柳樹下等。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棉襖,手裏拎著個竹籃,裏麵裝著剛從河裏撈的鯽魚。小遠一看見我爸,就從車上跳下來,踩著田埂上的草屑往他懷裏撲,喊著“爺爺”,我爸趕緊把竹籃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小遠,怕竹籃裏的魚濺了孩子一身水。
衛婧跟在後麵,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眼神裏滿是新奇,這是她第一次來水鄉,之前她總問我“老家是不是跟電視裏一樣,出門要劃船”,真到了村裏,才發現河邊的土路雖然窄,卻能勉強走車,隻是雨後會積滿泥水,得踩著磚頭才能過去。
過年那幾天,村裏總算熱鬧了點。在外打工的人陸續回來,有的開著小轎車,有的背著鼓鼓囊囊的行李,河邊的土路上突然多了很多腳步聲。鮑集鎮上也開了臨時集市,就在鎮中心的糧站門口,搭著十幾頂紅帳篷。賣對聯的攤位前,紅紙堆得像小山,攤主拿著毛筆,按客人的要求寫“福”字,金粉灑在紅紙上,在太陽下閃著光;賣糖果的老太太守著玻璃罐,裏麵的奶糖、水果糖裹著彩色的糖紙,小遠拽著衛婧的手,非要買一把,揣在兜裏,時不時掏一顆放進嘴裏;還有賣鞭炮的,地上擺著成箱的“大地紅”,攤主點燃一掛,“劈裏啪啦”的響聲嚇得小遠往衛婧懷裏躲,卻又忍不住探出頭,看著紅色的紙屑落在地上,像鋪了層紅地毯。
衛婧第一次在村裏過夜,就鬧了小尷尬。晚飯時她喝了兩碗紅薯粥,夜裏想上廁所,可村裏沒有衛生間,隻有院子角落的旱廁,用土牆圍著,裏麵架著兩塊木板,旁邊就是一條小河,夜裏能聽見河水“嘩嘩”的流動聲。她摸著黑出門,剛走到旱廁門口,就被地上的青苔滑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嚇得她趕緊往回跑,鑽進被窩裏,直到天亮都沒敢再動。
第二天早上,她跟我吐槽:“你們這廁所也太嚇人了,晚上黑得看不見,還能聽見河水聲,總怕不小心掉下去。”我笑著給她遞了個手電筒,又找了根蠟燭:“今晚我陪你去,點上蠟燭,亮堂得很,再說那河離旱廁還遠著呢,放心。”
更讓她不適應的是“沒外賣”。有天中午我爸去鎮上買肉,我媽在廚房燉魚湯,小遠吵著要吃漢堡,衛婧掏出手機,翻遍了美團、餓了麽,都沒找到能送到沈集村的商家,最近的外賣點在鮑集鎮上,可從鎮上到村裏,一來一回得一個多小時,飯菜早就涼了。她無奈地把手機揣回兜裏,對著我歎氣:“你們這裏也太偏了吧,連外賣都沒有。”
我拉著她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指著遠處的河汊說:“以前比這還偏呢,我小時候上學,得沿著河邊走四十分鍾,下雨天河水漫過土路,還得脫了鞋蹚水,後來國家修了水泥路,現在農用三輪車能直接到村口,已經很不錯了。”她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河麵像塊鏡子,映著天上的雲彩,遠處的蘆葦蕩隨風擺動,偶爾有幾隻水鳥飛起來,翅膀劃過水麵,留下一圈圈漣漪。
去年夏天,我爸給我打電話,說村裏要蓋新樓,就在老柳樹旁邊,要蓋兩棟三層的小樓,一層開商店,二層三層給村裏的老人住。我當時還跟我爸說:“村裏就那麽幾個老人,商店能有人來買東西嗎?”我爸卻很樂觀:“村支書說以後要搞水鄉旅遊,讓城裏人來釣魚、吃農家飯,商店肯定能開起來。”
可今年過年回去,我才發現那兩棟新樓成了“爛尾樓”,外牆刷得白白的,在土坯房和河汊之間格外突兀,門窗都沒裝,黑洞洞的窗口像張著嘴,裏麵堆著施工剩下的水泥袋和鋼筋,風從窗口灌進去,發出“嗚嗚”的響聲,跟河邊的風聲混在一起,聽得人心裏發毛。
衛婧愛幹淨,在村裏住了幾天,實在受不了旱廁,就想找個幹淨點的廁所。我想起那棟新樓,說不定裏麵有臨時廁所,就帶著她和小遠往新樓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蹲在台階上抽煙,穿著藍色的工裝,褲腳沾著水泥,應該是留下看工地的工人。他看見我們,趕緊站起來,笑著問:“你們是來找人的?”
衛婧說明來意,我感覺他看衛婧長得漂亮,而且身材爆好,所以才爽快地說:“我知道裏麵有個臨時廁所,幹淨得很,我帶你們去。”他領著衛婧往二樓走,樓梯沒裝扶手,她扶著牆慢慢往上挪。
我連忙跟過去,腳下偶爾能踩到碎水泥塊,發出“咯吱”的響聲。走到二樓拐角,他推開一扇門,裏麵果然有個臨時廁所,鋪著瓷磚,還裝了衝水裝置。“你用吧,我在外麵等著。”他說完就退到門口,掏出煙又抽了起來,目光落在遠處的河麵上,像是在想什麽心事。
衛婧進去後,我站在門口守著,心裏有點擔心,畢竟是陌生男人,萬一有什麽事怎麽辦?可沒等我想完,就聽見衛婧在裏麵喊:“你幫我衝下水唄,我找不到開關。”
那男人趕緊應了一聲,推開門進去,很快就出來了,笑著跟我說:“裏麵的開關在左邊,她沒找到,我幫著衝了下。”
等衛婧出來,我趕緊拉著她問有沒有事,她卻笑著拍了拍我的胳膊:“你想多了,這裏的人都很淳樸,剛才他還跟我說,等開春了要在樓前種點蘆葦,說這樣跟河邊的景色更搭。”
我看著她的笑臉,又看了看門口抽煙的男人,心裏突然覺得怪怪的。
臨走那天早上,我帶著衛婧和小遠去看那棟新樓,陽光照在白牆上,亮得晃眼。小遠在樓前的空地上跑,追著幾隻蝴蝶,衛婧站在我身邊,突然說:“其實這裏也挺好的,空氣新鮮,河水也幹淨,下次放假我們還來,帶小遠去釣魚。”我笑著握住她的手,遠處的河麵上,我爸劃著小漁船,正撒下一張漁網,漁網在空中展開,像一朵巨大的花,落在水麵上,濺起一圈圈漣漪。
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郭紅梅送我們到了公交站,剛好趕上第一班1路公交。上車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霧渡山的方向,林子裏的霧氣還沒散,那棟老建築藏在霧氣裏,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下次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劉浩坐在我旁邊,打著哈欠說。我笑了笑,沒說話。其實我知道,這次的經曆雖然驚險,但也讓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了老家的人和事。或許,等下次放假,我應該帶著衛婧,再回老家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