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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李隨豫果然急了,千尋心中一動,覺著自己被悶在鼓裏久了,無論如何也要在李隨豫麵前找回次場子來。她麵上波瀾不驚的說道:“是麽,盈袖同我說過,南疆人下蠱的手法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她右手被抓,舉到嘴邊的一塊荷葉雞便頓住了,她隻好探頭向那箸上一咬。

    李隨豫眉間微微擰了起來,道:“信不信由你,我不曾騙過你。不如你也同我說說,為何急著要找龍淵劍,又到底在等什麽人?”

    千尋皺了皺鼻子,心道這人怎麽忽然這麽橫了?她將箸換了左手,往盤子裏插了塊雞肉,悶聲道:“唉,此事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才好。”

    李隨豫卻索性拿走了她的箸,擱在骨碟上,道:“無妨,多長我都能聽你說。”

    見千尋猶豫起來,李隨豫隻淡淡道:“一問換一問,你已問足兩個了,該不會要在這個時候食言吧?”

    千尋歎了口氣,心道我幾時食言過?她也顧不上找場子的事了,想了片刻,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這幾個月時常在做一個夢,夢裏總能見到同一個人。我明明根本就不認得他,可每當他同我說話時,我便會覺得像是與他認識了許多年的樣子。所以我想,是不是因為幾年前受傷將他給忘了,若他真是我的什麽人,興許也會知道一些我的事。”

    李隨豫卻冷冷道:“是那個叫星河的人麽?”

    千尋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你在夢裏叫過他的名字。”李隨豫淡淡道。

    千尋訕訕一笑,想到前一日醉酒,讓李隨豫照顧了一夜,若在那時候迷迷糊糊地喊出星河的名字來,便當真不太美妙了。她不敢深問,隻心虛地抬臂往他肩上一搭,靠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隨豫,你說我若上璿璣閣去問,能找到這個人嗎?”

    李隨豫卻反問:“你就一點也想不起他是誰麽?”

    “嗐,我要是能想起來,早就順藤摸瓜地去找了。目前隻是依稀記得,像是很小的時候就跟他認識了,跟著他學過劍,再多就不清楚了。”

    “那他是你的什麽人?”

    千尋抓了抓脖子,道:“不知道,也許是家裏的兄長,或是師兄弟什麽的,但我不記得還有別的師父。”說著,她拍了拍李隨豫的肩,道:“唉,這事你可別跟我師父說,他要是知道我有別的師父,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的。”

    李隨豫卻沒回應她的打岔,依舊問道:“莫不是什麽青梅竹馬?”

    “欸?”

    李隨豫靜靜等著她。

    千尋心道冤枉,都說了想不起來了,是不是青梅竹馬又能如何?雖這麽想著,腦中卻一閃而過那盞燕子點水的燈籠,那工筆畫說不出的熟悉,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李隨豫見她猶豫,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千尋立刻覺出了他的不悅,立刻跪直了身子挪到李隨豫身後,往他背上一撲,雙臂環住了他的脖子,賠笑道:“我哪知道這麽多,就算是青梅竹馬又怎麽樣?前日不知是誰,說要與我約定一輩子,難不成我還要回去找那個記都記不清的青梅竹馬麽?”

    她語調裏帶了點討好的意味,抱著李隨豫的動作也像是安撫,因一直等不到李隨豫答話,有些急躁地圈進了雙臂,似乎打定主意掐也要把這人掐出聲。

    李隨豫麵上有些鬆動,眼中笑意一閃而過,語氣卻依舊冷淡,道:“你不就是在找他麽?我讓你離開梁州城你不願意,不是為了要等他麽?”

    千尋一時語塞,半晌,才裝著糊塗地含糊答道:“也不是特意要找他……我這不還是為了要找龍淵劍麽……”

    她撲在李隨豫背上,卻伸手提起了他麵前放著的一盅燕窩粥,雙手穿在他身前揭開蓋子,道:“實話跟你說,就在庫房失火的那日,清商在鬆陽居裏遭了刺客,那人偷了龍淵劍,是我去追的。後來在嘉瀾江上交手,那刺客使出的那套劍法我依稀還記得一些,和我學過的一般無二。這劍法隻有我和星河兩個人會……”

    李隨豫接道:“所以你便懷疑那人就是你夢裏的那個星河?”

    “嗯,正是如此。”千尋見李隨豫都聽明白了,端起小盅喝了口燕窩粥,卻還不忘圈著李隨豫的脖子賣乖道:“你瞧,幹等也不是辦法。就不知神通廣大的小梁侯,肯不肯賞臉幫個忙,替我找一找這區區一個刺客麽?”

    李隨豫卻道:“那你找他,到底是為了龍淵劍,還是為了見一見青梅竹馬的故人呢?”

    千尋快被氣笑了,怎麽還揭不過這一頁呢?還是說李隨豫根本是醋著“青梅竹馬”四個字,故意在找茬?

    她喝著粥,唇間卻有些刺痛,約莫是方才被李隨豫給咬破了。她舔了舔唇,覷著麵色陰沉的李隨豫,心道,這人莫不是一早就知道有星河這麽個人,明明膈應得很卻憋在心裏一直不說吧?千尋這麽想著,越看李隨豫越覺得是個醋罐子模樣。

    她若有所思地喝著燕窩粥,自言自語道:“你這模樣倒也挺可愛的。”

    這話李隨豫自是聽到了,他眸色一深,正要動作,卻聽她又道:“龍淵劍是要找回的,你不是答應了清商要幫他找回劍的麽?至於故人,我想,能見還是見一見吧,興許他知道一些關於我的事。”

    千尋語調淡淡,提起故人時便垂了眼看著地上的那盞油燈。

    李隨豫目光微閃,忽道:“阿尋,還記得我同你說過,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及麽?”

    “記得,你說的話我都記得。”千尋衝他一笑,忽長長地慨歎一聲,道:“真好,隨豫。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喜歡蕭寧淵了。”

    李隨豫麵色一滯,道:“你在胡言亂語地說什麽?”

    千尋仰頭喝完了最後的一滴粥,滿足地打了個嗝,笑道:“要不是遇到他,我未必就能在安城鎮的小醫館裏遇到你。”

    “若是有緣,總能相遇,你又何必感激他?”李隨豫伸手替她擦了擦嘴,又收拾起了地上的碗碟。

    千尋也和他一起收拾,調笑道:“要不是他,我能同你一起上天門山麽?隨豫,做人可要講一講良心,要不是蕭大俠,你我可沒機會一起被困天門山裏,你也沒機會送我那枚玉佩,假模假樣地和我定什麽中秋之約呢!”

    “如何便是假模假樣了?”

    千尋奇道:“不是假模假樣是什麽?隨豫,你那時與我定下中秋之約,當真隻是想請我吃螃蟹?哼,鬼才信呢!”

    李隨豫一愣,隨即低頭收拾碗碟,不再說話,隻是他微微側開臉,在千尋瞧不見的地方勾著唇角。

    隻聽千尋又道:“隨豫,你想好沒,到底何時能娶我,我好同師父說一聲。”

    這話聽得李隨豫一怔,他轉頭看向千尋,卻見她一臉坦然地看著他。他扶額歎了一聲,道:“阿尋,求娶的話你該等我來說。”

    千尋卻不解道:“我說你說,不都一樣麽?難道不成你還沒做好娶我的打算?”

    李隨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拽向自己,道:“怎會沒有?日日都想著娶你回來,拿了繩索栓在身上,讓你再跑不掉。”

    說到此處,他卻停了下來,垂眸細思片刻,又道:“隻是我還有些要緊的事沒辦完,之後的一年隻怕多有奔波,分身乏術。恐怕要等明年中秋,才能見一見分曉。”

    “多有奔波?你要去哪兒,我跟著你不好麽?”

    李隨豫道:“阿尋,等不到臘月,我便要進京了。京城不同梁州,一旦去了便命不由己。”

    千尋微怔,隨即想到白謖也同她說過這樣的話。

    隻聽李隨豫接著道:“要不了多久,京城將變天。縱使我有千般手段,也未必能保你無事。所以答應我,回涵淵穀等我。”

    千尋忙道:“等到來年中秋,我們還是在虞州城的流霜居吃螃蟹宴麽?”

    李隨豫沒有急著答話,深深看了她片刻,道:“是。”

    千尋聞言,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好,那麽說定了,我回涵淵穀等你。”

    李隨豫見她答應,眼中漸漸帶上了溫潤的笑意,道:“走吧,我送你出去。府上禁衛軍多,出去的時候還要避過一些不必要的耳目。”

    夜幕之下依舊是漫天細雨,高裕侯府的燈火在這雨幕下漸漸黯淡。

    兩人出了柴房,一路掠過幾處小院,避開了自後山回來的最後一批衙役,順利出了侯府的圍牆。

    李隨豫替千尋拉上鬥篷的兜帽,揮了揮手讓她先走。千尋卻有些依依不舍地站在他身前,抬頭自兜帽底下看他。

    “別著涼了,早點回去裴東臨那裏,泡一會兒溫湯暖暖身子。”李隨豫囑咐道。

    千尋卻又拉住了他,道:“崔佑那邊,真的沒什麽要我幫忙的嗎?”

    李隨豫思忖片刻,忽道:“若你當真閑不住,確實有件事可以讓你去辦,興許你還會喜歡。”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個兩指寬的錦盒來,遞給千尋。千尋接過,正要打開,卻被李隨豫按住了。

    “阿尋,別打開。”李隨豫道。

    千尋不解地看著他。

    “你還記得,龍淵劍被盜的那天夜裏,庫房失火了,是麽?”李隨豫問。

    “記得。”

    “失火的時候,有個禁衛軍被燒死了,如今屍體就停在府衙後邊。”

    千尋立時了然,笑道:“你想讓我去驗屍?燒焦的屍體,我可不喜歡。若是化作白骨了,或許好商量。”

    李隨豫卻道:“不是當真讓你去驗屍。而是想請你扮一回仵作,同崔佑說上幾句話,再將這錦盒裏的東西呈給他。”

    千尋聽著有些新奇,將拿錦盒舉到眼前反複看了看,道:“扮仵作,這個可有意思。那你想讓我跟崔佑說什麽話呢?”

    李隨豫俯身貼到她耳邊,輕言幾句。千尋了然,點了點頭。

    隻聽李隨豫又道:“記住,錦盒裏的東西,你自己就別看了。”

    千尋看著那錦盒若有所思,見李隨豫還在等她答話,才乖乖收進了懷中,笑道:“記住了,呈給崔佑前,我不會看的。”(83中文網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