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你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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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在小範圍內曝光,帶來了一連串的影響。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開啟,災難已經開始。對比張美的人生之苦,菘藍的欲蓋彌彰,許嘉嘉這邊就糟糕透了。
許嘉嘉從菘藍家中離開之後就像是失了魂。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把自己關在家裏。經紀人來了好幾回,他也不見。他就那樣躺在沙發上,望著頭頂的天花板,一遍一遍的發呆,仿佛入定了般,對周邊的事失去了一切興趣。
這人生到底有趣味?
作為公司的產品之一,他一天天的演戲,唱歌,重複著職業微笑,對所有媒體鞠躬哈腰。為什麽呢?這口飯,不是粉絲賞的,是媒體賞的。
年少成名,真的好無趣。
菘藍,是他人生中意外的驚喜。他這一生,好像就是為了等這麽個人來解救他這無趣的人生。可如今卻告訴他,不過是愛上了一個虛無之人。這幾年的纏綿悱惻到底是托付給了誰?
可笑可悲至極。
自動切斷和外界的一切聯係,到了夜晚,他便將自己淹沒在絲綿錦被之中。然而他躺在溫暖柔軟的被褥之中,卻覺得比自己身在荒郊野嶺冒雨跋涉時還要難以安眠。
無法接受自己愛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怎麽想,都接受不了。
過了三天,經紀人揚言要撬了許嘉嘉的門,許嘉嘉才放了經紀人進來。
經紀人一進屋就像墜入了黑夜,窗簾全被拉上,導致屋內幾乎沒有一絲光。
“三天不來,我看你這是要造反。”
他一麵絮絮叨叨一麵去拉開窗簾,又把窗戶都推開透氣。好在許嘉嘉住的是高層,才不至於被狗仔隊遠程偷拍。
窗外的光好似得到了召喚,在頃刻之間全部灑了進來,屋子一下子亮堂起來。
許嘉嘉卻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兀自遊神。
借著光,經紀人這才看清躺在沙發上的那個人的臉。那是一張極速消瘦的臉。本就十分單薄的身體窩在沙發上,好像失去了輪廓,仿佛隨時都可以消失一樣。
“天塌下來了?”
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烏黑的眸子始終是睜著的,盯著屋頂。
經紀人當然心疼,卻隻是丟了一本劇本在他胸前。
“差不多就可以了,都三天了,你還想上房揭瓦?”
許嘉嘉斜睨了一眼他,又重新凝視著天花板,絲毫不動。
經紀人有些氣,一日不開工,損失的可是一大筆錢,皺了皺眉,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許嘉嘉猶自發怔,並未聽進去。
“我可賠不起違約金,你麻溜的給我起來!”經紀人一臉不耐煩,眉尖微蹙,聲音焦躁:“不就一個男人,你至於?”
一個男人。
許嘉嘉飄遠的神情似乎被扯了一下,眨了眨眼,轉了視線,仍是一動不動的窩在沙發裏,卻看著他,忽冷笑著,用及其卑微的語氣問:“我是不是有病?”
他抬眼依舊溫煦,眼裏卻有道不明的哀愁。
經紀人當下就愣怔了,不知該如何回答。作為經紀人,他能控製他不官宣,但管不了他愛上的是男人還是女人。看他半晌,而後搖頭:“沒有的事。”
許嘉嘉神色僵硬,緩了一下,嘴裏輕飄飄的吐了一個“哦”字。
“可是,我愛上了一個病人,他得了很重很重的病。”
許嘉嘉聲音冷清道。
經紀人走向開放式廚房,不以為然:“你在胡扯什麽?”打開冰箱拿出一個番茄和兩個雞蛋,“我別跟我說你就這樣攤在家裏,不吃不喝?”
許嘉嘉哪裏聽的進去,一雙眼睛雖然跟著經紀人在動,卻是毫無光澤。
經紀人見他不答,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我早和你說過,不要碰商人,你不聽。他就算沒病,也可以騙你。你身上已經無利可圖,為何不和你撇開關係?”
許嘉嘉沉寂如死水的眸子跳了一下,終於徹底回過神來。
說不定他們在給我演戲?
“你是說他在騙我?”
他好像溺水的孩童抓到了一根稻草,雙眼釋放著歡喜,沒有一絲作偽,也無掩藏,仿佛之前的惱怒煩躁,等待的焦灼和不安,從來不存在過。
“所以我沒病對不對?”
許嘉嘉已經一躍而起,來到經紀人身旁,挽著他的手,渴望至極。
鍋裏的水開始冒氣,發出微微的響聲。
經紀人這才問:“所以,他說自己得了什麽病?”
“人格分裂。”許嘉嘉無半絲猶疑,沉寂而平靜道。
經紀人握著麵條的手抖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故作鎮定:“什麽亂七八糟的。”
“是真的,醫生親口說的。”
經紀人眸光流轉著複雜色彩,沉默片刻之後,將麵條放入鍋中,緩緩轉過身看著許嘉嘉。
“那,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話,聽似輕巧自如,再細想,又如曆經坎坷曲折後,麵對綠洲,刻意營造的輕鬆氛圍。
許嘉嘉怔了怔,眼睛裏明亮的光閃爍了一秒,終於熄滅了。雙眸黯淡如死灰般的,寂靜無聲。
那一天,許嘉嘉是完全震驚的。他的震驚不亞於菘父。
“你說什麽?”
他一步步往後退,難以置信。
“你在胡說,對不對?!”
“那和我一起的到底是誰?”
“我愛的又是誰?”
菘藍看著他,神情平靜得宛如陌生人。淡淡道:“不是我。”
向醫生在一旁,心有餘而力不足。
“怎麽不是你?”
“和我親熱的明明就是這個身體!”
菘藍聞言,極為厭惡,一口氣鬱結在胸口,冷了臉道:“不是我。”
“那他呢!他在哪裏!”
許嘉嘉瘋狂的搖著菘藍,衝著他嘶喊。
向醫生見此,擔心發生意外,上前製止。
“許先生,你冷靜點。”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
“你現在告訴我,我愛的是一個不真實存在的人?或者說是精神?”
“你說讓我怎麽冷靜?”
許嘉嘉瘋狂推開向醫生,望著菘藍,渴望道:“她在說謊對不對?她在說謊!你快告訴我,她在說謊!”近乎渴求的語氣中帶著嘶啞,充滿了痛苦和傷感。他需要一個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菘藍緘默了。
許嘉嘉臉上怒氣陡然頹了三分,眼底也黯淡下去。這裏沒有人可以幫他,沒有人站在他這一邊。跟這個社會一模一樣。
向醫生:“許先生,我們能理解你現在的痛苦,但請你也理解我們,誰也不想鬧成今天這個樣子,不是嗎?”
許嘉嘉腦中一片空白,在這短短一瞬,萬事皆休。
菘父早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
終究是風雨裏走過來的人,這點狀況,他很快便能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兒子隻是患病了,不是同性戀者,光這一點就足以讓他鬆口氣。患病了,可以治療,不管花多少錢他都願意。可這要是同性戀者,他菘家的名譽可就毀了。
“這是我菘家的家事,外人可以離開了。”
許嘉嘉這才從震驚和心頭的絞痛裏回過神來,頓時自嘲一聲:“嗬,對,我這個外人也該走了。”言罷,便離開了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