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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水下玻璃艙才是整座人魚島的重中之重,我叫它【碧湖宮】。”

    玻璃與水光交相輝映,蕭何把手放在上頭,用一種獨自迷醉的語氣說道。

    哦,元素一臉冷漠地想道,其實我覺得叫作【碧池宮】可能會跟你更配一些。

    她隔著玻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朝外頭那些人魚挑釁地挑了下眉頭。

    外頭水波湧動,一條人魚劈開潛碧色的湖水,砰地一聲撞上了玻璃艙的外壁。

    蕭何的眉心輕輕擰了一下,旋即將臉貼到玻璃上。他的嘴唇離玻璃很近,翕動幾下,元素並沒有聽到聲音,艙外那條缺了一隻眼睛的人魚臉上卻露出一副十分驚恐的表情,很快就狼狽地遊走了。

    元素轉頭,別有深意地打量了蕭何一眼,開口道:“我有個問題。”

    “請講。”刮去了積蓄多日的胡子,蕭何此刻看起來神清氣爽。

    “你是【絕緣體】?”

    在次元獵人這個行當裏,【絕緣體】是個行話。指的是那些能夠完全免除精神類攻擊的異能者。

    蕭何回之以一笑,並未正麵回應,卻牽引著元素往玻璃艙中部走去。

    那裏安放著一個兩米長,一米高的玻璃缸。一個上身人形,下半身蟲尾的女人雙目緊闔,安靜地懸浮在透明的溶液裏。從她身體裏延伸出數不清的管子,這些管子全都探入玻璃鋼底部。

    玻璃鋼的四壁外側架放著許多儀器,元素並不清楚這些古裏古怪的儀器都是用來做什麽的。

    蕭何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彎腰將所有儀器都看過一遍。

    “她現在各項生命體征都在逐步恢複正常。距離她把自己的心挖掉已經過去至少三天了。正常情況下把心挖掉,別說三天,三十分鍾都活不過。你帶來的那塊晶石真地很神奇。”

    元素見他把話引到【生命之石】上,就故意把話頭撇開。俗話說財不外露,賊不會來。這個姓蕭的本身就不是個好鳥,而且看樣子在某些方麵還有點變態的執著。她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還有五顆這樣的晶石。

    “你說她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的?”

    “為什麽?”

    蕭何直起腰板,嗯了一聲,解釋起來:“她胸口處的創口看上去很像由某種很鋒利的動物爪子造成的。胸腔的骨頭被不是被切斷的,而是被硬生生掰開這段的。在手術進行的過程中,雖然給她打了麻藥,但她仍然還有一些意識,也許還能感覺到疼痛。最疼的時候,她的四肢開始發生形變。”

    “她的下`體變成近似於軟體爬蟲的尾巴,雙手的指甲逐漸硬化變長,很像熊爪,其鋒利度簡直可以媲美瑞士軍刀。”

    “更奇怪的是,我發現她心髒附近的血管原來跟心髒連接的地方有將近三毫米的腐爛區域。我把這些腐爛的區域割下來來,化驗之後,在裏頭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神經毒素,會造成機體休克死亡。”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懷疑這些毒素的來源就是那顆被她自己挖掉的心髒。”

    聽到這裏,元素吃驚地瞪起眼睛,好一會,才籲了口氣:“聽你的意思,她之所以要把心髒挖掉,是為了防止從心髒裏出來的毒素蔓延到全身。”

    “這隻是其中一個可能。如果想知道真相是什麽,最好還是等她清醒過來你自己問她。”

    這話說著,兩人已經從這個水下玻璃艙拾階而上,到達地下二層的入口。

    厚重的大門打開,門後一直坐著的人立刻跳了起來。

    饕餮將元素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地看過一遍,確認她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沒有少,這才高興地走過來。

    元素迎上去,踮起腳,想要摸摸他的頭。無奈對方太高,她踮起腳還不怎麽夠得著,頓時就有些尷尬了。

    所幸她活得久了,尷尬的事情也遇到不少了。她極其自然地把手收回來,回頭瞟了蕭何一眼。

    蕭何麵無表情地朝她點頭:“我實驗室裏還有一些實驗沒有做完,你們自便吧。”

    元素捂著嘴打了個嗬欠:“我困了,你這裏有沒有休息的地方?”

    蕭何隻好把人領到二樓監控室旁邊的休息室裏。

    他是個重享受的人,當初發現這個次元空間時,這裏還是一片荒島。他借用組織的力量把荒島改建成現在的模樣,裏頭的一應器材設備都力求先進,就連一個休息室也有五星級酒店的標準。

    休息室的床很軟,元素一頭紮進羽絨被裏,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滾到床邊時,手垂下去,正好碰到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元素嚇了一跳,抬起頭一看,隻見饕餮蹲在床邊,一手抓著她的手機,一手拉著她的手往自己頭上放。

    “幹嘛?”

    饕餮把頭在她手掌裏蹭了幾下,含混不清地說道:“元素,摸摸。”

    一個大男人用這樣的語氣求一個女人摸摸抱抱,其實是很可笑的。可他望著她的時候,眼神那麽純潔無暇。這裏頭並不含任何欲`望和挑逗,純粹隻是因為心裏喜歡,所以才想更親近她一點。

    元素很奇怪。這隻饕餮從見她第一眼起,對她的態度就很特別。

    簡直好像,他們原本就該認識似的。

    這隻饕餮學什麽都很快,當他會說的話越來越多,元素也就越發模糊了他的身份邊界。在她心裏,本來饕餮這樣的非人類物種,說起來跟貓啊狗啊是一樣的。可短短幾天裏,她心裏頭時不時就冒出這樣的嘀咕來:他好像越來越像人了。

    一跨過人和動物這條界線,她就無法忽視他的性別。

    這也許可以是個男人——一個什麽也不懂,很純情的男人。

    這意味著什麽?元素有些不要臉地想著,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這意味著,老司機想要開車會很方便……

    停停!打住!

    元素想到這裏,如同觸電一般猛地收回手。

    饕餮迷茫地望向她,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麽。直到幾個月後,他才準確地找到詞語拚湊出他現在的感受:她忽冷忽熱,我患得患失。

    嗯,有點矯情,但是很貼切。

    元素幹咳了兩聲,拉過他的手,假模假式地往手機裏看了一眼——其實手機處於黑屏狀態,根本沒什麽好看的。

    她眼神閃爍,心裏有鬼,問話的語氣也就輕飄飄的:“在看什麽呢?”

    她昨天剛剛教會這隻饕餮如何使用手機的一些基本功能以後,他就愛上了用手機看視頻。

    元素問他,他就把屏幕點開,轉到剛剛暫停的視屏頁。元素一看,是檔綜藝節目,最近很火的那種,好像叫作《小姐姐帶我看世界》。

    節目組裏除了工作人員,所有參演人員皆為女性,來自各個不同行業,有粉絲數上百萬的網紅,女作家,女記者,女博士,還有當紅的小花旦,國家隊的運動員什麽的。專門跑到全球各地轉悠。

    職業的豐富度使一群本性活躍的女人在交流中碰撞出不同的火花,看她們那種帶著職業色彩的解讀和吐槽還是蠻有意思的。

    但是這群“小姐姐”們的吐槽,他一隻饕餮能聽得懂?元素看著滿屏幕的白瘦直的長腿,臉色不自覺地沉了一沉。

    他這根本就是……奔著臉和腿看去的吧?

    元素心裏不知怎麽竟然有點不舒服起來。可她把這點情緒藏得很好。她點下暫停,畫麵停在一群穿比基尼的女人在海灘邊作下水前的伸展運動。

    “這裏頭,你最喜歡哪一個呀?”她眯了眯眼,不懷好意地問。

    饕餮愣了下,消化完她的問題後,才木頭木腦地指了指屏幕裏個子最高的那個女生——叫餘倩,職業是國家隊女排運動員。個子1米93,長相中性,如果不開口說話,穿身西裝往路邊一站,估計沒人能猜對她的性別。

    因為性子直爽,舉止上特別有一種有別於純男性的陽剛之氣,微博上粉絲很多,每天都能看到評論裏有無數粉絲嗷嗷叫著:男神我要給你生猴子!!!

    元素驚訝:“你喜歡她?”

    她還以為他會喜歡那個胸大顏好的小花旦呢。

    饕餮鄭重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元素問。

    饕餮皺著眉想了一會,估計心裏組織好的話又超綱了,現有的詞匯量不夠他將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達出來,因此他解釋得磕磕絆絆。

    元素連蒙帶猜,再看他比劃,最後才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為她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膽子最大,最勇敢。”

    元素還是不死心,又指著那個小花旦問他:“你就不喜歡這個嗎?”

    饕餮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鄙夷:“她最愛哭了。”

    說完又立刻補了一句:“但是元素哭,我不討厭。”

    元素老臉一紅,心說你能別提這茬嘛。懂不懂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啊?

    要給老人家留點麵子曉不曉得?

    她翻看了下視頻瀏覽記錄,發現他已經快把第一季看完了。可以看得出來,他確實蠻喜歡這檔節目的。

    元素的手機裏還存這另一檔綜藝節目,叫作《荒野101》,是一檔由退伍特種兵主持的荒野求生類節目,與《小姐姐帶我看世界》相反,參加這檔節目的嘉賓全為男性。這隻饕餮點進去看了幾分鍾就退出來了,可見是不喜歡。

    但這算是元素最喜歡的一檔綜藝了——畢竟就算節目不好看,美男也足夠養眼了。

    “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饕餮撇了下嘴,毫不猶豫道:“討厭。”

    “怎麽就討厭了?”

    又經過一番連蒙帶猜,元素明白了:他覺得這些人真low,生吃個青蛙有什麽可鬼叫的呢。作為一隻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饕餮,隻要能啃得下嘴的,就沒他不能吃的。

    元素趕緊表示:你的飲食習慣和結構實在不好。你以後還是跟著我吃吧——至少,人是不能吃的。

    饕餮眨了眨眼睛,問元素:“元素是人嗎?”

    元素毫不客氣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廢話!”

    “廢話?”

    “我當然是人啦。”

    饕餮就堅定地搖了搖頭,賭咒發誓一般道:“我不吃人,不吃元素。”

    雖然看見她第一眼時,有那麽一刻很想吃。但他可以克製住自己的食欲。

    元素看他在地上蹲久了,擔心他腿麻了,就拍了拍床鋪,道:“你要不要上來坐著,蹲地上腿不麻嗎?”

    那隻饕餮小心地觀察了下元素的表情。他前兩天也曾有過想要爬到元素床上和她大被同眠,結果被她踢到地上用枕頭暴打一頓的經曆。所以他實在是有點懷疑元素這話的真實性。

    “你不生氣嗎?”

    元素奇道:“我是這麽小氣的人?這床這麽大,分你一點還是可以的。來,坐吧。”

    她說著,稍稍往裏翻了個身。

    等再次轉過來時,就看到一具男人的軀體平躺在床上,雙手規規矩矩地貼放在身側。

    元素才想說:我說把床分一點給你坐,可沒說分一半給你睡啊。你怎麽半點都不客氣呢?

    那隻饕餮已經率先開口:“元素,我想……”

    他說:“我想和你一起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