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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駕!”大老遠瞧見上官婉兒坐在涼亭覽書,李令月策馬行了過去,“婉兒!瞧我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上官婉兒抬起頭,無奈淺笑,已近天命年歲的太上皇騎在馬上,手裏還拎著隻兔子,兔子瑟瑟發抖,可她的太上皇意氣風發麵上還掛著粲笑。起身走過去,接過李令月遞來的兔子,她見李令月一翻身就要躍下,擔憂地呼了出來,“當心!都是一把老骨頭了,還這樣便不怕摔了?”

    李令月穩穩落在地上,湊近道:“好呀,你又嫌我老了?難不成又想……”話還沒說完,就被上官婉兒打斷,“為老不尊。”麵頰微微紅著,上官婉兒安撫著懷裏的兔子,問:“這是你剛獵回來的?”

    “嗯。剛剛在林子裏瞧見它,想著你最近念起玄兒,就帶它回來了。”李令月揪了揪兔子耳朵,兔子立刻紅了眼睛瑟瑟縮進了上官婉兒懷裏,她吃味地哼了聲,“這小兔崽子還真是像她,都這麽黏你。”

    年歲越大倒越像個孩子。上官婉兒攢了她的手,笑道:“既然是你帶回來的,你給它起個名諱吧。”

    李令月想了想,隨口回了句,“卯羹。”

    卯羹就是兔肉羹。上官婉兒啞然,對著侍女吩咐,要將這隻“卯羹”做成卯羹。李令月一急,正要攔住就就聽下人稟告,說是聖人來了。

    “玄兒來了?”李令月攬住婉兒的腰,兩人一齊向內堂走去,偷瞄著婉兒懷裏的卯羹,李令月在心裏腹誹:小卯羹,你的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

    “玄兒給兩位阿娘請安。”

    “瑾兒給兩位阿婆請安。”

    武易凰帶著小女兒齊齊拜倒。李令月瞧著下麵,笑著衝小孫女招了招手,“瑾兒過來,讓阿婆瞧瞧。”

    瑾兒瞅了瞅母親臉色,見母親點頭,開心地跑了過去,“阿婆!”

    李令月應聲,一把將小瑾兒攬入懷裏。小瑾兒探著腦袋向上官婉兒懷裏瞥去,好奇地問:“上官阿婆,您懷裏的是什麽?”

    瑾兒今年大概四歲,久處宮中隻識卯羹,不識兔子。上官婉兒瞥著李令月打趣道:“這是你阿婆的卯羹。”

    “卯羹?”小瑾兒瞪圓了眼睛,仔仔細細地瞧,俄而怔住了,望著還跪在地上的阿娘道:“阿娘,這個卯羹怎麽和我平常見的不一樣?它也可以吃麽?”

    “……”獨獨被晾在冰冷地上的武易凰有了發言權,訕訕笑道,“這個,你給讓阿娘走近去瞧瞧。”

    為了起身竟是連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哪裏有一國之君的模樣?李令月眄了女兒一眼,不說話,武易凰又向上官婉兒投去求救目光,“您說是不是,上官娘親?”

    上官婉兒掩唇,覷著李令月道:“女兒都這麽可憐了,你還不讓她起來。”

    “既然你上官娘親都發話了,那你就起來吧。”李令月淡淡下令。

    武易凰起得飛快,湊到兩位娘親身前作了一揖,“多時不來請安,是玄兒的過錯,還請兩位阿娘見諒。”

    “你也知道啊。”李令月睨了女兒一眼,“若不是你上官娘親發話,我非讓你多跪會兒,害你上官娘親記掛,該罰。”

    “是,是,是。”武易凰笑著應聲,將女兒扔回李令月懷裏,向著上官婉兒身側蹭了過去,“上官娘親,玄兒好想你。”

    “娘親也想你。朝中一切可好?”上官婉兒把卯羹遞給李令月,將女兒攬入懷裏。李令月捧著白兔,默默歎了口氣,卯羹啊卯羹,你這寵失的太快了。

    上官婉兒和武易凰從朝堂聊到家事,餘光瞥到李令月吃味的臉,不由好笑,輕輕拍拍女兒的手,用眼光暗示得掃了眼李令月。武易凰會意,急忙起身,跑到母親身邊膩了膩,隨後似是想起什麽,提議道:“今日城裏沒有宵禁,燈火紅的熱鬧,兩位阿娘要不要去瞧瞧?”

    登基後為了政績兩人確是很久都未賞過花燈了,李令月瞧了眼上官婉兒,看她似是也有意湊個熱鬧,便應了下來,“也好,不過你便不要去了。”

    “……”武易凰撇了撇嘴,“是,玄兒帶瑾兒回宮,不打擾兩位娘親的雅興。”說完,噗嗤一笑。

    ※

    日暮時分,武易凰護送著兩位娘親回了長安城,臨近西市便被迫告了辭帶女兒回了大明宮。

    “那丫頭終於走了。好了,娘子,我們去賞花燈。”為出行方便,李令月換了身襖子襴袍,上官婉兒看著她恍若似曾相識,點點頭,搭上她遞來的手,一起行了起來。

    燈籠掛滿了街道,夜晚如晝。上官婉兒和李令月攜手走著,忽而感慨道:“這裏還是這麽熱鬧。”

    “是啊。”李令月附和,遠遠看到前麵圍了一群人,她起了興致,道,“婉兒,前麵該不會是在猜燈謎吧,要不要去看看?”

    “好。”上官婉兒笑著點了點頭。

    走得近了,聽到吟詩聲,兩人這才發覺原來是詩會。身邊人可是作詩的大家,李令月不願舍棄這個機會,拉著上官婉兒走了過去,離得近了,卻見著了熟人。

    “阿月,那兩人可是凝兒和薑娘子?”上官婉兒問。

    李令月點了點頭,兩人思忖著還是駐在原地,聽蘇慕凝作詩。

    “燈火滿人間,離魂何時歸。”這是蘇慕凝詩的結尾,李令月想到英勇殉國的蘇幕蓁不由嗟歎,上官婉兒挽著她亦是目露惆悵。

    遠遠看著薑婉容將蘇慕凝攬入懷裏細聲安慰,兩人轉身正要走,不料蘇慕凝眼尖竟瞧到了她們。

    “先生,聖人……”末句低了聲音,兩人依著禮數正要拜倒,好在李令月手快攔住了,“這是外麵,不用多禮。近日可好?”

    似是朋友般的慰問,蘇慕凝一怔,笑著應聲,“好。有容姐姐在……”

    薑婉容大方回道:“我二人相處融洽,朝中一切安好。”

    李令月莞爾,幾人閑聊了片刻便散了。李令月繼續攢著上官婉兒的手向前走,走著走著,兩人不知為何行到一座橋旁。

    橋旁有個堤岸,堤岸連著風口,沒有燈火亦無人問津。按理說這樣的一個地方,不值得駐留,可李令月卻鬼使神差一般牽著婉兒走了過去。

    “還記得這裏麽?”李令月笑著開口。

    上官婉兒頷首,“記得。”冷風襲來,吹起李令月的紫紅襴袍,過了這麽久,她的阿月依然俊秀挺拔。那時就是在這裏,她的阿月跟她說喜歡她。

    “婉兒。”李令月用身子擋住冷風,將上官婉兒護在懷裏,撫著婉兒的麵頰,似那個時候一樣貼在她的耳邊,用柔和得可以飄到心裏去的聲音道:“婉兒,我喜歡你。”

    過了這麽久,上官婉兒的心仍會悸動,她笑著回道:“公主喝多了。”

    李令月彎著眉眼,低著螓首,點上婉兒的唇,“不必怕,我會保護你。”

    “嗯。”迎上對方真摯的眸,上官婉兒點了點頭,“風大了,走吧,我們回去,看看卯羹是不是被做成了卯羹。”

    “好。”李令月挽住上官婉兒的手,步行離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