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幅終於在小裴的一次首肯中完成了最後的微調，小裴看著自己完美水平的傑作相當滿意，回身看向林虎之“虎爺，我們這邊完活了，就先回去睡覺了哈。”

    “喝點？”林虎之晃了晃手裏的酒瓶子，咕咚的響。

    “免了免了，明兒還有接待工作呢，您老查夜注意安全。”小裴帶著手下人飛也似的逃了，睡覺其實是半個理由，他可不想工作這麽久後還要聽虎爺長篇大論。

    林虎之自討了個沒趣，不過也不計較。學宮大門後有個圓形噴泉，他踢拉著自己一雙人字拖，晃晃悠悠的啃著牛駝喝著小酒坐在邊上，那裏一直是他的特等席位。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個人喝的酒，終是有些寂寞啊。

    似是回應著林虎之心頭一閃而逝的想法，耳邊傳來醇厚的男聲“自己喝，不悶的慌嗎？”

    林虎之扭頭，看到月光中曾明瓦亮的光頭，來的人正是千機。他的手裏提著兩瓶開了封的好酒，聞著酒味都能確認絕對是上等貨色。

    “猜到你會來，把其他門衛都趕別的入口了。”林虎之撕下半拉牛駝腿扔給千機。

    “你這人咋這麽倔呢？咱倆又不是啥見不得人的關係，你就是不讓我跟手底下的人講。”千機也不嫌髒，接過來咬了一口，自顧自的坐在林虎之旁邊，“你雖然人緣不賴，可也有不少笑你的。說你不該叫‘虎爺’，應該是‘牛爺’，吹牛的牛，你可不知道我聽著多來氣。”

    “你現在是天元第一衛吏大學宮的校長了，我隻是個小門衛，咱倆要說認識成何體統？”林虎之淡淡的說，“哥們丟人沒事，你現在麵子金貴可丟不起。”

    “又不是不給你安排別的工作，你自己不願意做。”

    “我林虎之幾斤幾兩自己清楚，難當大任。工作私交要拎的清，借著跟你認識謀份好職位再掉鏈子？我沒那厚臉皮。”

    千機聳聳肩，拿出一瓶好酒遞過去。林虎之聞酒笑了，仰頭灌了幾口，滿意的咂嘴。

    “明兒的交流賽，你看的很重吧，你心裏一有事就會找我喝酒來。”林虎之說，“不是為了跟老長毛較勁，而是為了那幫幽靈班的娃娃。”

    “兩重原因，都和你說過了。”千機點頭，“一是為了讓那些孩子出道，讓他們近早接觸職業衛吏，給他們的未來做個保障。二是迫於無奈，為了陽皓輝，和你說過的。他現在已經被影武發現了存在，將他帶入大眾視線裏影武就不敢對他輕舉妄動了。雖然這同樣有可能暴露聖柱，隻是下下策。”

    “他是個好孩子啊，隻是還需要時間成長。”林虎之感歎。

    “他們都很棒，和你說過不止一遍。”千機又撕咬了一口牛駝腿，含糊著說，“班長叫韓世壕，很有領導力，要是從小幽靈裏找人接班，非他莫屬。剛來學宮時這孩子雖然壯士，但性格有些懦弱。但實戰課後好了很多，已經很能獨當一麵了。

    “他弟弟叫風浩耕，這小子皮實的緊，缺幾頓毒打。所幸敢作敢當，挨打多了，腦筋活泛了不少。不過這性子也不都是壞事，他們班裏一幫悶蛋，很需要這種提升氣勢的角色。”

    “葉若花聽過吧？班裏的開心果，明明幼稚的很又喜歡裝大姐大。比起其他人能力不強，可不服輸的勁頭不比其他人少。說起來挺像我，沒準以後也是位大咖。

    “妹妹叫藍波柔，這小姑娘真沒啥可說的。天賦強有頭腦，還不愛出風頭。就是缺乏自信，要是能在勇敢點簡直完美了。”

    “剩下就是一對小情侶了，雖然貌似最後一層窗戶紙還沒捅破。女孩叫墨萌，矮點，可勁兒大又聰明。那武士刀耍的虎虎生風，要不是學不了元技，班裏妥妥的實

    力第一。”

    “至於陽皓輝，他已經非常棒了，隻是活的太累。”

    千機如數家珍般的依次說著班裏的每個人，這位與幽靈班接觸甚少的校長大人從未減少過對每個人的關注。他越說笑意越濃，笑中透著幾分得意和自豪。林虎之安靜的聆聽著，嘴角也跟著慢慢揚起一絲微笑。

    “後繼有人啊，對於學宮而言，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林虎之輕聲說，“禿驢，這麽多年了，你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不到戰勝夜樊的那一刻，總歸都不好說啊。”千機苦笑。

    林虎之不答，抬頭望向橫幅之上碩大純金的“魂”字校徽，一時間思緒萬千，喃喃自語“一晃，好多年了。”

    “建校至今，24年。”千機說。

    “記得嗎？在孤兒院的時候。”林虎之輕聲說，“那時候你又瘦又小，總被我欺負。你叫嚷著會戰勝我，即便你連元能都沒覺醒成功。”

    “難以忘懷，你還把我逼到牆角尿尿，騷的我夠嗆。”千機哈哈大笑。

    “現在想想，我也就那會能欺負你了，因為我實在看不慣你毫無意義的努力。”林虎之跟著笑，“可你告訴我，你會戰勝我。我不信，三個月後你把我摁進了糞坑裏；你說會去戰勝每一個四帝，強到讓整個天元界都響徹你的名號。我不信，你便真的挑戰四帝去了，還全身而歸；你又說要搶來一個大美人當老婆，是夜樊的妹妹。我不信，結果你做到了；你邀請我一起創辦學宮，要做天下獨一份。我還不信……但你又做到了。”

    “隻要我想，我就可以做到。”千機仰頭灌了一口酒，笑出一口白牙，“當年說了，跟哥混有肉吃，現在信了吧。”

    “早信了，隻是不好意思說。”林虎之扭頭，認真的看向千機，“你一直在努力著，努力到讓我忍不住想幫你。可又讓我恨，恨不如夜音強大，恨不如老樹皮博學，恨自己……幫不上你什麽。能做到的，也隻有替你守住這道大門。”

    “足夠了。”千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林虎之吹了一輩子牛皮，但隻有一件事絕不妄言，這是我的驕傲。”他沒有說出後麵的那句話，有些矯情，有些羞愧。

    “我也是。”千機回了他並沒出口的話，很堅定的三個字。

    “盡敬夢魂友。”

    兩人在微微吹拂的夜風下碰杯，同時喝幹了瓶中美酒。其中一人，將繼續負重前行於自己所選的道路上，將夢魂學宮傳承下去。另一人，也將繼續極盡自己所能之力，為自己的老友，為這個用努力征服了自己的兄弟，守住他已經開拓出的當守之道。

    想說太多，能言太少。

    林虎之後半句話是

    千機是我兄弟。

    唯有這句，我林虎之，沒吹牛。

    ……

    此時此刻，夜音宮內。

    交流賽前夜，幽靈班眾人都睡的很早。陽皓輝把咿呀哄睡著後，也返回房間就寢了。他一向入睡極快，更何況是加急訓練一個月後更是勞碌不堪。連校服都沒脫下來，往床上一倒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再然後，時隔許久都未曾出現的預知夢，第二次出現了。

    之所以能夠確認為預知夢，是因為不比上次武俠修仙獨扛雷劫的奇葩夢境，這次的夢格外真實，並且裏麵出現了他認識的人咿呀。

    陽皓輝立於山崖之上，腳下萬噸的波濤在拍打礁石，濺出碎裂的泡沫。視線遠方，一個萬頃直徑的巨大漩渦正在緩緩旋轉著，倒映出流動的茫茫星海。他又環顧周圍，成片的櫻花樹組成一方樹林，如綿延群山。心形的花瓣隨風而落，如同一場粉紅色的落雨。

    永情櫻，星海潮。

    陽皓輝認識這裏，不可能忘卻。這裏是墨萌向自己訴出深情的地方並交付心血白玉的地方，永不落雨之地，聽潮崖。

    也許是魄力覺醒，這次陽皓輝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正身處夢境。他試著狠掐自己，卻並沒能如願醒來。反而開始不受控製的走向前方那個頭上長角，一頭金發的可愛女孩。

    咿呀負手背對著他，金發隨著海風飛揚，小小的身軀包覆在一襲白裙之中。如同一棵新生的小樹，又如一朵小花正欲含苞待放。

    “爸爸，這裏好美。”咿呀的語氣中透露著欣喜，陽皓輝也能從他們之間的心靈感應中感受出這個小女孩的開心。

    他笑了，盡管不知為何而笑。可與表情不同，陽皓輝的心中充滿了震驚，因為不知何時九陽已經入手，他正拖著這把足可開山裂石的巨劍元武逼近咿呀！

    不對勁！自己要幹什麽？陽皓輝拚命的想要控製自己停下，但徒勞無功。

    咿呀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爸爸的不對，還在開心雀躍的踮著腳尖遙望遠方“爸爸，那裏好亮！是星星嗎？咿呀喜歡星星！”

    陽皓輝不答，還在一步步的存進著，九陽鋒銳的劍刃在地麵上割出筆直的裂痕。他終於不再懷疑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在心中對著咿呀狂吼著快跑！你能感知到我的情緒對嗎！趕緊跑！

    但咿呀沒有反應，她仍在好奇觀察著眼前遼闊的世界。

    “爸爸，天上的月亮好大！”

    “爸爸，櫻花好好看！”

    “爸爸，大海也好大，海浪聲好好聽！”

    “爸爸，媽媽就是在這裏說喜歡你嗎？那咿呀也說，咿呀喜歡你！”

    “爸爸，爸爸……你愛咿呀嗎？”

    陽皓輝終於走到了咿呀背後，他舉起九陽，用劍尖指向咿呀的後腦。如果可以的話，陽皓輝會毫不猶豫的砍斷自己拿劍的手臂。但此時此刻他卻像是個被人操控的人偶，遊離在這世間的孤魂，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

    也是此刻，咿呀終於轉過了頭。這個小小女孩整個人籠在一層薄紗般的月光中，淡灰色的眼中滿是星光，如寶石般通透明亮。她被劍所指卻仍笑意盈盈，她用小手撫摸劍刃，親手將其頂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咿呀認真的看著陽皓輝，眼中懷著些不舍，懷著些落寞，又懷著些滿足。她微笑著，說出了世上最後一句話

    “爸爸，殺了咿呀吧。”

    一聲輕響，血染櫻林。

    半夜三點，轟然巨響震醒了二樓寢室的所有人。最先醒來的是墨萌，她聽出了聲音的來源，還穿著身睡衣就連忙起身衝向陽皓輝的房間。開門之後發現陽皓輝呆坐在床上渾身爆閃著刺目的七色光芒，一側牆壁上一個巨洞還在冒著黑煙，顯然是陽皓輝在睡夢中不小心使用了武器係列所致。

    “做噩夢了嗎陽哥哥？”墨萌眼見人沒事也就鬆了口氣，剛想勸慰兩句。陽皓輝突然推開她狂奔而出，直奔咿呀房間。

    咿呀也被巨響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揉眼起身。周圍一片漆黑，與此同時一陣瘋狂的焦躁與擔憂的心情傳遞而來，令她本能的開始害怕，下意識的呼喊“爸爸，媽媽！”

    門被大力推開，咿呀連被嚇到的反應都來不及作出，被纏繞著七色光芒衝入房間的陽皓輝擁入懷中。他擁的是那麽用力，仿佛害怕下一秒就會有人將她奪走。在懷中女孩暖暖的體溫中，他粗重的喘息緩緩平複。像是安慰咿呀，又像是安慰自己，陽皓輝輕柔的撫摸咿呀軟緞般的金發，不住的說。

    “別害怕，別害怕……別害怕，我在這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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