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經史文章筆落驚風雨

字數:6391   加入書籤

A+A-




    在王羲頤的畫卷世界之中如今如同百舸爭流一般,像玉陵六公子之中的華飛,宋祁等人筆下風景都壯麗非凡,他們的經史文章文脈氣運皆為此方天地的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嶽,巍峨雄壯。

    和他們大致相仿,那齊魯中原文脈發源之地的幾個年輕人筆下也都山河頓生,畢竟和天淵玉陵相鄰最近,之間聯係也較為緊密所以文脈筆法皆雄渾壯闊。

    這其中自然也有例外,比如那玉陵六公子之中最擅長寫詞的宋祁筆下則是衍生出鬱鬱蔥蔥的芭蕉樹,那些芭蕉樹如同一片綠海一般鑲嵌於此方世界,婉約輕盈,柔美非凡。

    而同樣以文筆輕柔婉約的曹子安筆下則是朵朵碧水青蓮,那一朵朵青蓮在水中婷婷而立仙氣氤氳湧動,恰似九天仙蓮不染半分塵埃。

    另外還有那來自江南道的才子們,他們的文章或化為青翠竹海傲然而立,如同江南那山丘之中堅定不移的片片翠竹不懼雨打風吹,也如江南百姓柔軟溫婉卻又帶著堅毅的性子一般。

    還有人落筆之後筆下黃沙漫漫一望無垠,又有人落筆之後雖無物顯化字裏行間之中卻傳來陣陣哀鳴,有哭聲漸漸同淅淅瀝瀝的小雨一般轉而大聲嗚咽一閃而逝;又有亡國之歌哀聲遍野楚音不絕,琴音不絕,鍾鼓悶沉,號角嗚咽,這是當年南楚亡國之時南楚境內滿國皆是此絕望之聲的縮影。

    又有塤聲起;又有放聲高歌狂放之聲起;又有滿城誦經喪鍾之聲起。當年後宋百姓最喜吹塤,幾乎到了人人皆帶塤的地步。後宋民風豪放,每每遇到喜事,遇到熱鬧之事必吹塤而放聲高歌,後宋又最推崇佛教,在國度汴梁之中曾有佛鍾佛塔一十八座,當年後宋亡國,滿城佛塔皆敲喪鍾誦經文。

    這些落筆之後陣陣殤痛之聲自然是那些南楚後宋亡國之人的心情,他們人人痛心疾首卻又不得不放下心中那份執念繼續走下去,世間之無奈莫過於如此。

    終於放下不可能放下的,終於活成行屍走肉,終於成為最無奈之人。

    這畫卷世界之中王羲頤原本對任何異像都無動於衷,但聽到此刻這陣陣哀樂他不由長歎了口氣。千秋興亡,流離失所是百姓,賦稅徭役是百姓,亡國發聲痛不欲生是百姓,隻有坐擁萬裏河山,看江山如畫是君主,這是何等悲哀之事。

    徐博溫自然也聽到了此間筆下放聲之聲,對於這位當朝太師來說他的感觸並不深。經曆過那場戰國紛爭他早已經習慣了成王敗寇,也早已經習慣了改朝換代,這是大勢沒有任何人可做更改。

    在他看來如今的天淵對這些亡國遺民算是最好的年代了,至少他們還可在這裏落筆放聲而不是在那屠刀之下大罵,至少如今這個天地下還有他們的棲身之所還有他們的立錐之地,他們所要做的,他徐博溫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讓這天淵國更加強盛,至於可強盛多少年月他徐博溫不知道,他也不認為會與世長存。

    總之,從科舉開始到此刻,第一場經史即將落下帷幕,而在這筆下畫卷之中所有考生所書也幾乎見微知著顯露無疑。

    這其中自然是以王羲頤的那日最為耀眼奪目,文采也最為深厚不凡,可偏偏這位學宮之主麵前的紙上卻沒有落下一個字。

    除他之外,荀攸的點點星空和另外兩個無人知來自何處的考生寫就的海上生明月與大江入海流共分秋色,比之他們稍遜一些的便是之後的碧水青蓮和滿地芭蕉等等,總之除了那無人所知的兩位之外幾乎其他的都在徐博溫他們的意料之中。

    這個時候的徐博溫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王羲頤,已臨近這場經史會試的末尾,這位學宮之主不寫一字,看起來確實是沒有來爭這玉陵科舉的念頭,但是對方當初一直站在楊文鋒身後觀察了對方那麽久到底所為何事他徐博溫依舊沒弄明白。

    這個時候的王羲頤又緩緩站起身來,他轉頭同樣看向楊文鋒的方向輕輕點頭。

    “估摸著是時候了,”王羲頤輕輕笑著開口,而這個時候的徐博溫也在看著楊文鋒的考席之內,半點意像皆無,寂寂無聲如同一潭死水。

    事實上在如今這考場之內,能看到這畫卷世界的隻有王徐兩人,而徐博溫沒有注意到雖然那些了不得的年輕讀書人筆下文脈氣運所化意像雖頗有神意,或波瀾壯闊或婉約清純但是卻都少了點東西。

    那奔騰流淌的江河和倒掛山巔的瀑布都隻是似有似無地流淌看起來如同死物一般;那海上生明月明月所照波光粼粼的水麵竟不動不搖,那片月光侵染下的水麵反倒顯得像是一塊死灰鋪就的地麵;還有那星星草木,那片片芭蕉朵朵仙蓮,這些原本應該生機勃勃仙氣濃鬱的氣運意像竟都寂然不動。

    王羲頤自然知曉這一情況,事實上這種情況他當然能夠解決,依他的修為幾乎可幻化出一個幾乎完美無缺的書中世界了,但是今日能解決這種情況的不應該是他王羲頤。

    “君臣君臣,若無君臣,若無功賞何來之極?”最終楊文鋒落下最後一筆長長歎了口氣。自他提筆寫就到如今文章而成僅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而此刻就算是其它完全顯露文脈意像的讀書人他們依舊下筆不停,未完全完成這次的經史文章。

    此刻的楊文鋒筆下依舊無任何意像,無任何聲響。他輕輕將手中的筆在涮筆缸中洗涮幹淨然後拿起手中的試卷輕輕吹著嚐試吹幹。

    就在此刻,這畫卷之中忽然有風猛然而起,緊接著那些個江水瀑布開始顯現出猛烈奔騰之形。水麵上波光粼粼開始起伏不定如同銀蛇飛舞,片片芭蕉朵朵白蓮在風中靜靜搖曳著,一切都開始煥發生機。

    風吹雨斜落,隨著這股大風呼嘯而起這畫卷之中開始有雨落下,這雨伴隨著大風落入江河,落入瀑布,落入池塘,落入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雨打芭蕉聲聲脆,落入蓮間化成雪。那芭蕉,那蓮花,那綠意翻滾如同海浪的片片林海,那一望無垠的枯黃沙漠都有星星點點的雨水點滴下落。

    於是那雨打芭蕉聲會在未來化為詩人筆下最聲聲不息的歎息聲讓人悠悠長歎;於是那雨中如雪,如霧,如白虹墜落人間的蓮花會被人賦予純潔如仙讓人趨之若鶩;於是那林海翻滾讓人心神往之;那江河奔騰瀑布讓人心生波瀾壯闊,而那枯死的沙漠也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讓人們駐足,也會誕生出一抹綠意如末世之中的一點希望。

    筆落驚風雨,那風雨是落筆之人的心聲感悟,是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感情,願這份情能化作春風,化成細雨,讓世間所有人皆可察。

    這一刻的楊文鋒意識之中的那原本被他煉化為自身武道修為的殺戮之極猛然一湧而出,這殺戮之極是世間最為殺戮通天的極境體現,若是那麽容易便被人煉化那如何能稱得上是殺戮之極呢?

    這殺戮之極凸顯是因為此刻楊文鋒的意識之中忽然又誕生了另外一種東西,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不是什麽極境的體現,也不是什麽念修的修行之法,但是那殺戮之極卻能感覺地到這種東西對它造成了某種威脅。

    而現實的楊文鋒在落筆之後便突生了一種感悟,這種感悟他並不陌生,那是一種妙手偶得一傳世文章的感悟,這種感悟在他前世最為驚才絕豔的時候完成那一篇讓後世譽為五百年難得一遇的詞時便是這種感覺。

    楊文鋒緩緩站起身閉上眼睛,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而張開雙臂,在這一刻他隱隱感覺到了那種登臨絕巔,我筆下身前無一人,我之文章便是最得意文章的感覺。

    “這,這是什麽?”此刻的楊文鋒身上那股氣勢猛然而起如同一條巨龍盤踞於這畫卷人間仰天咆哮,感覺到這股子驚天氣勢又看到那楊文鋒筆下風雨而起的徐博溫驀然間站起身形眼中充滿驚異之色。

    楊文鋒就這樣閉著雙眼,而那畫卷之中風雨依舊,落於所有考場之人的文脈意像之中無任何異樣,反倒是此刻無論是荀攸還是華飛他們皆感覺到心頭湧上一種感覺,那種感覺玄之又玄但對他們來說絕對有利而無害。

    事實上不隻他們,如今幾乎就連那些資質魯鈍的讀書人心中也能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某種感情在增長,如果在此刻他們去寫文章的話一定會發現他們所寫出的文章較之往常會更上一層樓,不為其它,隻因妙筆文章所成必是心中所感體現。

    “果然,果然不愧是先生所收的小師弟,這份文魄便可抵得上此間所有文脈氣運了。”作為親手締造這畫卷世界之人王羲頤自然比所有人都更能貼切的感覺到楊文鋒如今的情況,如今的楊文鋒正憑借著這驚世文章在締造屬於自己的文魄。

    這世上讀書人很多,但是讀書能締造出屬於自己文魂文魄之人卻少的可憐,甚至於就連一些儒家聖人也僅僅是擁有“文氣”,“文運”,“文神”三魂而已,而如今楊文鋒憑借著自己胸中之情要硬生生凝聚出自己的文魄,這是何等的難得。

    而且王羲頤能感覺得到楊文鋒所成的這份文魄必定極不尋常,這是讀書人的情魄,讀書人的情自然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感情,而是可以引領時代可以攪動天下大勢的大情。

    若是有儒家聖人認為這天下之人該一夫一妻相守白頭才合乎禮法之後以此傳授於弟子,之後他的弟子也會傳授弟子,會延續他們這一文脈傳承,而這一脈又有教化天下的能力,那麽未來的天下可能便都會認同這一禮法,這便是例子。

    假如這天下所有讀書人對這天下蒼生皆有情皆生憐憫之心那麽這個天下勢必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若是讀書人皆為大勢,為匡扶社稷,為君主朝堂,那這個天下必定一直便是分分合合永無休止。

    這就是他王羲頤為什麽不喜歡徐博溫的原因,他覺得徐博溫這種讀書人是最優秀的那一批讀書人不假,甚至在曆史長河之中也能排得上名號,但僅僅是這些不值得他王羲頤敬佩,更不值得他先生認同。

    楊文鋒身上的那股驚人的氣勢還在不斷攀升,而這份氣勢,這份幾乎讓徐博溫都感覺有些恐怖的氣勢卻沒有對考場之中的任何人造成影響,不僅如此,臨近楊文鋒考席的一些讀書人還感覺到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文魄所成與文脈氣運雖無關但是卻有助於文脈氣運增長,這又是少數幾種可增長文脈氣運的方式,但是偏偏楊文鋒身上卻無一絲一毫文脈氣運存在。

    事實上王羲頤對於楊文鋒身上為何沒有半分氣運他也不是太清楚,他嚐試過去推演楊文鋒沒有氣運傍身的原因但是看到的卻是一片迷惘,在楊文鋒身上似乎是應該擁有一份天大的氣運的,但是那氣運卻似乎被人強行剝奪了出去卻又不影響楊文鋒本身的生活,這讓王羲頤充滿不解。

    既然是剝奪了對方的氣運自然是從根子上讓對方變得糜爛從而達到一種近乎無解的迫害,但是如今的楊文鋒非但沒有受到迫害反而以一種如同大鵬一日九千裏的速度在成長,這又很難解釋。

    不過這並不是他王羲頤要去擔心的東西,既然他的先生已經見過楊文鋒,那麽無論楊文鋒身上有什麽古怪他的先生都應該知曉,他的先生沒有去幫小師弟解決那就說明這對楊文鋒並無害處,自然不需他去擔心。

    看到楊文鋒的異樣,感覺地到他身上那不斷攀升而起的氣勢徐博溫站在原地心情矛盾複雜,他自然知曉楊家和武家之間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而兩者都和他關係莫逆這讓他不知該如何去做。

    若是站在武皇這邊他自然應該去遏製楊文鋒,但是理智覺得他不應這樣去做,他總覺得武皇和楊王之間應該還有解決的餘地,況且恐怕過不了多久這天淵就會發生巨變,到時候若是沒有楊家那這巨變該如何應付?

    “你們這兩家啊,到是給我出了個難題,看這楊文鋒這樣還指不定會如何,且隨它吧!”徐博溫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

    好在楊文鋒如今雖然氣勢驚人但是這份氣勢更多的還是對於讀書人來講的,這並不是那種武道修行的氣勢所以就算是成功至少不會造成太大的波動,所以徐博溫還是選擇沒有遏製對方,倘若今日的楊文鋒要是那一步入一品的話依照那日對方在翰林院的行事那恐怕徐博溫就不是這種態度了。

    楊文鋒就這樣站在原地,除了那要應運而生的文魄氣機之外這個時候還有一種氣機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升騰而起,那股氣機如同一條血色線蟲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遊走,它開始壯大又壯大,轉眼之間化為一條血色巨蟒向著那片氤氳模糊的識海席卷而去。

    那巨蟒所過之處幾乎無所阻擋,但是到了那片模糊識海之前便開始搖頭晃腦停了下來,而那模糊識海之中有冥冥薄霧在那片識海周圍蔓延開來,如同築成一道城牆一般。

    那冥冥霧氣周圍隱隱約約有讀書聲傳出,楊文鋒可以清晰地聽到那些讀書聲大都是他前世所做的一些詩詞,而隨著那讀書聲開始傳出周圍冥冥霧氣愈發翻滾搖晃轉而金光大盛,而伴隨著那霧氣的不斷壯大那條血色巨蟒開始愈發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