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暫時不能著陸，還需要等機場的進一步指示，這意味著，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完成準備工作。

    江靈雨稍稍鬆了一口氣，今天的著實是有太多意外了，而且還是跨年夜的航班，沒有人希望出錯。現在好了，大家可以稍稍放慢腳步，確認事情沒有出錯，順利地完成整個航班的飛行。

    類似的情況雖然不太常發生，但對於機場來說，卻是十分正常的。飛機晚點的時候，準備工作必然也會有所不同而飛機偶爾出現提前的時候，機組人員也需要隨時待命。大家都已經身經百戰，自然不會因為這樣一點點小意外而自亂陣腳。

    但江靈雨隨即就發現，事情似乎不太對勁。為什麽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的、間接的、若有似無的，全部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五味雜陳的視線讓江靈雨摸不著頭腦，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意思就是瞎忙活咯？根本沒有必要著急的，按部就班地進行也沒有問題。”

    “就是。我剛才手忙腳亂的，上妝都沒有上好，現在還要全部卸掉，然後重新化，不然就這樣子上飛機，乘客應該會被嚇死吧。”

    “本來不過是正常的情況，偏偏有人大驚小怪、心急火燎，現在再好了，鬧了烏龍，完全就是自己嚇自己。”

    “新人嘛，體諒一下。”

    “還新人呢，都已經多久時間了。今天這胡亂通知的，場麵鬧得如此混亂，一點紀律都沒有。這就算了，畢竟大家都忙亂得不行。但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要這樣急急忙忙，今天本來就是假期，好不容易在正式工作之前可以休息休息，放鬆一下，結果一通電話，我們集體趕過來，一路狼狽得不行，渾身都是汗。現在再好了，假期沒有了，工作也沒有做好，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息息索索的聲音無處不在，沒有人直接正麵地對江靈雨說，但那種冷嘲熱諷、意有所指，卻再清楚不過了，任何一個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們所說的對象就是江靈雨。可偏偏，他們沒有指名道姓，江靈雨又不能站出來辯解而且人數著實太多了，幾乎每一個人都投來了異樣的視線，江靈雨隻覺得自己深陷了十麵埋伏的包圍圈，徹底不知所措。

    江靈雨抬起眼睛，在人群之中搜索著，試圖尋找陳娉婷的身影，但卻失敗了，陳娉婷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承受著巨大的活力，刹那間，所有的委屈都洶湧了上來，但她又不願意展現自己的軟弱，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這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那一道道視線的打量之下，江靈雨丟盔棄甲，再也無法堅持下去，轉過身，快步離開了休息室。如果在這裏繼續停留下去，她隻會更加可憐、更加可悲。抬手捂住了嘴巴，腳步越走越快，雖然不斷地握緊了右拳，給自己加油鼓勁，讓自己堅強一些，再堅強一些，但淚水還是忍不住滑落了下來，滾燙滾燙地，幾乎就要燙傷手背。

    休息室裏嗡嗡作響的議論聲立刻就平複了下來，所有人忐忑不安、麵麵相覷，眼神裏都流露出了於心不忍的神色，有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剛才這火力”

    “我好像看到黛西哭了。”不僅僅是中國的機組人員，美國的機組人員們也有些擔憂，剛才他們好像沒有控製住尺度，太過火了。

    對於美國人來說，他們惡作劇和玩派對的時候，尺度比這個隻大不小，剛才的隻能算是灑灑水而已，但他們卻不太確定，對於其他國家的人來說是否如此，畢竟文化還是不同。

    陳娉婷從藏身的櫃子後麵走了出來，撇了一眼江靈雨離開的背影，眉宇之間也難免憂心忡忡，但還是梗直了脖子，心虛地說道，“這不能怪我們啊。這都是十四的錯，我們隻是按照他的指示來做的。”說完之後，陳娉婷似乎得到了勇氣，再次確定地點點頭，“就是，這完全不是我們的錯，我們隻是小精靈，根據吩咐做的。到時候問起來的話，我們就這樣回答！”

    聽到陳娉婷的話語，大家也都跟著紛紛點點頭，連連稱是。

    雖然還是有些擔心江靈雨，但陳娉婷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快，快，他們估計很快就會回來了。我們必須準備起來了。否則今天折騰了那麽久，最重要的活動卻沒有弄好，那可就糟糕了。”

    休息室再次開始熙熙攘攘起來，大家的眉宇之間都重新浮現起了歡快，嘻嘻哈哈地忙碌起來。

    江靈雨隻想要離開，快快地離開，在自己的脆弱和窘迫暴露之前，遠離人群，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好好安靜安靜。

    她不希望自己如此脆弱，也不希望自己大驚小怪，更不希望自己胡思亂想，但她卻無法控製自己，那種錯雜的情緒一窩蜂地洶湧而上，今天一整天的失落和煩躁全部侵襲而來，狠狠地擊中了她，猶如一記捶打在鼻梁上的重拳一般，那股酸楚根本無法忍耐，淚水就這樣徹底決堤。

    越哭就越傷心，越哭就越憤怒，越哭就越委屈，她甚至說不清楚這種情緒到底是哪裏來的，就好像一個迷路的三歲孩子一般，肆無忌憚地放聲嚎啕大哭，那昏天暗地的委屈和壓抑滔滔不絕地洶湧而出，徹底失去了控製，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聲音泄露出來，快步推開了眼前的玻璃門，從室內來到了室外，震耳欲聾的飛機引擎聲頓時就把她所有的聲音都吞噬掉，然後她放開了捂住嘴巴的左手，再也沒有任何顧忌，用力地大喊起來，“啊！”

    那喊叫聲完完全全被淹沒在機場的嘈雜聲之中，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宣泄，把所有的負麵情緒都猶如倒垃圾一般傾倒下來，“啊！”僅僅隻是喊叫著，盡情地喊叫著，忘我地喊叫著，竭盡全力地喊叫著。

    此時此刻，徹底忘記了所有的煩惱，隻是放肆地發泄著，那些憤怒，那些鬱悶，那些委屈，還有那些壓抑，毫無束縛地全部喊了出來，喊到肺部發熱，喊到腦補缺氧，這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喉嚨開始隱隱發熱，用力擦拭掉滿臉的淚痕，洶湧的情緒總算是平複了下來，胸口變得前所未有地暢快和舒爽，喘氣喘得著實太過厲害，以至於開始咳嗽起來，但那種舒暢卻讓心情重新變得輕盈起來，嘴角的笑容再一次上揚。

    這裏是一個小小的室外平台，旁邊有樓梯可以直接通往停機坪，方便停機坪的工作人員們進進出出、上上下下。但平時更多是航空公司的員工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

    在這裏，視野開闊，不僅可以看到對麵的另外一個航站樓，而且還可以看到停機坪的一小部分景象，更重要的是，這裏是在起飛跑道的方向，飛機升空之後，就會從他們的斜前方飛過。

    當初江靈雨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陳娉婷告訴她，這裏還是一個發泄情緒的場所。

    在航空公司上班，每天都要處理不同的狀況、麵對不同的乘客，同時還要處理上司、同事的關係，心理壓力在不知不覺中就積累起來，他們比其他人都更加需要宣泄自己的負麵情緒。

    “每當鬱悶的時候，我們就會過來這裏，盡情的嘶吼呐喊，把所有的不開心都發泄在這裏，消失在飛機起飛的轟鳴聲之中。”這是陳娉婷的原話。

    當初江靈雨聽到之後，樂得不行，這聽起來著實太像日劇了，她很確定，以前肯定在某部日劇裏看到過這樣的橋段。在電視劇裏就算了，在現實生活裏也這樣，就顯得有些滑稽可笑了，甚至還有些矯揉造作。她可不認為，有任何人會真的在這裏大吼大叫，發泄情緒。與其如此，還不如抽一支煙呢。

    盡管如此，江靈雨還是喜歡這裏，這是洛杉磯機場裏她最喜歡地方，隻要得閑，她都會過來這裏待一小會，看著飛機起起落落，提醒自己，最開始時選擇這份工作的原因。

    但今天卻不同，胸腔裏橫衝直撞的情緒無處安放，也無處宣泄，於是她沒有思考，不經大腦地，就對著那高高升起的飛機大喊起來，酣暢淋漓地將所有負麵思想都嘶吼出來，就好像一個傻子一樣，又好像一個瘋子一樣。

    等回過神來之後，江靈雨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多麽戲劇化，又多麽矯情，雖然暢快，但仔細回想一下，卻有些丟人，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再仔細回想一下，越發覺得自己丟人，可是丟人之餘卻又十分好笑，於是她就哧哧地大笑了起來，不敢相信，剛才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還好，沒有其他人看見，否則，此時真的要殺人滅口了。

    江靈雨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了空曠的平台上，靜靜地看著飛機起飛降落，大起大落的心情漸漸沉澱了下來，她這才重新回到了室內，收拾好心情，準備回去休息室。

    突然，一個人就從斜裏闖了出來，遞了一支玫瑰在江靈雨的眼前，“祝你有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