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雲宗的太上長老墨禦真人還挺看重這個關門弟子的，他先是傳音給沐家主，小澄子雖不知沐家主說了什麽，也不難想像沒有什麽好話，因為三天後，墨禦真人便來了沐家。

    沐家的會客殿，小澄子第一次見到墨竹真人，墨發黑袍，肌白似雪，薄唇微翹，一雙眼眸燦若星辰，攜著一身迫人的氣息，被他看一眼便壓力加身，與沐家主完全是相反的兩種人。

    在小澄子麵前，沐家主永遠是個好爹爹，什麽都沒有寶貝女兒重要，在她麵前他脾氣全無，身上永遠沒有那種冰冷的氣息，更別說給她帶來壓力或是不安了。

    當然了，這隻是小澄子一個人的感覺。

    沐家主在別人眼裏的樣子，大概就是墨禦真人在她心裏的樣子，隻是她不知道。

    小澄子向墨禦真人行了個禮，“拜見前輩！”

    墨禦真人銳利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再緩緩點頭，“不必多禮！”

    沐家主坐在主位上，墨禦真人坐在他右下手，小澄子坐在他左下手，他冷笑道：“你收徒弟的眼光從來就沒有好過，你也是個誤人子弟的，正好湊到一起，更是互相禍害！”

    墨禦真人身上的氣勢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那……都是過去的事。今日我過來，是為了解決這件事，你別扯遠了！”

    再意有所指地看了小澄子一眼，當著小輩的麵，讓沐家主給他幾分麵子。

    小澄子麵無表情，心裏卻有種感覺，這位前輩的形象有些幻滅。

    看起來是朵高嶺之花，怎麽到了她爹爹麵前，就開始敗壞形象了呢？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沐家主給了他個鄙視的眼神，他看懂了，但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

    這家夥差點就把他的寶貝女兒給坑了，他沒揍他就算好了，還要給他留麵子？

    嗬嗬，留個屁！

    沐家人心裏的怨氣可深了，他數落道：“你之前收的那些徒弟，一個個都是數典忘祖的白眼狼。現在這個小的，你整日裏吹噓他有多好，還想讓他禍害我家小澄子，你說你是不是存心的？”

    “我……你講點道理行不行？”墨禦真人就差指天發誓了。

    有個不講道理的道友，他的心好累，又道：“你以前也見過他，不論哪方麵都很出眾，想著咱們相識多年，才把好徒弟留給你家寶貝。哪料想他一碰到你家寶貝就瘋魔了？”

    沐家主更不滿了，他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小澄子的錯嗎？”

    “我可沒說過這句話，總要讓我見到我那頑徒，問問他才知道情況！”

    說著，墨禦真人又看了眼小澄子，這小輩煞氣纏身，一看就是個殺人如麻的，她很讓人放心好嗎？沾的血氣多了，才會形成煞氣，像她這樣煞氣纏身，殺過的人沒有三千也有兩千了。

    要是個心慈手軟的，可能還放心不下，怕她受人欺負。

    真不知道沐家主是眼瞎看不見呢，還是故意視而不見。

    “你家寶貝看起來是個心性堅定，殺伐果斷之人。挺好的！”

    “哼！也不看看是誰教出來的！你等等，我讓人將那小子拎過來！”

    正當沐家主準備傳音的時候，小澄子忽然起身，道：“爹爹，我去吧！”

    沐家主不由皺眉，放輕了聲音道：“地牢的環境太過陰暗血腥又怨氣極重，很容易影響人的情緒與心性。前幾天你已經去過一次了，受了影響就得不償失了。還是我另派人去吧！”

    墨禦真人黑著臉，嗬嗬，他女兒是人，別人就不是人了嗎？

    可憐的小徒弟喲，在地牢裏被關了三天，還不知被折騰成什麽樣。

    不一會兒，葉寒秋就被人拎了過來，“啪”的一聲扔到地上，他身上隨意的裹著一件血衣，果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氣息變得十分混濁。

    墨禦真人險些就認不出這人是他小徒弟了，小徒弟出門前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才短短數日未見，就被人折騰得半死不活，他憤怒地一掌震碎了手邊的桌子。

    轉過頭怒視著沐家主，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你我築基前便相識，至今已近二萬年，我徒弟縱有千般不是，我能不給你一個交代嗎？你非要把人折騰得不成人樣嗎？”

    沐家主冷冷地看著葉寒秋，無情地吐出一句：“你可以有很多徒弟，而我隻有唯一一個孩子！任何敢動她分毫，還要問我手中的琴答不答應！能給他留一命，已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葉寒秋提著劍，就殺到小澄子的化神大典上，還想殺了她。

    以沐家主的修為與地位，留葉寒秋一命，已是已足了墨禦真人麵子。

    墨禦真人眼中透著一絲失望，再仰起頭避開沐家主的視線，嘴角牽起一抹比黃連還要苦澀的笑容，“嗬，我的麵子在你眼中，就那麽的不值錢？沐白，你真是……無情！”

    他艱難地吐出最後兩個字，眼中那一點火光，又黯淡了許多。

    原以為相識多年，他就算對別人無情，對他不至於如此。

    今日才知道，他與別人並無多大的區別，隻是留了葉寒秋一命罷了。

    “前輩的話未必有失偏頗，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說我爹爹無情？”小澄子轉頭看了眼沐家主，爹爹那麽好，什麽時候無情了？明明就與爹爹無關，這個黑鍋不能讓爹爹替她背。

    “你無資格說這句話！”墨禦真人道。

    沐白將他所有的冷酷無情都展露在別人麵前，在她麵前永遠是最好的一麵，從未露出過半點陰霾，她根本什麽都不懂，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殺了她，是她獨占了沐白所有的好。

    可轉念一想，若是她死了，沐白又會變以前那個不會笑的人。

    他又猶豫了，他不想看到他變回以前那無悲無喜的樣子。

    最後他想到了葉寒秋，等她有人照顧了，沐白就可以放心了吧？

    讓葉寒秋來參加小澄子的化神大典，他的本意是讓他們見一麵，隻要小澄子對葉寒秋的印象不差，他就提出結親，沐白早有就了鬆口的意思，他的目的一定可以達成的！

    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會敗在葉寒秋身上。

    也因為這件事，沐白盡顯無情，一點臉麵都不給他留。

    讓他如何不恨？若問墨禦真人最恨的人，那一定是小澄子！

    “我怎麽沒資格？我是沐家少家主，他在我的化神大典上要殺我，就是當眾打了我沐家的臉，沒有當場處死他已是給足了你麵子！這件事情，我爹爹半句話都沒有說過，族人們根據罪行給你徒弟分配牢房，他身上的傷還是我打的！讓我爹爹去理會一個小煉虛修士，他在你眼裏就那麽的不值錢？”

    小澄子也很生氣，怒視著墨禦真人。

    她爹爹是大乘修士，讓他紆尊降貴去折騰葉寒秋，未免太掉價了！墨禦真人還一口一個二人相識近二萬年，還說爹爹不給他麵子，嗬嗬，他的麵子真夠大的！

    “不愧是你的親生女兒，一開口，便說不殺人已是給我麵子，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比你還要冷酷無情！”墨禦真人對上沐家主的眼眸，望見沐家主眸底的那抹冷意，他心裏不由升起一絲絕望。

    求而不得真讓人絕望。

    如果他對所有人都一樣的冷酷無情，他能一直沉默，一直忍耐。

    可是沒有，自從一百六十年前，他抱回一個孩子，一切都變了。

    這個孩子像是憑空出現的，他明明沒有道侶，就連元陽都還在，卻莫名的多了個血脈相連的孩子，還傾盡所有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墨禦真人真的不甘心。

    如果沒見過沐白對別人好，他能甘心的當一輩子道友。

    可是看著他變成一個慈父，無原則的寵著那個莫名出現的孩子，心甘情願地奉上他的一切，包括家族。墨禦真人嫉妒發狂，恨不能取而代之，卻一句話都不能說。

    今日看到葉寒秋的慘狀，他終於明白了，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也許他這個與他相伴近二萬年的人，還不如那孩子的一根發絲。

    這個發現真讓人絕望！

    “依前輩的意思，應該看在你的麵子上以貴賓的待遇，來對待他？”

    小澄子上前兩步，揪住葉寒秋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來，再對著墨禦真人冷笑道：“不說沐家是第一世家，換作任何一個大家族，誰敢在家族的重要典禮上刺殺少家主，不必多言定是殺無赦！你與我爹爹交情再深隻是私交，也容不得你徒弟踐踏我沐家的顏麵！”

    說完，她手一甩，便將葉寒秋扔回地上。

    她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懷疑，墨禦真人明明是為了徒弟而來，如今徒弟就在眼前，他卻隻看了一眼，既不檢查徒弟的傷勢，也沒有給徒弟療傷的意思，他真的在意這個徒弟嗎？

    轉念一想，他能為了徒弟與沐家主翻臉，想來還是在意的。

    墨禦真人仍是望著沐家主，“你教導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道理他都懂，留葉寒秋一命已是手下留情，可他心裏仍是痛得滴血，相識相伴一萬多年，竟比不上這短短的一百六十年？

    沐家主道：“帶著你徒弟離開，在我動手殺他之前！”

    墨禦真人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最終卷起葉寒秋離開了。

    臨走前，他隻留下一句：“但願你此生沒有機會感受我此時的絕望！”

    小澄子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指指墨禦真人坐過的位置，“這徒弟其實是他親兒子吧？明明是他徒弟有錯在先，他卻不講道理的怪到爹爹身上。他徒弟沒有傷到根基，不難治愈，他在絕望什麽？”

    沐家主也想不通，“墨禦的元陽還在，不是他親兒子！”

    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可小澄子卻越發努力，以目前的狀態來看，就算她有了道侶也絕無殺夫證道的可能，因為用不著，更別說去招惹大批仇家了，一定發生了什麽大變故。

    當然了，殺的人多，未必是她有問題。

    也許是別人先招惹她呢？憑什麽有人尋仇，就怪到她頭上？

    自從知道暗殺她的人經曆過時光回溯，她再也沒有懷疑過自己！

    時間一天天流走，小澄子從未墜過天才之名，二千歲便踏入合體境，如此恐怖的速度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沐家主的修為亦是平穩上升，距離飛升不過一步之遙。

    又過了一千年，小澄子已是合體境大圓滿。

    為了尋找契機踏入大乘期，她去了別的世界曆練。

    還真讓她找到了這個契機，在另一個大世界的極北之地，有個深入地心的冰窟，她費盡力氣斬殺了占據這個冰窟的那條冰蛟，才有機會進入冰窟修煉，一切都很順利。

    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了變故。

    心口忽然傳來一陣悶疼，沐家主留給她護身的那滴精血轟然炸開了，一段畫麵在眼前閃現，她看到了兩個人，一個白衣勝衣，一個黑衣冷峻，氣氛卻不太對勁。

    沐家主嘴角滲出一絲鮮血，他目光冷似寒冰，“你下了毒？”

    墨禦真人猛地湊近他，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是啊，我下了毒！你可知道，我是被你逼瘋的！二萬多年的求而不得，我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了，因為你沒有心啊……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領個孩子回家？為什麽讓我看到你對別人好？我容不下你對任何人好，哪怕那個孩子體內流著你的血脈！我時時刻刻都想殺了她，隻要她死了，你就不會對別人好了……要我不敢下手，我怕你恨我……”

    他的語氣中透著無盡的絕望，他最怕的，不過是他恨他。

    可是他等不了了，他心中充滿了嫉妒不甘，以至於修為寸步難進。

    而沐白已近飛升，再等下去，此生便是無緣相逢了，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若要行屍走肉般活著，還不如拉著他一起死，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

    在小澄子驚愕的目光下，眼前的畫麵震顫了幾下，忽然爆炸了！

    冰窟中閉關的小澄子猛地睜眼，一張口便是鮮血不停地往外湧，她仰頭怒吼：“墨禦真人！我要你死！”剛吼完，那道困擾她已久的壁障應聲而破，她的氣息陡然從合體期變成了大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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