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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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鴻望這次來昆明,不僅是為了尋找溫見寧的下落,更多還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故而又在這裏待了幾天,期間還沒少上門來找過她。
不過溫見寧大多以自己要著手準備修改原稿為借口,委婉地拒絕了對方的邀約。直至他離開昆明的那日,才不得不以朋友的身份前去送別。
沒過幾日,新的學年開始了。
從這一學年伊始,聯大的師生們終於得以搬入新修好的校舍。
從去年起,聯大的校舍一直處於不敷使用的狀況,就比如說文學院在昆明中學及師範學校借住了大半年,這才得以搬遷,其他學院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新校舍建在昆明城的三分寺一帶,由於經費有限,條件簡陋更勝往昔。不過在校舍籌建中同學們就有跑過去圍觀的,大家對這些心裏早已有了數。
陳菡香照常不來宿舍住,她那張床便被眾人用來出壁報。
遷入新校舍後,她們的壁報也轉移了陣地,改成貼在了北門附近的一麵牆上。那裏學生出入人多,能看到的可能性也更大,許多壁報也紛紛遷移到那裏。
《野火》創刊大半年後,也在摸索中逐漸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溫見寧她們不拘限文體類型,、詩歌、散文都可刊載,宗旨立足於學生群體,對一些爭議性問題,她們會聯合社會科學係的同學在聯大經過調研後,盡可能再做出公允的論斷。
這種相對中立的立場雖然不受極端派的歡迎,但卻讓《野火》在同學中的風評越來越好。加入《野火》的同學也越來越多,溫見寧和鍾薈終於不再事必親力親為,她們的重心更多轉移到了審校或其他方麵,已很少親自動筆。
鍾薈這次從港島回來後不久,一天傍晚突然把溫見寧約了出去,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說。
溫見寧有些不解,不過還是在晚飯後跟她一起去了翠湖邊散步。
傍晚的湖畔遊人如織,和她們一樣沿湖散心的同學有很多。兩人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在岸邊的大石上,看著天邊一彎新月升起。
良久,鍾薈才下定決心,十分鄭重道:“見寧,我打算與蔣旭文訂婚了。”
溫見寧頓時站了起來,才按住她的雙肩道:“這種事你可不要跟我開玩笑。”
鍾薈仍隻是笑,目光有些羞澀,顯然不是作假的。
溫見寧一時有些恍惚,怎麽就一個假期的功夫,這兩人就突然要訂婚了,明明書還沒念完呢。等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她才皺眉問:“怎麽這麽突然,你還沒念完大學呢。他家裏人逼你了?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訂婚,幹爹幹娘他們肯同意?”
鍾薈笑道:“隻是訂婚而已,真要結婚怎麽也要等到我畢業再說。”
不過正如溫見寧所猜測的那樣,鍾薈突然決定訂婚,也確實有蔣家的因素在其中。
蔣旭文的母親起先並不認同鍾薈這個女朋友,認為兩家門第不相配,但看小兒女們堅持,漸漸就鬆了口。她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病情反複加重,怎麽也不見好。不久前的一次發病,若不是被及時送去醫院,隻怕人就沒了。
她想在臨終前,能看到長子蔣旭文的婚事早日定下來。
不過更重要的是,鍾薈他們倆自己也想早早把這事定下來。他們兩人自中學起就暗生情愫,後來雖分隔兩地,也沒有改變。她這次暑假突然回去,就是接到蔣旭文的來信,打算和鍾父鍾母商量訂婚的事。
好在鍾薈的父母一向開明,並沒有從中阻攔,隻是囑咐他們哪怕訂了婚,也要先專心完成學業,其他一切事有他們幫忙操持。訂婚禮定在今年冬天,等鍾薈在學校這邊考完試放假回去,就邀請兩家的親朋好友參加訂婚禮。
溫見寧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但聽完後還是有種不真實感,仿佛昨日她們還在中學時,一轉眼鍾薈卻已經要訂婚了,再過兩年就要嫁人生子了。
她想了想道:“那等你畢業結婚了,以後還是要留在港島的吧。”
鍾薈歉意道:“蔣旭文家裏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我不能讓他拋下一大家子跟我到這裏來……所以、所以見寧,畢業後我不能陪你留在昆明了。”
但她知道,溫見寧是想留在這邊的。
溫見寧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這算什麽,就算沒有蔣旭文,你家就在那裏,幹爹幹媽也在港島,總不能讓他們跑到昆明來過日子。你走了,昆明這裏還有阮問筠、馮莘她們,還有許多同學、教授都在,我可不孤單。雲南到香港也沒有太遠,要是我們誰想誰了,總還能再見麵的。”
鍾薈笑道:“好了,我們先不想那麽久以後的事了。放春假時你不肯跟我一起走,這回我要訂婚,你這個好朋友總不能還找借口推辭吧?”
當然不能,鍾薈要訂婚,溫見寧怎麽也要到場的。
好友二人又熱熱鬧鬧地商議了一會訂婚儀式上用什麽花之類的細節,鍾薈突然問道:“我的人生大事已經定下來了,那麽見寧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溫見寧一時遲疑著沒有回答。
鍾薈卻不肯讓她逃避,仍堅持追問道:“陳菡香家裏早給她訂了婚,等一念完書就要回去嫁人了;阮問筠有未婚夫,以前聽張同慧說,她家裏也給她結過娃娃親的。馮莘家裏不清楚,但還有班上許多的女同學都有婚約,大家遲早都會嫁人的,你自己就沒什麽想法?我不妨再說得明白些,你和那個馮翊究竟如何了?”
溫見寧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別開頭去:“你難道還不清楚,我和他隻是君子之交。”
話一出口,她才驚覺她自己都不太信自己的話。如果說在與馮翊重逢之初,她還能言之鑿鑿地說出這四個字,可在這次暑期遠遊後,她實在說不出口了。
她並不是個愚鈍遲笨的人,隻是有些事一直不願去深思細想。
但隻要旁觀者輕輕一點出,她就再也不能逃避了。
鍾薈沒有看出她的驚疑不定,仍自顧自勸道:“見寧,或許你真是這麽以為的,人家可未必這麽想。可依我來看,那個馮翊對你肯定是有好感的。”
溫見寧不想再談這件事,岔開話題:“好了,難得聽到你的喜事,何必扯到我身上。咱們再走一會,我還要回去改稿子,明天我們再好好慶祝一下。”
鍾薈看她麵色不虞,遂也不再提了。
……
她不過隨口一句話,卻讓溫見寧接下來整整好幾日腦子裏都亂哄哄的,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時,總會不自覺地走神想起往日與馮翊相處的細節。
但她也同樣回想起溫家那些人醜惡的嘴臉,又想起馮苓的態度,整整一夜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對床的阮問筠眼下發青,頓覺十分歉疚。
阮問筠素來心思重,睡眠狀況不好,夜裏稍有響動就輾轉難眠。昨天晚上她半宿沒睡著,想來肯定擾得人家不得安寧。
在兩人照常去茶館的路上時,溫見寧為昨晚的事向她道歉。
但阮問筠並不在意,反而好奇道:“其實不關你的事,我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好覺,早都習慣了。不過你又是怎麽回事?”
她這一問,溫見寧就更加歉疚了:“……抱歉問筠,我不想說。”
當初周應煌的事,阮問筠都坦誠地告訴她了,可同樣的情況,她卻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阮問筠卻十分大度道:“好了,既然你不想說就不說,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再告訴我也不遲。如果有什麽難處的話,一定不要自己藏在心裏。”
其實她是個很熱心腸的人,若是與她相處得久了,就很容易發現她表麵的尖酸刻薄下的善良體貼。尤其最近她仿佛開朗了許多,身上最後那點酸氣也不見了。
受她的感染,溫見寧終於漸漸打起精神來。
三天後的傍晚,溫見寧照常去陸家教書。
到了他們照例與陸家母子們告別時,溫見寧對那位姨太太道:“……最近學校裏功課吃緊,從下個月起恐怕不會再來了,感謝您這段時日的關照……最近這段日子請您早些幫兩個孩子打聽新的女先生。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和同學們打聽一下有沒有想來的。”
那對龍鳳胎一聽說她不再來了,頓時喜笑顏開。但溫見寧這些日子下來的積威猶在,兩個小的好歹還記著馬上收斂起表情,又垂下頭做出老老實實的模樣來。
不過溫見寧根本沒心情管他們的反應。
她眼角的餘光瞥到旁邊的馮翊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他並沒有出聲問一問她原因,也沒有表示出驚詫。
畢竟他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想來什麽都能猜到。她突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要辭去家館,顯然已是將他排除出了朋友的範圍。
陸家姨太太顯然也很驚訝,嘴上挽留了幾句,破天荒地親自將兩人送至門口。
回去的路上,兩人半晌無話。
溫見寧打起精神來:“這段日子以來,多謝你的照顧了。”
馮翊沉默了一會,才道:“應當是我謝你才對。不過你辭了家館,可還有什麽別的打算?”
他是在擔心她沒了這份兼差,接下來的日子會難過吧。
溫見寧專注地看著腳下坑坑窪窪的鵝卵石路:“沒事的,我自己私下裏會寫些賺稿費,手頭還算寬裕,以後還會去圖書館幫忙整理資料或者修地方誌,足以養活自己了。”
所以不必擔心她。
之後馮翊便不再說話了。
臨到學校門口時,兩人和往常一樣,自然而然地分開轉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回宿舍的路上,溫見寧一個人走得很慢。
她已經不用馮翊再指導她臨帖了,報頭不過就那麽幾個字,她早已練得差不多了。今日又辭了陸家的家館,往後肯定不會常常與馮翊碰麵了。日子一長,兩人的關係會慢慢淡下來,真正回到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這樣也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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