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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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為那對父女至少能保持他們所謂的體麵,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無論是一開始馮父的冷淡,還是馮苓的蠻橫,顯然都是不打算接納她的態度。
    這次回馮公館,想來於她而言,實在不是一趟愉快的旅程。
    溫見寧卻安慰他:“別說這樣的話,至少我們是為二叔公回來的。”
    馮翊沒有說話,隻是再次抱緊了她。
    等他再鬆開時,溫見寧突然想起來問:“馮苓姐說你從前曾經幫過我,是什麽時候的事?”
    馮翊猶豫了片刻,才把他當年曾請求馮苓幫忙,壓製溫家人在報紙上散步那些對她不利言論的事說了出來。
    溫見寧既有驚訝,又是啞然,她當時也曾察覺出那些攻擊她的小報仿佛一夜之間啞了火,還一度以為是陳鴻望幫她的,沒想到真正幫她的人竟然會是馮翊。
    她不由歎氣道:“這麽長時間以來,你可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馮翊溫聲道:“當時隻是想能哪怕幫到你一點忙也好,事是我阿姊回國後找人辦的,用的是她和馮家的人脈,我可不敢居功,更何況這也不算什麽。”
    盡管他這樣說,但溫見寧知道不是這樣一回事。
    若沒有他開口求情,也不會有馮苓出手相助。無論怎樣說,她都欠了他們姐弟的情。思及此處,她歎口氣道:“這樣說來我還欠了馮苓姐的人情。”
    馮翊及時糾正她:“這是兩件事,你不要混為一談。”
    溫見寧低頭想了想,又問他:“那你還有沒有別的事瞞著我?”
    馮翊一滯,過了好久他才終於坦白:“去年寒假時,其實我也回了一趟香港。”
    她微微睜大了眼,聽他又說了下去。
    原來去年寒假時,馮翊特意回港是為了處理二叔公名下的產業。他老人家不理俗務多年,早在馮翊在國外讀書時,就把這些都交到他手裏,讓他自行定奪。然而馮翊忙於學業,也無心處理,隻能找了馮家旁支的親戚和幾位職業代理人幫忙打理。
    溫見寧一邊聽一邊想,原來去年的時候他也在香港,隻可惜那時候她在鍾家也不常出門,兩人肯定也不會碰上。不過那個時候她還在躲著他,想來見到了也隻是徒增尷尬。
    馮翊也沒有提那時候他有沒有碰到過溫見寧,轉而又說了第二件事。
    原來,當初要從陳鴻望手中買走《望族》版權的人正是他。
    溫見寧怎麽聽得有些糊塗:“你家的產業還有書局?你若是想要我的書,隻需跟我說就好,還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麽?”
    這事還要從馮翊和那位陳老板打了個照麵說起。
    雙方都是男人,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也足以看出對方的心思。
    不久後他聽人提起過,有人在背後打聽他的事,索性反過來把那個陳鴻望查了個底掉。他沒有告訴溫見寧具體查到了什麽,隻說這人的身家太不幹淨,後來又知道他幫她出版《望族》的機會,索性讓人代為出麵,從他手裏重新買回了版權。起初對方還有些不願意,但在他這邊的人加重砝碼後,最終還是鬆口了。
    他最後輕描淡寫道:“你隻需知道,那人心術不正,我擔心他將來會拿你的書作什麽文章,索性不讓他有這個機會。”
    溫見寧又是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問:“那個時候咱們已經不說話了,你為何還要管我的事?”
    其實她原本想告訴他,《望族》的版權沒那麽重要,她還年輕,還可以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而且她也不是會被人隨便要挾的人。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換成了這個問題。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說起了第三件事。去年冬日,昆明大雪過後,突然有人找到馮翊,問他要不要教家館。
    他這樣一說,溫見寧頓時想起來了當初自己做過的事,臉上漸漸有些發燒。
    好在馮翊照顧她的情緒,隻言簡意賅地說完了她不知道的那部分。
    馮翊是個聰明人,很快就順藤摸瓜找出了背後的阮問筠、周應煌兩人,再一問緣由,心情一時複雜起來。不過他最終還是圓了這場戲,讓另外兩人幫他遮掩過去。
    最後他微笑著問:“那我也想問你,你當時已打算不理我了,為何還要管我的事?”
    隻因當斷不斷,隻因關心則亂。
    溫見寧張了張口,心裏雖有了答案,卻怎麽也說不出。
    馮翊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聲道:“當時你不願再理我,我隻願尊重你的想法,不再為難你,也不和你見麵。可你偏偏不讓我放下,所以我就真的放不下了。我們和好那次,我說會尊重你的決定,其實是騙你的,即便當時你再次拒絕我,我也不會輕易放開。”
    溫見寧聽後隻是垂下眼,睫毛細微地顫動著,臉上漸漸染上淡淡紅暈。
    他的聲音溫柔低沉而動聽,仿佛在哼著古老的歌謠:“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溫見寧無法用言語敘說自己的心情,隻好一頭撲進他的懷裏來逃避。
    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一片情意,可好在兜兜轉轉,如今兩人已定下了終身,往後還有漫長的餘生可以慢慢回報。兩人都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等著心頭湧動的情緒慢慢過去,才接著談起了他們的事。
    馮翊讓她不必擔心,隻說馮父馮苓他們其實不足為懼,有二叔公這個長輩在上麵壓著,他們再怎麽不滿也掀不起風浪。隻是免不了要跟他們爭辯幾句,讓人有些心煩。
    溫見寧想了想,小聲問他:“下一個會不會是你父親?”
    馮翊道:“我父親應該不會開口為難你一個女孩子,他的那些姨太太們也不夠格。”
    她有些擔憂地問:“那他會不會為難你?”
    “應該也不會,”馮翊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長得比較像我母親。”
    溫見寧還記得他說過馮家上一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伸出雙手抱住他,很自然地伏在他肩頭,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反而把馮翊逗笑了。
    他問:“你想不想看媽媽的照片?”
    待溫見寧點頭後,他回房間找了好一會,才捧來一本相簿,裏麵大多是他父親和姐姐馮苓在國外拍的照片,偶爾也夾了幾張馮翊幼年時的照片,從圓圓胖胖的嬰兒時期到長成一個小小的少年,板板正正地站在照片裏,隔著時空與她遙遙對視。
    他指著另外一張照片道:“是這張了。”
    這是他母親生前留下來唯一的影像。
    溫見寧接過一看,黑白照片的正中端坐著一個年輕婦人,穿著高高的豎領鑲邊的襖子、寬大及地的長裙,麵容模糊到根本看不清五官,仿佛隨著歲月的流逝被磨蝕掉了。這讓溫見寧想起契訶夫筆下的《套中人》,一個在活在殼子裏、一生隻用生命抗爭了一次的可憐人。
    由於老照片太過模糊,溫見寧實在看不出來馮翊究竟和他母親有多相像,不過她回想了一下,馮翊除了偶爾有些神態和馮父比較像以外,其他的五官應該就和母親像了。
    馮翊有些好奇:“還從沒人說過我和父親哪裏像。”
    溫見寧一邊回憶一邊跟他解釋,馮翊偶爾的冷淡,和馮父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當年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馮翊還是個看人時冷淡疏離的少年,氣質反而平和了許多。到了他們在昆明重逢時,明明兩人中間隔了許多年不曾見麵,但溫見寧卻很快和他熟稔起來,這其中未必不是受了他如今性格的影響。
    他嘴角噙著笑,居然有些孩子氣的得意:“原來你記得這麽清楚。”
    對當年初遇時的事,溫見寧其實也記得不太清晰,隻是方才說起時,那些塵封多年的細節突然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不過難得看他這樣得意,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了。
    馮翊一個人高興了許久,又問起溫見寧她父母的事。
    這麽多年過去,她對舅母明李氏的印象也有些模糊了,但對母親明貞的容貌卻還有印象。當年她已經病得下不來床了,卻還像個未出嫁的年輕姑娘,溫柔秀美,看人時總帶著些天真的神氣。不過她的一生隻活了短短二十來年,到死也的確隻是個年輕姑娘。
    至於她那位早早抽大煙死了的生父,溫見寧更是連照片都不曾見過。
    她有些惋惜道:“舅母當年跟我說,我娘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可惜我和她不太像。”
    馮翊沉思片刻,才委婉地問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從來沒有男同學給你遞過情書。”
    溫見寧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著笑。
    因為小時候被人嘲笑過,她沒有太關注過自己的相貌,後來年歲漸長,她才慢慢從旁人的目光中隱約感覺到,自己應該不算醜。至於情書,她的確收到過,不過從沒有放在心上。在和馮翊定情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這樣一天。
    她故意睜眼說瞎話:“抱歉馮先生,你的未婚妻很醜,居然從來沒有收到過情書。”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側臉:“那一定是他們的失誤,那麽以後由我來補給你。”
    二人道過晚安後,溫見寧掩上房門,一個人嘴角噙著笑意沉沉睡去。
    那日之後,馮苓又來過兩三趟,甚至還拿出不讓他繼承家業作為威脅,可最終還是不敵馮翊早有準備,最終隻能铩羽而歸。
    二叔公沒有子女,他名下的產業早已將全部交托給他一手帶大的馮翊。更何況他們使出這一招,隻是為了逼迫馮翊就範,不可能白白便宜了外人。再加上馮父對兒子心中有愧,反對得也不是很堅決,最後還是默許了這樁婚事。
    盡管馮翊一再堅持,但她仍沒有在馮公館長住,餘下幾天回到了鍾家住,隻是每日會以晚輩的身份來馮家拜訪二叔公。每日清晨,當她走出鍾家時,有位年輕英俊的司機已專程等在門外,看到她出來時才會揚起笑容。
    等到傍晚時,他再把她送回鍾家,在路燈下吻別。
    這天清早,馮翊照例親自開車把她接到馮公館,卻隻見通往馮公館的那條路上,有一輛黑色的福特小汽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溫見寧眼皮一跳,突然浮上不妙的預感。
    車上下來一位身著墨綠色旗袍的女人,盡管她已經四十多,可仍烏發蓬鬆,身姿綽約,風韻猶存。平日裏一雙嫵媚的眼此刻正冰冷地盯著溫見寧,仿佛隨時會發動攻擊的毒蛇。
    這是自從當日她逃出半山別墅後至今,兩人頭一次見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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