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熟睡的兒子剛出車站門, 就看見賀元驍一臉正色的站在門外吸煙, 看到他們了就將手中的香煙熄滅, 朝著父子倆走了過來。

    “怎麽不說一聲。 ”賀元驍接過兒子不讚同道, 他經常出門慣了到不覺得做大巴有什麽的, 可齊齊從出生到現在僅有的幾次出門都是他車接車送的，那舍得讓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受這種苦。

    “怕你著急去接。”平安軟軟的說，他倆之間很少甜言蜜語，這種語氣一出來, 彼此都知道這時在討好了。

    賀元驍那舍得再和他生氣, 又將平安的背包接過, 兩人一起驅車趕回利家。

    “怎麽沒在醫院了？”

    “醫院已經放棄了，少陽也不願意他爸從那裏走。”

    “少陽和琛陽還好嗎？”

    賀元驍搖搖頭。

    沒多久就到了大院門口，這幾天賀元驍常往這邊跑, 衛兵也知道老首長的病情, 例行檢查了一下也就放了行。

    “齊齊, 齊齊。”平安搖晃醒兒子, 這種場合帶個呼呼大睡的奶娃娃算什麽事兒。

    齊齊小豬被爸爸折騰醒, 他有起床氣，在大巴上睡得不怎麽舒服現在被鬧醒更是一百個不願意, 剛剛撇好嘴巴準備哭, 就聽他爸說“兒子, 看這是誰認不認識呢”

    齊齊哪會不認識他親爹，眼淚也縮回去了，隻是還沒什麽精神氣, 弱弱的喊了聲“爹爹～”

    賀元驍心都要化了，大大的應了一聲“哎！”

    齊齊覺得好玩，又喊“爹爹～”

    賀元驍又“哎！”

    父子倆就這麽不知所雲的叨叨了好久，最後下車時也不要他爸爸抱了，非要他爹才行。平安才不吃醋，樂的清閑的跟在這惡心吧唧的爺倆後麵慢慢走著。

    老爺子還沒斷氣，靈堂這些自然還不能布置，東西倒是都買的差不多，滿滿當當的快要擠滿了不算小的院子。

    客廳裏也坐滿了人，賀元驍帶著父子倆往臥室走，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攔了下來，她柔柔一笑，對賀元驍說“這麽大的孩子還是不帶他進去的好，我幫你看著吧。”

    這邊確實有這種說法，小孩子不宜沾染重病的人，就怕過了死氣。

    賀元驍不想幫兒子決定，就問“利爺爺生病了，你要不要去看他？”

    齊齊懵懵懂懂的問“是陽陽哥哥家的爺爺嗎？”

    賀元驍點點頭。

    齊齊說“看得，爺爺哪裏疼齊齊給他呼呼～”說著還撅起小嘴，鼓這個腮幫子做出呼呼的模樣。

    平安不怎麽忌諱這些，聽孩子這麽說知道他不怕，就對女人禮貌的說“謝謝，這孩子膽子大，跟利叔叔也親近，讓他跟著進去就行。”

    人也是好心，可看這兩個不知哪個才是孩子他爸，又看他倆都不介意的，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一家三口進了門，屋裏倒是清淨，隻有利少陽他們兄弟倆陪著。

    “利叔。”平安走近喊了一聲。

    齊齊從他爹懷裏下來，看著床上躺著的老人和前些日子他見的爺爺一點兒也不一樣，他也不敢叫人，就挨著陽陽哥哥旁邊靠著，糯糯的小小聲“陽陽哥哥。”

    利琛陽低著頭不去看他，但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答了一聲“嗯。”

    齊齊雖然不太明白爸爸來這裏幹嘛，可他也能感應到人的情緒，現在顯然是不能撒嬌的時候，為了自己等我小屁股著想，他乖乖的站在一邊。

    利老爺子聽到聲音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他努力分辨著來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扯了扯嘴角，用手招呼著平安靠近。

    “平安啊...齊齊...齊齊來了嘛”

    “來了。”又對齊齊說“兒子，過來讓爺爺看看你。”

    “爺爺。”齊齊乖乖走近，軟軟的喊了聲。

    “乖...”

    老爺子呼吸漸穩，呼了口氣，說道“我家少陽成家我是等不到了，他整天...走南闖北的...也不管他弟”

    “爸...”利少陽似乎想解釋，又看老爺子掛著一口氣的模樣他也不好在說什麽，又扭過頭頭去。

    “我家琛陽命苦，十歲不到就要送走兩個...兩個父親，我知道你心思...琛陽次回來也總跟我念你的好...沒想著你要來的...我跟元驍也交代過，往後多照看點琛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老爺子說完這些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看他呼吸不順的樣子，平安連忙保證，會幫著照看琛陽會多多關心他的生活，總算讓老爺子安心順了口氣。

    見過麵之後，幾人就從屋裏出來了，雖然醫院放棄了，但利少陽從外麵請了醫生回家，他們出門以後就有兩三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門去看護。

    看到裏麵的情況，平安也終於明白，利老爺子這次確實無力回天了。

    “爸爸～”

    “嗯”

    “爺爺怎麽了？”

    平安隻是考慮了幾十秒就想好這個問題怎麽回答，他蹲下身平視著兒子，說“爺爺老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有我們家和河邊那麽遠嗎？”在賀齊齊五歲的人生看來，奶奶每次不能囑咐一個人走的路就是從家裏到河邊那段距離了，奶奶總說要去找你爹一定要我帶你去，小孩子可不能一個人走那麽遠的路，還嚇唬他會掉到河裏被衝走，就再也看不到他爸爸和爹爹了。

    平安聽著兒子的童言童語心裏越發苦澀，搖頭說“比遠的多。”

    “我還能見到爺爺嗎？”

    “不能。”

    齊齊嘴又撇下來，又問“陽陽哥哥還能見到他爸爸嗎？”

    “也不能。”

    齊齊眼淚沒控製住，刷的就掉了下來，他問“爺爺是不是要死了”

    平安點點頭，擦掉他臉上的眼淚說“有的人的今天是開始，有的人的今天是結束，等你再大一些了就能明白。”

    “爸爸和爹爹也會死嗎？”

    “會，可是要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還會陪齊齊很久很久很久。”

    “嗚嗚”齊齊哽咽著撲進平安懷裏，把爸爸摟的緊緊的。

    利老爺子還是沒成到第二天，於當晚淩晨三點，逝去。

    利家親戚不多除了幾個小輩，來吊唁的大多是利將軍這些年的同僚及下屬。利少陽帶著利琛陽站在靈柩旁，兩人同款黑色的正裝，他褪去那絲痞氣之後顯得異常穩重，他半摟著他的弟弟，以後...這個家就剩他倆了。

    利老爺子雖然退下來了，可他前半身穩居高位，他的葬禮不可避免的上了電視新聞，女主持人表情沉重的播報著他半生戎馬，平安抱著兒子在酒店裏守著電視看，今天是下葬的日子，外麵下了小雨，齊齊昨晚還發了高燒，今天他是送不了這最後一程了。

    “爸爸。”齊齊頭上貼著退燒貼，他的小鍋蓋頭沒來得及修，所以被他爸爸跟護士要了個小發夾，幫他往側邊夾了去，本來就長得精致漂亮，這會兒一看就更像女娃娃了。

    “嗯？”

    “爹爹什麽時候回來？”

    “要晚一點兒，你爹在陽陽哥哥家，等他忙完了就會回來。”

    “陽陽哥哥都不理我...”齊齊怨念頗深的小聲說道。

    “哥哥心情不好，等哥哥好一點兒了還是喜歡齊齊的。”

    “是最喜歡嗎？”齊齊人小鬼大得問，他奶奶可說了，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就是齊齊！

    “額...”平安眼都不眨的說道“是啊！”

    聽到他爸爸這麽說，齊齊在心裏決定原諒陽陽哥哥這幾天都不愛跟自己玩的小缺點好了。

    琛陽從小就喜歡帶著齊齊玩，兩個孩子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對小竹馬，現在利家發生這一遭，把齊齊帶著來也就是主要是想給利琛陽找個小玩伴，可那孩子心思重，這幾天也顧不上他的小夥伴，都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利少陽左右，這讓平安不禁感慨，“在不靠譜也是哥啊！”

    夜裏十二點多，賀元驍才從利家出來，到了今天除了親人的情緒，所有事情都已經全部落幕。

    “回來了”平安揉著眼睛起身。

    “嗯...兒子好點沒？” 他轉身繞道床一邊看了看齊齊睡得紅撲撲的小臉，總算是退了一點燒。

    “嗯，不怎麽燒了。”

    賀元驍這才翻身上床，手臂一伸把大小兩個寶貝一起摟進了懷裏。平安在一股清香的艾草味兒中終於沉沉的落入了睡眠。

    第二天齊齊又反反複複的開始發燒，一小個的窩在他爸爸懷裏連下地都不怎麽願意了，兩個爸爸都放心不下索性早飯都不吃了就往醫院裏趕。雖然天還早，可一說到醫院那是哪個都不會人少的，他們人生地不熟的也隻能耐心的排隊。

    “嗯，病了...就是發燒...沒事兒你忙就行。”賀元驍接了個電話。

    “誰？少陽？”

    賀元驍搖搖頭說“樊子。”

    “哦，他到了？”

    “嗯，在機場呢。”

    樊辰這次沒趕上利老爺子的葬禮，他人去了a國，得到消息之後就著手啟程回國，可還是沒趕上。

    利家那邊人都入土為安了，要祭拜也不急於這一時，他索性就直接從機場先到了醫院，替自家的小祖宗看一下他寶貝侄兒。

    到的時候齊齊已經掛上號了，醫生給他量了體溫之後，就直接然去輸液，他人小，手上的血管細，隻能往腳上紮或者腦袋上。

    賀元驍皺眉說“紮腦袋，他愛動要是紮腳上容易碰到。”

    平安點點頭也同意了。

    小護士拿著電動剃刀在他腦袋上剃了一片，完了之後就直接上針。

    平安抱著兒子，然後讓賀元驍捂著他眼睛，說“齊齊最勇敢了，一點兒都不疼，要是齊齊一滴眼淚都沒掉的話爸爸給齊齊買三套樂高玩具，爸爸絕對不騙你。”

    在他誘哄之下，齊齊勇敢的隻在針紮進去的時候撇了撇嘴，還真就沒掉眼淚！

    “三...三個，爸爸一定要給我三個。”齊齊紮完針委委屈屈的說，明明很疼卻硬是不肯掉一滴眼淚，生怕哭了爸爸就不給買玩具了，那小模樣別提多可憐。

    樊辰也被他逗笑，就逗他說“齊齊，要是你現在笑一個，叔叔再給你加三個好不好？”

    齊齊被他的話擊的找不到北，連又加三個是多少都來不及去算，硬是忍著眼淚對著他咧了個嘴，忙說“笑了咯!”

    整個病房裏的人都被他淘氣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