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第二更，總是趕上來。）

    夜晚。

    在剛德城塞中心，最內層的城牆內，也是前來襄助國王的貴族們暫時居住的地方，燈火通明。

    與那些還在納克遜人入侵的消息之下陷入不安恐懼的貴族不同，所有來到這裏、親眼見證了這座不落之城是何等雄壯之後的貴族，都對這座雄城陷入了狂熱的信心。

    以至於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很多貴族也依然不忘聚會、享樂，反而是將這次的危機視為一次聯絡貴族們關係的絕妙機會。

    但是，在這眾多貴族聚會當中，卻存在著一個無形的界限……

    在街道上，一群聚在一起的貴族隨意的走著，並不時的攀談著，從那內斂而得體的華麗服飾看起來，他們與其他人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但與其他貴族不同，那些貴族明顯更活躍，更時常會因為一個有趣的笑話，而不顧禮儀的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這也本沒什麽，因為在他身邊的貴族大都也如此，但是，沉溺於話題當中他們，沒有注意到，他們走到了另一個群體當中……

    一個普遍行為舉止更為斯文的貴族群體當中。

    在他們周圍三五成群的貴族們，詫異的看著走到他們當中的幾名貴族，偶爾看著他們的臉上當中則明顯透露出不屑與不時的冷笑。

    這時，一個端著銀酒杯，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貴族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走過，看起來，他似乎要經過這幾位貴族旁邊。

    但是……

    “砰……”

    似乎很無意的，這位貴族在路過這幾位貴族身旁時，撞了他們其中一人一下，然後，手中拿著銀酒杯的貴族便很“自然”的向旁邊跌了一個趔趄，而他手中酒杯裏的酒，當然也很“自然”的傾斜在了其中一位貴族的身上。

    “哦，聖靈啊，這是怎麽了？我居然冒犯了我們出身‘高貴’的西紐爾男爵，還真是該死啊。”

    看著麵前被果酒打濕衣飾、手忙腳亂的西紐爾男爵，打翻酒杯的貴族故作姿態的口裏說著歉意的話，但他那冷笑的臉上和刻意加重的高貴兩個字，無一不顯示出他的實際想法。

    如此失禮的行為，其他貴族卻絲毫沒有任何的異樣，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無他，因為這群貴族，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群偽貴族而已。

    是的，這些穿著得體服飾、看起來與其他貴族無異的貴族，都是十幾年前被冊封的“農民貴族”。

    在這幫以血統、家世自負的貴族眼中，像這種偽貴族，就應該全部以“冒犯貴族尊貴榮譽”為名，統統絞死才對。

    所以，對這些偽貴族的任何戲弄，都是他們最為感興趣的娛樂，自然不會覺得那名貴族有什麽不對。

    在那名貴族麵前，正用潔白手絹擦拭著身上酒跡的西紐爾男爵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臉色陰沉的抬起頭，對著麵前的男子開口道：“萊文爵士，你想和我決鬥嗎？”

    “決鬥？”

    沒想到在他麵前的萊文爵士反而表情誇張的看著他。

    他的臉上滿是驚訝和不可思議，就好像是看到一隻惡心的青蛙突然強暴了一美麗的白天鵝一樣隻。

    “你在說什麽？我們出身‘高貴’的萊文男爵，決鬥……”

    他說著，臉上的表情緩緩轉變，重新變回了之前的譏諷與嘲弄。

    “決鬥……可不是你這樣的泥巴種有資格進行的行為。”

    “哈哈哈哈……”

    隨著這句話一出，周圍的貴族頓時哄然大笑起來，更有人乘機調皮的吹了個口哨，以示支持。

    麵色變得鐵青，明顯憤怒到了極點的西紐爾男爵握緊拳頭，正欲衝上前，卻被他的同伴拉住，示意他看看周圍。

    他環視的看著周圍，所有人看著他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屑與嘲弄，就好像是在看著一隻被他們戲弄的猴子，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斥著濃濃的惡意……

    “我們走吧，別跟這些家夥硬頂……”

    同伴在他耳邊小聲地勸說著，西紐爾男爵的臉上一陣青紫，但隨即，他還是帶著不甘，選擇了離去。

    “滾回你們的豬圈裏去吧！那裏才是你們世代傳承的領地……”

    在狼狽逃竄的西紐爾等人身後，萊文爵士高聲的嘲笑著。

    ……

    是的，在新舊貴族之間，存在著一條無形卻又無比清晰的界限，自認高貴的舊貴族不屑於混入那些新貴族當中，新貴族也不願混入那些他們嗤之以鼻的認為裝腔作勢的舊貴族當中。

    他們之間就像水與火一樣，絕不相容。

    “看到了嗎？”

    在城塞中心唯一的一棟宮殿裏，一個身穿金色華袍，頭戴王冠的男子默默地站在二樓欄杆處，望著下方涇渭分明的兩撥人，他對著身旁的少年開口道。

    少年疑惑的看著他。

    見他不明白，這位吉爾珊迪亞王國曆史上最受貴族們排斥的國王開口道：“十幾年前，我為了獲得勝利，不顧眾人的反對，強行頒布了那道法令。若非你的外公，老帕默公爵全力支持我，勉強壓製下當時怨忿的貴族，那次戰爭，我們說不定就亡國了。”

    歎息著，德赫思又開口道：“可我也同時獲得了所有貴族的厭惡，若非那些新貴族為了保住他們的領地不被剝奪，傾盡一切的來幫助我，不然，十一年前塔莫亞伯爵掀起的罷黜之戰、八年前以薩納伽公爵為首的獨立之戰……還有很多很多我甚至都記不住的戰爭，都足以把我徹底掀翻了。”

    “可我又能如何？”

    這時，德赫思的臉上露出無奈。

    “即使他們決意推翻我，我也不得不隻是令他們的兒子繼承爵位，我已經絕不能再去觸犯那條神聖契約了，不然，連那些新貴族也會因為覺得我不願意保障他們的領地，而拋棄我。”

    這時，少年猶豫了，他開口道：“可我覺得剛德城塞這麽堅固，即使當年父親您不發布那道法令，我們也未必會被諾薩帝國吞並啊？”

    “可一旦我們被諾薩帝國吞並了剛德山脈內，王國西南方向的所有領地，被他們趕到了剛德山脈外，僅靠著那些貧瘠的土地在蠻荒之地與那些蠻族廝殺，那我們雖然看似存在，也已經滅亡了……”

    “諸國是不會認可一個統治蠻族之地的國王的。”

    德赫思歎息著。

    國王絮絮叨叨的話，少年依然好像似懂非懂。

    看少年似乎還有些迷茫，國王的臉上露出了莫名的惆悵。

    “我的兒子。”

    他低聲念叨著。

    “即使有一日我被推翻，那些貴族們也不得不加冕你為王，因為你是吉爾珊迪亞唯一合法的繼承者。但那時，你也將麵臨與我現在一樣的選擇。”

    “支持新貴族，遭到舊貴族的厭棄，支持舊貴族，感到領地岌岌可危的新貴族們就會孤注一擲。”

    “這注定是一場持續千百年的貴族分裂，當年王位危急時，我當年有你的外公老帕默相助，但是，我的孩子啊，又有誰能相助你呢……”

    看著眼前依然迷茫的長子，國王沉默了。

    他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好了，去睡吧。”

    ……

    當王子在國王的視線當中離去後，德赫思陷入了沉默。

    “看來，你的兒子遠不如你來的聰明啊，我尊敬的德赫思國王。”

    這時，一個陰沉的尖細聲音從黑暗處傳來。

    德赫思國王猛然轉過頭，他警惕地看著背後的黑暗處。

    隻見從黑暗處當中，走出一位駝背的老嫗，她的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臉上布滿了皺紋，樣子很是醜陋。她怪笑著，出現在了國王麵前。

    國王的拳頭一下握緊了。

    他沒有去問為什麽宮殿旁的守衛沒有攔住、發現她，因為他知道這個怪人是誰，十幾年前，他見過……

    “怎麽樣？用你的三十年壽命換取的國王寶座，是不是坐起來很舒服啊？”

    老嫗桀桀的怪笑著，她的聲音完全不像是一個人類，反而更像是夜梟的聲音。

    但就是這句看似簡單的話，卻有如晴天霹靂一樣，透露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十幾年前，原本的大王子漢默王子被視作是吉爾珊迪亞王國的合法繼承人，但就在國王病危的那幾個月裏，老國王卻因為漢默王子途中犯下的種種過錯，最終決定剝奪他王國繼承者的身份，令當時的二王子德赫思為新國王。

    這也最終導致了諾薩帝國借口為漢默王子奪回王國的事，導致了那場影響吉爾珊迪亞王國至今的戰爭，以及很多很多……

    但在老嫗的口中，這居然是德赫思國王用自己三十年壽命換的。

    國王不為所動，他抽出腰間的佩劍，警惕地指著麵前的老嫗，低吼道：“老巫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出去！”

    老嫗低笑著：“看來你好像不怎麽歡迎我啊？唉，難為我這個老婆子本來還想幫你解決你的煩惱呢。”

    德赫思國王眼睛緊緊地注視著她，手中的劍沒有放下。

    “我有什麽煩惱，需要你這個老巫婆來幫的？”

    他口裏一邊說著，腳步看似不經意的往後向後退了幾步，他的一隻手悄悄伸向後方。

    他記得很清楚，在那個位置，有一根用於呼喚侍從的綢帶，隻有輕輕一拉，上麵的鈴鐺聲便會響徹宮殿。

    但是……

    他的舉動一僵。

    沒有。

    他摸了個空。

    他不死心的又試著摸索了幾下，依然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唉，我本來以為，如果我願意提供給你一瓶能讓你那蠢笨的兒子變得聰明的魔藥，你就會可憐可憐我這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老女人的，看來，我想錯了。”

    說著，老嫗裝模作樣的拿出一根布絹來擦拭眼淚，可她嘴角的笑意，任誰都看得出她不過是裝的。

    國王的行為僵硬了，不單單是老嫗口中的話，還因為她手裏拿著的，正是莫名消失的綢帶。

    這位統治了整個王國十幾年的國王，第一次感到了無力。

    他握緊手中的劍，開口道：“如果我想要你的魔藥，要付出什麽代價？”

    他知道，這個殘忍、惡毒而又狡猾的巫婆，從來不會輕易許諾給別人什麽東西，她的每一個舉動，都必然要求你付出殘酷的代價。

    就比如……他失去了自己壽命的同時，也失去了自己崇敬的父親。

    老巫婆的嘴角劃出一個詭異的笑。

    “我要你摯愛之人的生命……”

    “嘭！”

    一柄利劍猛然向老巫婆投去，但老巫婆的身體隨即化作一道煙霧散去，利劍隻能是插在了牆壁上。

    “休想！”

    德赫思國王咆哮著。

    回應他的，隻有老巫婆留下的陣陣意義不明的桀桀梟叫。

    “蹬、蹬、蹬……”

    這時，幾位女奴從宮殿下方走進他的寢室了，恭敬地開口道：“國王陛下，有什麽事嗎？”

    德赫思揮手示意他們退下，淡淡道：“沒事。”

    女奴們疑惑著，他們明明聽到了國王的怒吼，可這……但她們也不敢質疑，隻是唯唯諾諾的退下。

    待那些女奴退下後，德赫思怔怔著，最終，他長歎一聲，喃喃道：“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幫你解決掉那些貴族矛盾的……以我和你母親的名義……”（www.101novel.com）